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派,郜风堂。
叶鸿煊坐在兰濯池对面,举起瓷盏撇去西湖龙井上的浮沫,淡然问道:
“我已安排人力去寻凤凰遗脉,师兄不必忧虑,不过……一会便是万神会了。师兄可有什么打算?”
而兰濯池面前的茶早已凉透,却从未喝上半口,他面容上无悲无喜:
“没什么打算,卿如是给我的丹药倒是不错,好像的确是恢复七成功力,也不知是从哪求来的。”
叶鸿煊面色沉了沉:“师兄该不会真对卿如是动情了吧。”
“当啷——”
兰濯池的手微微一滞,杯盖落在茶几之上。他欲盖弥彰似地举起杯盏,将凉茶一饮而尽,他只是看着窗外的融融暖阳,缄默不言。
其实……都是逢场作戏吧。
茶水的凉意刺激着兰濯池的脑门,他举起手肃清两声:
“你师兄我怎么可能动情?”
“那就好,毕竟那可是妖啊!”
叶鸿煊放心地舒了口气:
“你应该看过古籍了,九成便是纯阳体一死,纯阴体也会随之消亡。若师兄这能解决魔尊,飞升之事势在必得。”
“哦……”兰濯池漫不经心地说道。
叶鸿煊皱眉:“怎么就‘哦’了,你杀不杀啊?”
兰濯池的眉眼低垂,将剩余的茶水尽数喝下,继而用最平静的话语说出最孟浪的话来:
“哦,我在想飞升大典上,我封神时缺一套像样的衣裳,卿如是看了都要惊叹一声美人的那种。”
这他爷爷的,还惦记呢。
这不还没万神会么,怎么就想起飞升大典的事情了。
说罢,兰濯池抄起浩然气剑,拂袖起身便往外走。
叶鸿煊手里的瓷杯都快捏碎了,想必是因为之前对师兄的思想建设全都付诸东流的缘故。
“你怎么还对卿如是这么上心啊。喂喂喂,去哪啊你!算了,这他娘的打小就这吊儿郎当样!”叶鸿煊怒斥道。
还能怎么办,要不是当时兰濯池给叶鸿煊一个飞升的名额,如今等三十年要去万神会的就是他自己。
骂完了、说完了,叶鸿煊捂着额头叫来他门下的弟子与叶听眠:
“你们安排几个人,到绫珑坊那儿给兰濯池定制一套衣裳来。多贵都行,账全记我名下。”
记那个穷光蛋账上还是免了吧。
“我去万神会!等师兄就飞升的捷报吧,卿如是回来了知会我一声。”
半晌,远远传来兰濯池的声音。
他怎么还不滚远点。
叶鸿煊嘴角抽搐。
翌日清早。
又是月例集市,街上热闹喧嚣。
“仙门邸报咯!两文钱一份!新晋上神封神会喽~客官,来一份吗?”
报童的篮子装满邸报,他手中高举着两三份沿街叫卖外,半里地的人都能听到。
“诶,别走别走。”
晏书澈摁住报童的胳膊,在他手中放下两枚铜板接过邸报。
他草草读过邸报两行,眼神越发惊愕,他震惊地又读过一遍,忍不住大声说道:
“师尊飞飞飞飞升了?”
这一句惊为天人的大嗓门惹得行人频频注目。
两万人出席万神会,这次飞升的三人中居然有兰濯池???!
这太离谱了!!!
晏书澈也不管自己的形象,赶忙又从荷包取出五六文递给那个报童。
紧接着他一瘸一拐地跑向绫珑坊,见到叶听眠时,便抓着他的肩摇晃了好几十下:
“靠靠靠,菊花精!师尊他老人家飞升了!”
叶听眠被他摇地眩晕,但是他却并不意外,反倒是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地说:
“飞升就飞升了,也不是意外的事情,我正要送过礼服。”
他站稳了好一会,才对晏书澈问道:“对了,小师弟呢?找到了没有。”
晏书澈摇头:“还没找到,唉。等等,那是不是小师弟啊!”
