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如霞的瘴气近在眼前,常欢颜反应敏捷,有十成把握在坠入剧毒瘴气之前抛出飞行法器自救,顺便救下董鹤年和韩英奕二人。
传送是随机的,她三人未被分开,同时陷入危险中。
可她将见真瞳睁开一条细缝,目光穿透雾霭一样的瘴气,看到绝壁之下的景色,临时改了主意。
不逃了。
她要下绝壁!
常欢颜沉声喝道:“闭气!”
下一瞬间,她化作紫色的遁光,卷住董鹤年与韩英奕,嗖地扎向瘴气。
射来的黏液被避开,无法构成威胁。
剧毒的瘴气有厚有薄,天目看瘴气像凡人看云雾,只能看到表面。常欢颜凭着见真瞳找到瘴气最稀薄的路,穿透瘴气团向下,找不到路便掷出掌中雷开路。
瘴气含有剧毒,能不碰最好别碰。
在常欢颜扎向瘴气的同时,韩英奕撑起一道弧形屏障保护遁光中的三人,眼疾手快地朝瘴气中的怪物扔了一道攻击符箓。
霎时,符箓化作黯淡的青光扑进瘴气里,打中了怪物。乍然挨了揍,怪物愤怒地甩出一根粗壮的章鱼须,狂舞着狠狠打向遁光,想利用瘴气害死三人。
韩英奕等着它现身,见到它,立即丢出第二道符箓。
只见青光变成枯藤缠住章鱼须,后者迅速失水,由饱满滑腻变得干瘪发皱。枯藤的根须钻进章鱼须中,吸取它的生机。就在眨眼之间,枯藤绽放嫩绿色的新芽,叶片舒展。
“啵——”
枯藤开花了。
花朵凋谢,果实长大。
毛茸茸的种子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黏住缩进瘴气的章鱼须,争先恐后地掠夺它的养分。
“呜呜——”
怪物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枯藤顺着章鱼须爬到它身上,以它为土壤,它再也顾不得遁光,咬断章鱼须逃走。
被丢弃的章鱼须带着藤蔓向下坠落,遁光早已看不见了。
除了章鱼须怪物,瘴气里还潜藏着别的东西。
驾驭遁光的常欢颜腾不出手对付它们,韩英奕一边维持防御屏障,一边用法术配合符箓赶走拦路的各种东西。
董鹤年的法术不及韩英奕强大,胜在手段层出不穷,能为韩英奕分担压力。
三人配合还算默契,没有谁受伤。
绝壁幽深,越向下越昏暗,青苔野草越少。一些奇形怪状的蘑菇长出来,有的小巧,有的像撑开的伞挂在绝壁上,有的高大如树木。
瘴气缭绕,一闪一闪的,那是一些小虫子在发光。
蘑菇森林中有松鼠等动物倏地跳过,偶尔见到身长数丈的丑陋鼻涕虫。
常欢颜绕开了拦路的一张蓝色蜘蛛网,目视前方,皱眉道:“我们下坠了将近万丈,还没到达绝壁之下。”
见真瞳看得见绝壁之下的风景,她肯定那是真实存在的画面,却无法接近它。
莫非她陷入迷阵?
她凝神看去,见真瞳的视野中浮现一层层透明的“纱”,“纱”极薄,犹如一片片重叠的空间,拉长了她和绝壁底部的距离。
遁光裹着“纱”前行,感觉上快,实际上很慢,不怪乎达不到绝壁底部。
紫色遁光猛地停滞在空中,忽而飞向上方。
不下去了吗?
韩英奕和董鹤年都感到疑惑。
可是,在见真瞳中,绝壁底部越来越近。
不多时,遁光砸穿了无形的一层膜。
彩色的瘴气消失,三人眼前大亮,身体一沉,落到绿草茵茵的地上。
此地是个山谷,灵气浓郁,花草遍地,溪水潺潺流过,奔向山谷外的蓝色湖泊。一只毛色雪白的鹿卧在花丛里吃草,瞥见三人,丝毫不害怕,泰然自若地咀嚼食物。
它是性情温和的灵兽,不惹它,它不会主动找事。
常欢颜认出白鹿的来历,抬头望向明亮的天空。
天空宛如一张白纸,涂抹着深深浅浅的蓝色和白色。发光的太阳并不是燃烧火球,而是一张剪成圆形的纸,呈橙红色,散发着光和热量。
她睁开见真瞳,纸太阳能发光发热是因为上面画了一簇火焰,天空则是一幅宽一丈长三丈的画。
这幅画垂下天际,画的尽头画着蓝色湖水。
即便是看破虚妄的见真瞳,也分不清湖水是真的还是画的一部分。
韩英奕看不出天空是一幅画,举目四望,道:“这是哪里?我们来到秘境内没有人来过的地方了?”
“不清楚。”常欢颜召出飞行法器,“我要上天,你们随意。”
她的飞行法器是一把剑,载着她飞向天上的纸太阳。
董鹤年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踩到一株灵草,他挪开脚,踩到另一株灵草。
山谷中的灵草太多了。
因常欢颜和韩英奕不采摘灵草,他担心灵草是陷阱,问:“可以采摘吗?”
