他话语里的质问,让苏拂雪没由来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并且明确,对方知道什么,起码知道“守护者”是什么。
可是,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守护者”这三个字连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为了守护,总不至于还有别的目的吧?
“当然是别人告诉我的。”她很不解,与无极子做交换:“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什么是守护者,我就告诉你是谁告诉我的。”
无极子没说话,直直望着苏拂雪,想从她此刻的神情和话语中判断出什么。可是,也许她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人告知了,所以有此一问。
故而,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守护者,顾名思义,为守护而存在。”
苏拂雪却有些不那么相信了:“还有别的吗?”
无极子答:“只为守护。”
“当真?”
“当真。”
无极子虽这么说,可苏拂雪还是怀疑,但又实在想不出这三个字还能有什么别的含义。
她点头:“我会知道这个,是一个女人告诉我的。”
无极子点点头,等苏拂雪继续说下去,可等了有一会儿,也没听到她说下一句。
他不由道:“还有呢?”
苏拂雪笑:“她就跟我说了守护者,其他没了。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才问你的。”
“那个女人是谁?人在哪?”
“我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在哪。”
无极子沉默,感觉受到了欺骗。
苏拂雪却很淡然,事先说好了,她又没撒谎。不过,晚些时候还是要找那个人问清楚,总觉得“守护者”的含义没那么简单。
两个人沉默对视。
良久,还是无极子败下阵来。
“四时更替,万物生息,各自运转。守护者,秉承天道意志而生,终其一生都在等待要守护的人出现,完成使命。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自己“守护者”的身份,完成守护的使命。
这世上,大部分人的一生碌碌无为,至死都没能走出自己的世界,又何谈守护?
少部分人,可能连活着都十分艰难,更加不可能承担的起守护的责任;
当然,也有些人,他们意识到了,也有能力那么去做,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去做。毕竟,为别人而活,哪有自己活的精彩重要呢?
只有那么极少数的人,他们知道,有能力,也愿意那样去做。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苏拂雪听明白了,说白了,守护者既不受天道制约,又视乎个人意愿,其实是很鸡肋的存在。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她问无极子:“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做守护者吗?”
从苏拂雪问出那三个字时,无极子就猜到她是知道什么了,不然不会问。他同样好奇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知道?
“那么,我又会是谁的守护者呢?”苏拂雪轻声。
无极子答不出来。
天授的使命,除了守护,每个人都不同。
也许她需要守护的人早就出现了,只是她还没意识到。但不管怎样,这都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只是守护好他该守护的人。
苏拂雪没再问,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
祁云筝知道她做的不对,可维护苏拂雪已经成了本能,是身体最下意识的反应,她没办法改,也不愿意改。
她在门外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苏拂雪从里面出来。
后面跟着无极子。
“等这次仙门大比结束了,别忘了让阿枝回来收拾她的东西。”
“我会的。”
“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你可要对她好一点,不然我才不管你是谁,定要打的你满地找牙。”
“她是我守静峰首徒,我不比你疼她?倒是你,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没事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别管别人那么多闲事,管不过来的。”
“要你管,先管好你自己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让祁云筝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也实在想不明白,这才第一次见面,苏拂雪怎么就跟这人杠上了?
这会不好问,她只能等两人说好了,道了别,她们坐上飞舟返程,才主动凑到苏拂雪跟前询问原因。
苏拂雪正在飞舟头部远眺,听到了也不隐瞒:“看他做事的派头不顺眼,就想气气他。”
“他做什么了?”