忽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晏书澈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径直追了上去。
“别去。哎呀,你这呆子!罢了罢了。”
叶听眠却没有拉住晏书澈,但是时间紧迫,无法,只能先送过礼服再说。
晏书澈拽住卿如是的衣袖,卿如是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瓦罐,转过头时,他用面纱遮住略微可怖的面庞:
“晏小师兄。”
晏书澈并没有分辨他话中突如其来的冷清,依旧欣喜地告诉他:“师父飞升啦!”
而卿如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欣悦,他只是微微勾了唇角:“我知道了。”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高兴不起来,明明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为何如今却总感觉心头压抑。
晏书澈见他颇有心事的样子,忍不住拍着他的肩头劝慰道:
“何必三三两两事,扰你心里清净?有的时候啊,你应该回头看的。你看我们的师尊啊,他一直都在我们的身后。”
卿如是的身形顿了顿。
晏书澈看到似乎这些话奏效,继续说道:
“师尊说过,天塌了有师尊扛着呢。”
天塌了……
卿如是忽然苦笑出声,无意间滑落的泪水灼痛他未愈的伤口。
可是现在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呢?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低头看向手中的瓦罐,那里装着邬琉璃的骨灰。
卿如是忽然拉住晏书澈的衣袖,做出无事发生的样子,赧然道:
“小师兄,你带我去封神会,可以么?”
……
二人一路沿着京畿大道而行,直至万人摩肩接踵的夹道,无数人朝着夹道掷出棠棣之类的芳花,等着新晋神明高声呼喊着飞升者的名姓。
听得号角声连绵,太祝大人展开竹编卷轴,一字一顿正式地念道:
“今万神大会,神明选三材,使升于坛。一愿彼国为民、社稷之计,二愿其救苍生万民,三秉天神之志,保苍生无灾。”
忽有淡青色的薄纱浮动,一架四五人所抬的轿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柔和暖风中,朱红玉珠帘随风而动。
辉光万千落于兰濯池身上,他穿着锦袍佩玉带,左手持着浩然气剑,右手托着镀金红莲,他额前点上朱砂印,数以千计的银蝶跟随其后,煞有天神的模样。
卿如是偷偷掀开面纱,仰望着他的神明,明明这是他朝思暮想的画面,但是卿如是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春光易裁秋风意,一刀两断最痛快,金红莲送入君怀——”
兰濯池只是将金莲上的瓣朵轻轻抛下,接到的意味着新年好运、上神予福,引得万人哄抢。
得见他意气风发与风光明艳,受万人爱戴,卿如是想要把爱意私有化,可是不能。
他想起来当年,邬琉璃与妖后谈论起的神仙:神明爱世人不假,而爱却并不能偏心于私人。
初时卿如是还不解其话中意。如今看到兰濯池的眼神,卿如是心中顿悟。
他的心里装得下江山万里,装得下苍生社稷,装得下一整个莫问派,唯独装不下个“我”。
他过于明艳了,看不到渺小的自己。
但是又想起如今需要靠着面纱见人,金丹也毁了大半。有那么一瞬,卿如是觉得如今很难与万人之上的上神并肩,毕竟自己还是妖,神与妖本来就殊途,何谈什么道侣?
……罢了,罢了。
卿如是压低帽檐,他怀中抱着那瓦罐,暗自神伤地逆着人群转过身奔赴竹林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诶?小师弟你要去哪啊?”
晏书澈看向往人群末尾飞奔的卿如是,有些迷茫地问道。
“……回家。”卿如是强忍抽噎。
云山叆叇,雾霭浓密。
卿如是抱着那瓦罐快步极奔,步履的朝向却是青丘山。
“卿如是,好久不见啊。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卿如是闻声抬起头,见到周身魔气涤荡的孟长策,卿如是脚步一滞,面色不善道:
“师兄什么事情么?”
却见到孟长策步步紧逼,神色看似无害,实则暗藏杀机的笑意:
“喜欢师父吗?毁掉他会怎么样?”