“你想采便采。”韩英奕看不上几十上百块灵石一株的普通灵草,提起身法道,“我去别的地方瞧瞧,有事给我发传讯符,没事别自找麻烦。”
他消失在林木间。
纸太阳和地面之间飘着透明的“纱”,常欢颜有见真瞳相助,亦花了不少功夫才接近纸太阳。越接近纸太阳越热,但她穿着宝衣,身上不算热,脸和脖子热得冒出了汗。
常欢颜抓住宝衣掀了掀,宝衣的衣领后出现一顶帽子,她把连着宝衣的帽子戴在头上,顿时凉爽了许多。
终于,纸太阳距离她只剩下三尺。
她不怕死地伸出手,裹着宝衣手套的手碰到纸太阳边缘,就被烫得一下子缩回来。
紧贴着皮肤的透明手套下,常欢颜的手起了水泡。
烫伤真的很疼。
她朝烫伤处吹气,眼里含了泪。
水泡米粒大,疼痛来得飞快,去得不慢。
“我该怎么办呢?”
常欢颜摸着下巴,想把纸太阳摘下来带走。
纸太阳是一件厉害的宝贝,它即将归她,她怎能空手离开?
思索片刻,常欢颜脑海里灵光一闪,兴奋地道:“有了!”
顶着纸太阳强烈的光芒,她飞快地脱下宝衣,用宝衣罩住纸太阳。
宝衣减弱了纸太阳的光芒热量,常欢颜祭出几张冰霜符降低过高的温度,趁着宝衣压制纸太阳,打算炼化纸太阳。
她有炼化宝衣的经验,在空中忙碌了二十多个时辰,纸太阳被她打上神魂烙印。
现在,纸太阳是她的法宝了,她不带手套拿着它也不会被烫伤。
穿回烤得热乎乎的法衣,常欢颜捧着薄薄的纸太阳,俯视下方的山谷湖泊,揉了揉使用过度的眼睛。
她的确依赖见真瞳,可见真瞳长在她身上,依赖它难道不行?
纸太阳下的一切像一幅生动的画,山、湖泊、花草和动物们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常欢颜催动手中的纸太阳。
阳光普照,大地露出真面目,它确实是一幅画。
韩英奕仿佛察觉它是画,割开手掌放血,试图用血炼化大地画卷。
灵气所剩无几的常欢颜将纸太阳砸向大地。
纸太阳停在大地上空,大地更像一幅画,韩英奕的血侵入画卷,令画卷染上大片红色,画卷正在被他炼化。
感觉到太阳和大地的变化,董鹤年望着天上的常欢颜。
她朝他招招手,指了指身后的天空。
他不明就里。
她在叫他上去吗?
她有飞行法器尚且飞了好几个时辰才上去,他不会飞,怎么上去?
空中的灵气浓度不比大地低,常欢颜闭眼睛修炼。
她精力有限,天空画卷近在手边也炼化不了。
两日后,韩英奕炼化大地画卷,山和湖泊消失,绝壁和剧毒的美丽瘴气出现,草木和动物全部转移到绝壁底部。
瘴气一闪一闪的发着光,绝壁底部被朦胧的光照亮。
白鹿跳到一块石头上,歪头打量三人,弄不明白环境何以换了个陌生模样。
橙红色的纸太阳回到常欢颜手里。
展开的天空画卷掉在露水未干的草地上,被她捡起来。
看着纸太阳和两幅奇异的画,董鹤年茅塞顿开,什么都想通了。
原来常欢颜朝他招手是叫他上天摘取画卷,他迟迟没有上去,与宝物失之交臂。
他太笨了!
可是!
常欢颜为什么不告诉他天上有宝物?!
“主君……”
董鹤年涩然开口。
常欢颜把天空画卷塞进储物指环,对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董鹤年盯着她的手,沉默不语。
他的意思常欢颜猜得到,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天空画卷?”
董鹤年垂下头,不敢回答。
凉风吹来,花香弥漫。
常欢颜顺了顺发丝,说:“我给了你机会得到它,然而你错过了。”
扑通一声,董鹤年跪在地上,恳求道:“主君,请您多给我一次机会!”
他膝行到常欢颜身边,想抱她的腿。
但她在他抱住之前走开,问他:“凭什么?”
凭什么?
董鹤年的思维运转得极快,答道:“您下来时我出了力!”
“对,你出了力。”常欢颜认可他的回答,“我摘下纸太阳,堂兄拾起大地画卷,唯独你错过了天空画卷。”
“你没告诉我!”董鹤年叫道。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常欢颜说。
“你故意让我错过宝物的!”董鹤年十分不甘心,未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韩笑,你不想让我得到天空画卷!”
听到他的话,常欢颜感到失望:“你低看我了,董鹤年。”
“对不起!”董鹤年后悔,慌忙道歉,“主君,那是我的气话,请不要放在心上——”
“不必狡辩了!”韩英奕打断他,“笑笑真心待你,你蹬鼻子上脸,着实嚣张!”
“我……”董鹤年想辩解,却看见常欢颜眼里泛起水光,辩解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内心的愧疚铺天盖地。
韩英奕瞪了他一眼,关心地问:“笑笑?”
常欢颜擦去眼泪,怏怏不悦:“他恶意揣度我的用心,我伤心、难过。”
她张开双手。
韩英奕搂住她的肩,柔声细语地安慰她。
董鹤年想解释,插不了嘴,心情烦闷,恨不得撕烂乱说话的嘴。
没有常欢颜带他穿过剧毒的瘴气,他去不了山谷。
天空画卷是她发现的,她纳入囊中,画卷归她,他哪来的脸面向她讨要?
董鹤年悔恨交加,跪在地上,不愿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