“不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祁云筝不知说什么好。
苏拂雪的性格已然与她记忆中有很大的出入,但她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不好妄言。但无论如何,她都确认,这人就是她的师尊无疑。
回程竟比去时还要快些。
申时,飞舟已安稳降落在守静峰上,苏拂雪的院子外。
梧枝似不在,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出来。
苏拂雪不在意,那姑娘终归是在长生仙门的,而整个长生仙门,现在没人会不认识她,安全问题不用操心。
她收了飞舟,自顾带着祁云筝往里走。
守静峰上平素没人,只苏拂雪在时,才有些烟火气——作为一个修了几百年仙,活了几百年的现代人,除了闭关,她是一日三餐,餐餐不落,就连作息都十分规律。
最年长的师兄印玺自然对此存疑,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从没见苏拂雪在乎过口腹之欲。他自然也问过,在某天临时起意去守静峰找人,看到苏拂雪在用餐时。
得到的答案是:“大师兄,我在人间游历,生活了几十年,总得学点什么不是?不然游历的意义在哪?况且,我住在村子里,别人家都生火煮饭了,就我家整日冷冷清清的,烟囱连个烟都不冒,不是很奇怪吗?”
其实就是贪吃,在山上时一直避着人,从不曾被发现。现在被识穿了,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罢了。
印玺竟然没有丝毫怀疑的就信了。
苏拂雪更加无所顾忌。
后来不知怎么就在整个山门传开了,门中会些手艺的,都在各自师尊的授意下来给她送吃的。
作为长辈,吃人的难免嘴短,苏拂雪觉得麻烦,不耐烦,干脆跑到长生镇上开了间客栈,招了些厨艺精湛的人给她煮饭,顺便招待些南来北往的客人。
人都是镇上的,住了小半辈子了,谁都知道谁,但客人却不多。
很多个没有客人的白天,苏拂雪最喜欢在一楼靠窗的地方找个位置,泡一壶茶,翻看最新的画本子,一坐就是半日。到了饭点,就让厨师给她煮饭,饭后消消食,完成日常修炼。
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虽平淡,但苏拂雪很享受。
她也会到镇上逛一逛,逗逗这家的猫,遛遛那家的狗,有时候还替人看看孩子。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小孩,但这并不影响做这些事。
镇长受过她的恩惠,也负责镇上一应事务,是知道她身份的,多少次想请她到家里吃饭,都被拒绝了。
如今回到山上了,徒弟修为尚浅,估计还没修过辟谷术,只能由她这个做师尊的来负责一日三餐。还好她在镇上偷了几手师,料想煮的饭不会太难以下咽,这才稍稍安心一点。
苏拂雪收了飞舟,习惯性去牵祁云筝,嘴上不忘问她:“阿筝,你晚上想吃什么?”
祁云筝早辟谷了,此时修为不显,但她不会拒绝苏拂雪要做的事,便答:“鱼。”
鱼的做法有很多,清蒸,水煮,红烧,糖醋……苏拂雪虽不样样精通,但总是会那么一样的。
她应下:“好,我们晚上就吃鱼。”
她琢磨着,三个人吃饭,总不能只吃一个鱼。今后一段时间怕也要常住守静峰了,她不是煮饭那块料,应该招个善烹饪的,负责她们师徒三人的一日三餐。
或许,可以将客栈请的厨师带上山?
这样好像会耽误人家一家团圆。
难不成要在山上现找?
倒是可行,可上山拜师的,哪个没有个修仙梦,这样做太耽误别人修行了。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好办法,苏拂雪干脆不想了,只想赶紧解决今天的晚饭。
她问祁云筝:“你会烧菜煮饭吗?”
这可真把祁云筝给问到了,她早修了辟谷术,苏拂雪从前也并无用餐的习惯,更不在意这些,多数都在闭关,要么就在陪她。
今日怎么……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
苏拂雪叹气,还是得她来啊。
她将祁云筝带进屋,嘱咐她别乱跑,转身又出了门。
祁云筝在身后问:“你去哪里?”
