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早上,逝去的不只是美好的时光,还有少年内心懵懂的春意,十二岁的狗蛋在无忧无虑的春光里,居然无师自通的悟出了爱情篇里的无可奈何,这种心如刀割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爱了。
“男姐姐。”李狗蛋泫然欲泣,看了一眼惊为天人却长着喉结、面无表情的男姐姐,又看了一眼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差一把瓜子的沈叔,就这么默默的站了两分钟,最后啥也没憋出来,凄凄惨惨戚戚的走了,少年的成熟就在一瞬间,连带着背影都仿佛装满了心事。
沈笙不干人事的欣赏够了李狗蛋的背影,毫不留情的回过头,将那黑黝黝的背影挡在身后,却发现沈步逸还在那站着,突然想起了另一桩事,于是真挚而诚恳的问道:“会做饭吗?”
沈步逸面无表情不下去了。
腆着个大脸让一只刚化形的猫给他做饭,沈笙脸皮厚的只此一家了。
“啧。”沈笙说完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妥,没再说什么,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进了屋。
桃源村房屋低矮,遮不住阳光,光线撒在沈步逸的身上,暖洋洋的,反观门框里的沈笙,那阳光止步于门前,沈笙穿着一身白色,他走进黑洞洞的屋内,仿佛洞穴里妖兽偷藏的冷色的白瓷,不见天日,清冷的没有温度。
沈步逸看着沈笙的背影,总觉得自己似乎见过,可是过往的记忆仿佛被蒙了几层纱,可以窥见,却怎么瞧着都不真切,并且思索的时候,还会莫名的生出一种仿佛相隔万年的哀怨,沈步逸不太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是想起会觉得胆战心惊。
沈笙懒得没边,使了个法术,将太师椅换了个位置,不再看向外面,却怎么都觉得屋内不对劲。
他顺着墙上蔓延的缝隙寻找源头,瞅见屋顶的几道裂纹。这几道裂纹看起来不算深,但是每逢下雨天的时候雨水还是会顺着斑驳的裂缝滴下,好在沈笙两手空空,没什么贵重物品,所以也没影响到什么。
如今他却莫名的觉得别扭,于是乎,他搬来了放在杂物堆堆了许久的漆。这漆沈笙其实刚搬来就被村里催着买回来了,说是防水,李爹一个月盖出来的屋子能有多结实?还是得修缮,村里人热心的很,生怕他住的不舒坦,甚至要帮沈笙刷漆,最后沈笙实在拗不过了,还是搬了回来,只是懒得动,一直搁置在那,那为什么今天动了?沈大神尊将其归咎于天气好。
家务这种东西,一旦开了个头,很容易没完没了,因为在屋内,沈笙使用法术也更肆无忌惮,不过一瞬,墙面便被刷的干干净净,只是这波操作下来更衬的其他地方更显寒酸,沈笙收拾了一会儿,终于开始认真的审视起自己的住所,可怜他相依为命的小破屋终于在今天迎来了主人最大的恶意。
沈笙一路修修整整,就这么忙活了一个上午,期间他总觉得家里好像缺了什么,直到末了他重新坐上太师椅看到白色的墙壁,他才想起来,好像缺个人,他把沈步逸关在门外一个早上了!
沈笙连忙带着八百年不见一次的愧疚心理飞速开门,看到空空如也的菜地时,人都是傻的,我这么大一个徒弟呢?
沈笙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沈步逸以前刚化形的时候,沈笙还没生出带他历练的心思,他也就这样,明明说好了不出门,结果别人给根糖就能跟人跑了,自己往往被迫参加完神界对下界部署的商讨,还要满神界的去找沈步逸。
仔细想想,这人其实一点也算不上消停。
“嘿,沈家小子,你弟弟在我家里呢。”沈笙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愤懑走出家门,出了五十米远,才想起来自己会追踪之术,正准备感知沈步逸的气息,陈婶的声音突然从左侧传来,打断了沈笙的思绪和沉的滴水的脸色。
这里的人都不知他原来的身份,他来时说自己是重病养疾之人,大家也就真信了,一个柔弱的小伙子,能可怕到哪里去呢?因此陈婶看他这副模样,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因为沈笙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什么事儿放在了心里而打趣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会变脸色,刚刚还看着吓人,现在听了你弟弟的下落就雨过天晴了,也怪不得你弟弟在我家里一直夸你的好哩。”
沈笙完全没有被戳穿的局促,知道了沈步逸的下落后悄悄将捏诀的手松开,神态与刚才判若两人,一派的云淡风轻:“没有的事儿,只是早上干活累到了。”他轻车熟路的搬出自己的体弱人设。
陈婶却没放过他:“你就别瞒我了,听见你弟弟夸你,你这笑比看见李狗蛋高兴多了。”
这是什么比喻?沈笙心底很不认同,但顾着面子,表面却仍旧点头称是。
沈笙一路跟着陈婶闲聊,很快就走到了她家。
桃源村地小,说是去村东,其实陈婶家离沈笙家也不远,只是沈笙呆着的村南那边长了一棵槐树,下面还有数不清的鼓包,大家嫌晦气,便远离那了,直到前几年沈笙搬过来住才有了些人气,不过也有人嫌晦气,自然也就和沈笙拉出了点距离。
陈婶推开门,家里肉眼可见的简洁干净,她笑容满面的回头招呼着沈笙:“快进来,庄稼人家里干净不了,不要见怪。”
沈笙:……
他开始庆幸自己当时坚定选择住在了城南,如果这都算不干净,他甚至不敢想陈婶见了自己的房子能有什么感想。
陈婶家的房子不算太大,客厅就在进门第一间,只一眼,沈笙就看到了沈步逸。
沈步逸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旁边是陈婶家的孙女,叫陈恩,虽然拘谨,却非要和沈步逸挨得紧紧的,脸红的像秋收的苹果,可爱极了。
