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道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因着那占了半边面颊的鲜红刺青,衬得那张白皙俊俏的脸庞分外邪异,尤其是他笑起来时,嘴角牵动面部肌肉,那刺青就好似在他脸上蠕动爬行,更显骇人。
好在他目光还算清正,多少中和了些这股子邪气,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像个彻头彻尾的魔道。
季凌寒活像没听到他那声自来熟的“师弟”,目光都没动一下,礼数周全地朝他轻轻拱手,冷静道:
“敢问兄台是?”
那道人“哎呀”一声:“差点忘了,我么,乃是沧月宫玉衡尊者座下三弟子云章,你叫我三师兄便是。”
他说得好理所当然,季凌寒微微沉默,道:“云兄说笑了,只是在下并无师承。”
云章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以前没有,之后就有了。早一日晚一日有什么分别?师弟何必拘泥于此。”
他观察着季凌寒的表情,忽而大惊失色,道:“你不会没听过沧月宫吧?”
季凌寒道:“……的确未曾。”
说实话,若不是从他身上感知到与那玉简如出一辙的莫测气势,季凌寒早就掉头走了。
云章顿时痛心疾首:“我的天哪,都没人知晓沧月宫的名号了,咱们宗门真的落魄了。”
季凌寒:“……”
这位自称他师兄的云姓前辈,性情似乎太跳脱了点。
他只好面无表情地道:“想来是在下见识浅陋,云兄不必如此。”
云章唉声叹气好一会儿,又问:“那争锋会你总听过吧?”
“亦未曾。”
云章吃惊道:“你家里人连这个都没跟你说过吗?你不提前准备准备,怎么夺得头名?总不会,他们根本没打算让你去吧?”
季凌寒平静道:“似乎确是如此。”
云章迷惑道:“那他们打算让谁去?莫非放弃了?”
以季凌寒对自家那些人的了解,放弃是绝不可能放弃的。虽然尚且不知那争锋会是什么,可季家老祖刚刚突破瓶颈,整个季家正是风光的时候,便是没有好处,他们家也是要去好好出个风头的。
他便道:“在下尚有几个兄弟姐妹,不愁无人。”
云章不知想起什么,目露嫌弃:“好没眼光。”
“……”
鉴于季凌寒对这个家族已无半分留恋,他决定还是不说什么虚伪的维护家族尊严的话了。
他选择沉默。
云章摸摸下巴,又忽然喜滋滋地笑起来:“你不去也是件好事,正好随我快些回宫,哦对,还要带上你那道侣,你这个样子,没你道侣可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啧啧,这人与人的差距就是大,他活了两百岁连个看对眼的王八都没见过,而他这个师弟,若他没看错,骨龄才十九岁而已。
十九岁就有道侣了,简直、简直就是前途无量啊!
这以后还了得?
季凌寒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他只当这道人秉性如此,二来,他也并不想和陌生人谈起晏宁,便还是提醒他道:
“云兄,敢问争锋会是?”
云章看他两眼,有趣地笑了笑:“这么警惕干什么?师兄又不会出手害你道侣,啊,倒是忘了,我既认了你这个师弟,便该送你个见面礼。”
他说着,抬手打出两团清光,季凌寒但觉怀里一沉,定睛一看,竟是两盒极品灵石。
好重的礼。
而且很难让他不联想到在若兰山上遇到的那只珍禽。
他道:“那日在若兰山上……”
云章随意道:“那只傻鸟就是你另一位师兄咯,他是师尊的坐骑,血脉很是特殊,修行的乃是千幻万相之法,当年他随师尊来到此地,便也留下了一丝意识,化作一枚鸽卵停栖于此,只待有缘人的气息将他唤醒——”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季凌寒一眼,道:“师尊很是疼爱他,与咱们这些弟子也无甚差别,你还是该叫他师兄。”
这么大的手笔,要说是为了迫害他,未免也过于大费周章了。季凌寒对这道人的话不得不信了五成,但他心中仍有许多疑问,把锦盒摆到桌上,道:
“请云兄解惑。”
——他还是不叫“师兄”。
云兄瞅瞅他,也不说什么,想了想,道:“这事还得从三百年前说起……”
那路过的沧月宫仙人,正是玉衡尊者,只不过那时,他还没到如今这般修为,境界才到元婴,座下弟子,也才一个。
他路过此地,一时心血来潮定下了这么个规矩,除去勉励白津城中人踊跃争先外,也还有另一个鲜为人知的目的,那便是,万一能挑出一个合心意的弟子呢?
然而修士年年有,天骄却罕见。玉衡尊者身份贵重,自然不可能什么猫猫狗狗都收入座下,久而久之,就连白津城里的人,都忘了这一传闻。
云章摇头道:“你道侣的父亲,那个晏澄怀倒是不错,可惜啊……”
季凌寒心里一动:“可惜什么?”
云章两手一摊:“可惜他被只呆头龙骗走了,不稀罕进咱们沧月宫。唉,说到底还是沧月宫落魄了。”
季凌寒:“……”
季凌寒不知道该说什么,所幸他还未被这从天而降的糖衣炮弹砸晕头,仍是理智地问:“为何是我?”
云章噗嗤一笑,乐道:“当然是因为,你就是师尊等的不世出的天才啊。”
季凌寒静了静:“是么?”
他并非妄自菲薄之人,可也很难把如今的自己和如此评语扯上关系。
“当然是。”云章十分笃定,“等回宫后你就知道了。”
季凌寒闻言却道:“现在?”
“……好吧。”云章尴尬地摸摸鼻子,“现在还回不了。都怪你你那个傻鸟师兄传的消息有误,早说你不参加争锋会,我就不接这烂摊子了,一天天净会给我找事做。”
“等此间事了,师兄再去接你和你的道侣。”
季凌寒知晓自己并没有拒绝的余地,何况也并不想拒绝,只是有一点:
“云兄若是来,还请不要在晏宁面前提起‘道侣’二字。”
云章吃惊道:“为何?莫非你们是私奔的?不对啊,我分明听店小二说,你俩不日前才成的婚。”
季凌寒认真道:“并非如此,只是我与晏宁乃是假成亲,私下仍是朋友,云兄倘若真把他当作我道侣,他会很不高兴。”
虽然他自己并不如何介意,但晏宁既然不喜欢,他自当尊重晏宁的意愿。
云章却很迷茫地看着他:“什么假成亲?你说你和你道侣是假的?”
季凌寒颔首:“正是。”
“啊,啊。”云章简直满脸都写着迷惑,“为什么说是假的?”
心道:莫非是他太久没出山,已经赶不上尘世的风尚了?现在的恩爱道侣都爱说自己是假成亲吗?
季凌寒更不解,这云兄怎么是这副表情?
他便道:“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哦,哦……”云章似懂非懂,不过他也不欲深究,想来或许只是这对新人刚成婚不久,还有些害羞罢?
又或者,是闺房情/趣?
他便微笑点头,道:
“都拜过天地了,不考虑假戏真做吗?”
师兄:不懂但尊重,并且开始胡言乱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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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假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