疯子。
卿如是摇着头正欲离开,却被孟长策身侧的厉鬼白煞一把扼住咽喉,叫卿如是几近窒息。
如今的孟长策已经开了天骨,眉心的心魔印越发血红,现在的孟长策只要他想,便可轻而易举取人性命。
“我……求……你!”
卿如是挤出三个字,眼中满是仇恨。
“求我?”孟长策走近了一步,捏着卿如是的下颌,嗤笑道,“你不是想和他成为道侣吗?我成全你们两个啊。”
正说时,只见黑煞凭空变出一柄利刃逼近卿如是剩下的瞳子。
“小师弟好可怜啊,那让师兄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孟长策明显不想让他那么快便死,要折磨透了才好,他死死抓着卿如是的衣领,又附耳笑道:
“其实当年伐妖之征,兰濯池作为仙门百家可有参与,他也出了一份力哦。凤凰遗脉。”
卿如是万分难以置信,他颤抖着声音发恨道:
“你说什么?”
孟长策饶有兴趣地看着卿如是,很是恣意地说道:
“妖族啊,如今就剩下你一个了,当时邬琉璃在的话还好说,可是她也死了。不信么?不信你可以问问任何人。”
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再留意几分,为什么让邬琉璃孤身为自己奋战!为什么自己要苟活于世!
一股腥甜涌上卿如是的咽喉,竟然生生牵扯旧伤,卿如是眼尾泛红,绝望地说道: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杀了你多没意思啊。”
孟长策十分餍足看着卿如是,从袖中取出一瓶朱砂,倒在他们脚下的阵眼之中:
“我还没看够好戏呢。多好一个美人啊,是不是?按道理,另一位应该听到消息也快到了。”
卿如是的心中咯噔一声。
等等,这是……毒魅阵?
能让人在最醉生梦死之中而忘我,将人生七情六欲无限激增,目的便是毁掉对方清誉。
当上神与妖有染,怕是天尊都要亲自来下旨令剖其神骨,罚其跃诛仙台吧。
孟长策怎么能想出此等龌龊下流的招数!
在阵法的作用下,卿如是眼前周遭的景象骤然变幻。黑煞、白煞、无常与孟长策浑然不见,天地**内只剩三途道,四面竹林也都变成了枯木,修罗在两侧矗立。
卿如是试图凝聚一丝灵力破阵,怎奈从金丹运力,内力便将灵力反噬其本体。
一股奇香弥漫,他因内力反噬而匍匐在地。
卿如是扶着自己的喉咙,试图不让血块呕出,他摸着黑寻找着快哉风在哪,却摸到一双微凉的手。
“如是?”
是兰濯池的声音。
完了。
卿如是下意识地想道。
他强行按捺着从内心油然而生的一系列不成文想法,厉声提醒道:
“掌门师尊,不要去闻味道!”
但是一切都是为时已晚。
……
阵法急速运转,一股迷香弥漫鼻腔,卿如是浑身又是痛、又是奇痒无比,直至阵法彻底控制两人的思绪。
一切场景,就像是兰濯池用卿如是的重瞳在识海看见的那般。
卿如是感觉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兰濯池沿着他光滑无瑕的背脊摩挲着,继而掀开了卿如是身段上的薄纱。
“掌门。你——”
卿如是背后一激。
“叫师尊。”
在迷香的驱使下,兰濯池越发觉得情意迷/乱,伸出颀长的手臂扳开卿如是的小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乖,分开些。”
不知为何,卿如是此时也是燥热难耐,他自然而然将双玉足稍稍分开一段距离:
“师尊。轻……轻。”
一计又酸又麻的力道反复袭来,如同雷驰电掣般叩击墨云,反复无常叫人难以忍耐。
兰濯池深深地吻了下去。
不够。还不够。
此时残存的理智让卿如是清醒了不少,他空咽一口,继而他一掌推开兰濯池,将薄纱掩上自己,大口喘息着:
“兰濯池!醒醒!”