注意到沈笙的目光,陈婶笑道:“我们家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帅哥,可喜欢了,刚刚还偷偷问我长大了能不能嫁给你弟弟,她要做最美的新嫁娘呢。”
沈笙笑着应了一声:“那是自然,陈恩长的这么漂亮,若是出嫁,必然是最美的新嫁娘。”
沈笙顺着视线看向沙发上的沈步逸,后者正好也看了过来,无措、依赖,纷杂的情绪全被沈笙尽收眼底。
沈步逸是被小孩拉过来的。
李狗蛋一直暗自伤神,直到走到村口才想起来将沈叔叔家里来了新人的事儿说给别人听,跟大人说了肯定是不信的,他想起上次他说村口人变猫的事情,结果不仅一个都不信,自己还讨了顿打,思索再三,索性直接找到了村里的小孩开了个大会。
小孩们闲着没事干,力气也没有大到能承担家里的重活,听了李狗蛋的消息,便忍不住来一探究竟,正好看到沈步逸直愣愣的盯着门口,看起来好骗的很,便准备联合着将人哄走。
偏偏沈步逸又真的好骗的很,一直都快骗到村口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才被陈婶拦下来,瞬间一哄而散。
此刻沈步逸看到了沈笙,立马站起身,走了过来,沈笙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沈笙才想起来沈步逸是个闷葫芦,而他以前为了撬开他的嘴可没少费心思。
沈笙从前心思重,自己每天都混混沌沌的,自然顾不上捡回来的猫,后来等沈步逸化了形,终于看开了,决心全心全意的对待沈步逸,陪着他历练了许久,这人的心思才活络了些。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不过就是借着沈步逸的叛逆歇了个几千年,想着把人放出去浪一圈,偷偷懒,结果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这可真是,沈笙轻拍了一下额头,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兜兜转转他又接回了一个全然不懂的沈步逸,沈笙觉得天道可能看不惯自己过的太清闲。
憋不过沈步逸,又不想傻站着,沈笙无可奈何的败下阵来:“我来接你回家。”
沈步逸点了下头,直直就往外走,被沈笙一把薅了回来:“往哪去?”沈笙对上沈步逸的眼神低声责备道:“为师教过你谦逊有礼,你又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对,沈笙说完才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好像还不是他师父。
果然,沈步逸立马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不过犹豫了一会,他却还是别扭的道了别,许是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陈婶点头打着哈哈,留他们下来吃午饭,被沈笙以家里做了饭谢绝了,之后还上门送了些新鲜肉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正午,外面的太阳大的很,不过两人对外界的温度感应不是很大,所以没觉得有多难受,就这么一路沿着土路慢悠悠的往回走。
“你是我师父?”
走到半路,沈步逸还是忍不住发问。
这几天下来,他其实察觉到沈笙对自己的态度很矛盾,时而十分亲近,时而又故意疏离,沈步逸看不透其中的玄机,原本只想着只要尽量不惹沈笙嫌就好,等自己化形成功了就离开。
可是不做不代表就不想,这几天他还是背地里将脑子里的记忆来回倒腾了几遍,除去那些模糊不清的,关于沈笙这个人,他实在是没有任何记忆,一直到沈笙刚刚自称为师,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少了一段记忆的。
“我有些事记不清了。”沈步逸一向不屑隐藏,一如从前,他就这么坦诚的看向沈笙,沈笙从前费尽脑汁才教会他的那些到底是又都还给他了。
沈笙看着这样的沈步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沈笙的神绪却莫名拐了个弯儿,他突然想到,沈步逸居然真的将两人之间的过往忘了个干净。而外人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注定再得不到答案,兜兜转转,他们两人间几千年的恩恩怨怨最后除了存在旁人的口口相传中,若还有的,就只剩自己的记忆,似乎只要自己不记得,两人之间的过往也就这么轻飘过去了,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沈笙笑了一声:“不急,总会记起来的。”他这话说的仿佛记与不记都顺其自然,仿佛沈步逸忘记的,不过是什么琐碎平淡的往事,仿佛那浑浑噩噩的许多年也不过随着这句话弹指一挥间般风轻云淡。
“你原本是我家里的远房弟弟,家里送你来我这学门手艺,前几天逗你玩的时候你不小心撞到门上把脑子磕坏了。”
他无意找沈步逸要一个缘由,因而他只需要随便一个理由,让这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便已经足够。
沈步逸好奇道:“哦,那你也是猫吗?”
……个p
沈笙:……
沈笙:……
沈笙:……
他忘了这一茬了。
不过沈笙是谁,活了这么久,早就练就了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只见他不过停顿片刻,转而看向沈步逸,真诚发问:“你刚从深山里出来,这个社会技术很先进,或者你听说过杂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