“去后山的溪涧捕几尾鱼。”苏拂雪径直往前走,并不回头。
祁云筝抬步就要跟上,走到门口时,却撞到了一堵水墙,将她弹了回去。她不死心的又试了一次,还是被弹了回去。
她记得的,这是苏拂雪昨日布下的结界,为了防止她逃跑的。
祁云筝有些泄气。
可苏拂雪已经走远了,更没有回来要带她一起去的意思,她只能干等着。
——
苏拂雪一闷头往后山去,路上遇到几个守闲峰的弟子与她行礼,她便停下应一声,然后继续走。
她满心只想赶紧捕了鱼,回去煮饭,然后唤梧枝回来吃饭。
倒是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梧枝和程羡。
梧枝手里提着个食盒,正侧耳听程羡说什么,时不时点头,看起来很是认真。
程羡说的也很认真,时不时抬手指几个方向。这时梧枝就会往那个方向看去,然后回几句什么。
苏拂雪当然没去听她们说了什么,她可是很注重私隐权的。她站在原地,等梧枝和程羡走近了,才假装咳嗽一声,以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
梧枝果然一下就发现她了,小跑着到她跟前,脸上扬起笑:“师尊,你回来啦!”
程羡不紧不慢跟上来,也喊人:“小师叔。”
苏拂雪四周看看,低低应一声:“嗯。”
这一声稍显冷淡,很符合人设。
程羡习以为常,站在一旁没说话。
梧枝却似没有察觉,献宝一样将手中食盒的盖子打开,整个递到苏拂雪跟前:“大师伯说师尊你很快会回来,让程师姐带我去膳堂打了饭菜。”
食盒上有法术加持,盖子一打开,便可将里面盛放之物一览无余。
苏拂雪低头看了一眼,登时心中一喜,因为里面刚好有条清蒸鲈鱼。
可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那我们快回去吧,你师妹还等着呢。”
梧枝赶忙将食盒盖好,跟程羡告别,之后乖乖跟在苏拂雪身后往回走。
程羡站在原地,目送那师徒俩走出几步了,才转身往回走。
没走几步,忽听身后传来苏拂雪的声音。
她的第一反应是听错了,但那声音越来越近,没理由出错。她回头看去,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果然是苏拂雪。
她三两步上前:“小师叔,有何吩咐?”
苏拂雪凑近些,也不与她客套了:“我想问,阿羡你可认识门中厨艺精湛之人?最好是女修。问问她们是否愿意到我这边来,负责我两个徒儿的一日三餐。我知道这样会耽误修行,但没办法,徒儿还小,我又不善厨艺,只能寻求外援。”
“认识。师叔打算何时要人?”
“越快越好。”
“那等明日大比结束,我带人过来,由师叔亲自挑选,可好?”
“可以。”
“师叔具体需要几个人?”
“三个,早中晚各一个,这样不会耽误她们修行。”
“好的。”
苏拂雪又简单说了要求,之后就带着梧枝回去了。
可能是孩子心性,回去的路上,梧枝一直在跟苏拂雪说话,多是些无关紧要,甚至没头没尾的小事。
苏拂雪难得有耐心,还添了几句。
就这样,原本有段时间的路程,轻轻松松便走完了。
——
祁云筝左等右等等不到苏拂雪回来,心中是又急又气。急的是苏拂雪怎么还没回来,气的是她昨天不该只想着跑。
因果这种事,一旦沾染,除非尽消,否则怎么都会再牵扯上。而她与苏拂雪之间的因果,也许从她再一次出现时开始,或许更早以前,就已经剪不断了。
昨日所做一切,不过徒劳罢了。
祁云筝是真的藏了很多年,如果不是苏拂雪要收徒的消息传遍九州大陆,引了无数人前来,她还会继续藏下去。
她其实没有做好拜师的准备,也不打算再拜师,那晚说拜清音真人为师不过随口之言,但有话要问她却是真的。
可她也知道,清音真人避世五百年,不是随便能见到的。但没办法,当年没机会亲口问出来的事,再来一次,她一定要亲口问她。
要问她,大祭司坤泽之言是否属实?父母之死,当真与她有关吗?师尊的那个预言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