卿如是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开始懊恼方才差点酿成了什么大祸端。
卿如是摸到了快哉风,他握紧长剑摇摇晃晃地欠起身,用脚尖在地上感受其阵法的阵眼,继而猛地将快哉风剑插|入其中。
周遭万象顷刻倾塌,兰濯池也清醒了不少,看到卿如是浑身从后颈到小腿的斑斑红痕,也意识到方才是做了什么。
“如是。我听到你回来——”
兰濯池朝着卿如是伸出手,想要解释一番。
而这次,卿如是却反常地往后退却一步,没有接过兰濯池的手。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卿如是要兰濯池亲口回答这个问题。
“我想问两个问题,师尊请如实回答我。”
卿如是的面色苍白,他不敢设想自己听到答案时的反应,只是本能着问道:
“当年除妖之征的,也有师尊对不对?”
兰濯池面色微沉:“想听实话吗?”
卿如是眼中添了一丝敌意:“想。”
兰濯池:“是。”
卿如是忍不住笑出声,但是泪水却一瞬夺眶而出,他捂着发痛的双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啊!
原来,自己曾喜欢一个凶手这么久啊。
卿如是抬起眼,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当时师尊救我的那天,是不是也是像那群修士,对我有所图谋?其实根本不想与我结为道侣,对么?”
兰濯池沉默良久,他极力掩饰被揭露的神情,只是垂着头,默默说出那个答案: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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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我见皇兄多有病》文案求收
*睚眦必报护崽皇兄攻x软萌万人迷九皇子受
*年上/主受/攻穿越/伪骨科
太央廿九年,十四岁那年的我在冷宫初见我的三皇兄谢长灏,他的模样端的好看,眉下的美人痣楚楚动人。
宫人说皇兄有疯病,像是疯犬见谁都咬,狠戾又绝情,命犯孤鸾寡绝。其母廉嫔因当年与侍卫有染之事施以绞刑,此后谢长灏便深居冷宫。
但我觉得他没病,只是不爱笑而已。
年年芳菲未盛时,我偷予他早春的红梅,想让他见到宫内景象,而谢长灏却未接过,他像狼犬恶狠狠地说:
“皇宫的红梅一直娇艳,冷宫草木从未抽枝条过。你被所有人偏爱,所以我恨你。”
可我也知道,他最害怕黑了,多少日夜他躲在角落偷偷啜泣。
每次我去冷宫罚抄时,夜里不甚睡着,第二天总能见到抄好的罚写。皇兄却每次都不认。
经年过去,家国飘零,我于人间漂泊如萍。
人们说我死了,说我长埋青山。我将原先的名姓也埋入尘土。
我听说,后来者多少人贪图谢长灏之位,多少人接踵投其所好示其忠,可他都冷眼以观。他总回到故土重游,寻一个叫谢霜月的人。
他有病。我想道。
我一个死人,皇兄有什么好挂记的?
我听闻,皇兄征战沙场时,衣襟总别着一枝干制的红梅。在被置之死地时,始终握都着我送他的那枝红梅。
——
谢长灏穿越到冷宫那年后,宫人说他贱骨,纷纷认为他在胡言乱语,是得了癔症,没人相信他是穿越而来。
在他沦为众矢之的时,一位身着绫罗绸缎的少年却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偷偷在冷宫宫墙探出头。
深夜露华太浓,谢霜月将红梅递予他手:
“皇兄,你是怕黑吗?月儿陪你呀~”
谢长灏来不及错愕,只见对方摊开掌心,透过指缝的罅隙,万千火树银花陡然升空:
“若你怕黑,我给你破出道光来。好不好?”
谢长灏承认自己大抵是病了。
不然,为什么心动会在一刹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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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第一人称文,年上,视角主受,而攻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受不是!
***型宫廷 涉及灵异神怪
*1v1 He 主日常 甜文
*攻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关系续存期无感情纠葛,单纯皇兄皇弟称呼,人人都知道他们没血缘关系。【重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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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〇二二/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