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别跑 第21章 山中朝夕

荀落看清了那条黑影，哪里是顾清扬口中的小蛇，分明是一条千年古树般粗壮的巨蟒，身上的蛇皮是暗紫色底纹外加金色火焰纹，蛇的眼睛跟灯笼一样大，外边是黑色的，里面却闪着黄绿色的冷光。那蟒蛇吐着信子，嘶嘶地盯着两人。

他看了一眼顾清扬的背影：“师尊，我们联手吧？”

“站好。”顾清扬连头都没有回直接丢下一句话，他提剑冲向巨蟒，与此同时，巨蟒也张开血盆大口，从嘴里喷出水柱。水柱撞击到的地方，摧枯拉朽，一切堪称坚硬的岩石都碎成了小块。三角形的蛇瞳盯着顾清扬的身影，迅速锁定后者的位置。

“师尊，小心啊！”荀落喊道。

顾清扬右手提起梨落，左手结印竖在眉心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洞穴内垂在四周的藤条爬山虎牵牛花发疯似的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缠在巨蟒身上。

蟒蛇也不甘示弱，他扭动着身躯，试图挣脱藤蔓的束缚，然而，他越挣扎，藤蔓缠得越紧，它的蛇瞳盯住荀落，不到半秒钟，又一条巨大的水柱喷射过来。

“荀落！闪开！”

“好的。师尊。”荀落看到水柱喷过来，双腿一跃往右边的石厅躲去，水柱全部喷到了墙壁上，把石洞喷出了一个圆形洞口。

顾清扬身体敏捷，轻轻右脚一点地面，跃上了半空，水柱跟着他移动，他落在洞壁顶部，换左脚一蹬，右手的梨落剑直刺蛇的七寸。

巨蟒立即调整了水柱的射击方向。

顾清扬左手打开保护罩，逆水柱方向飞去，在距离巨蟒仅仅半步的距离内，他右手放开，将梨落剑送进了巨蟒的七寸。

轰——

巨蟒有如一座高山崩塌，重重地摔在地上，寒潭的水花被激起了千层巨浪，扑打在岸边的石壁上。霎时间，整个洞穴山摇地动，又开始了崩塌进去，穹顶的石头一块块掉落下来，堵住了他们的出口。

“师尊，这里要塌了！”荀落从凋谢后只剩一个骨架的浮生一朵那边跑过来。

顾清扬抬头仰望洞顶的一个圆形豁口，随后抓起旁边的人的手，一头扎进水中。他在水下也照样可以御剑，只是速度比较慢。

荀落站在梨落剑上，闭着气，看着眼前的一串串水泡，心里头欢喜得不得了。师尊太厉害了，原来水里也可以御剑飞行，改天叫师尊也教教我。

水下漆黑一片，除石头外竟再也没有任何的生物。寒潭的水比其他地方的水要冷，他只是在水下呆了一会儿，便有些经受不住了。他的脸已经麻木了，嘴唇发紫，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过的一样。

顾清扬握着他的手也没有任何的温度，他的双腿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从剑上坠落，顾清扬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提起来，右手环在腰间，捞着他。

师尊……你对我可真好。他最后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一片漆黑中出现了一道强光，那束强光照着他的眼睛，让他睁不开眼睛。他的眼皮动了动，嘴唇有些发干。

他想，要是有水就好了。“水……水……”

他想说他要水，但话语到了喉咙却发不出来，他觉得特别渴，嗓子都快要冒烟了。“水……”

干枯的唇边流进来一些甘霖，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他能感觉到有人抓着他的下巴，将他的下颔抬起来，之后又是一个冰凉的触感在他嘴角擦过。

有了水的滋润，他的喉咙似乎好一些了。他感觉身上稍微暖一点，跟之前水下冰冷刺骨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在哪里？他的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四周还是一片灰蒙蒙的，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嗅到了熟悉的木香，跟那晚在师尊榻上的被子的味道一样。

一样？一样！

他慢慢睁开了眼，等眼睛适应洞府里的黑暗后，他的视线清明了不少，他的头正靠在某人的肩上，自己的肩膀正被一只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虽然心里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他抬头看到了顾清扬的下巴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顾清扬知道他醒了，于是松开手：“没用的东西。”

“师尊，弟子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时候自己的灵力控制不住，要是伤了师尊，弟子的罪过就大了。”荀落一边道歉，一边辩白。四周又是个洞穴，他面前还烧了一堆火，干枯的树枝在火中噼里啪啦地响。

“狡辩。”顾清扬丢下两个字。

“师尊，这是哪里？我们安全离开了吗？”他的目光转向洞口，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嗯。”顾清扬整理了衣襟。“我问你，你第一次在石洞里醒来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荀落回忆了之前的事情，摇摇头：“没有，里面很安静，石壁也没有破，我也没有看到那条巨蟒。”

顾清扬沉思良久，随手枕在一块石头上，继续思考一些问题：浮生一朵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那朵花到底复活了谁？跟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关系？易水河中的残蛟明显是被人拔了灵脉，又是谁干的呢？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荀落看他不说话，以为顾清扬睡着了，就没敢再挑起话头，他在心里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在落月殿杀他的应该是要剥他灵脉的人，可是自己的灵脉是怎么断的？自己又是怎么出现在那个洞穴的？还有师尊身上那疑似寄生的东西？难道师尊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意让灵脉菟丝寄生在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落到了顾清扬的后颈上，平时顾清扬很少束发，就算灵脉菟丝长出来，也鲜有人会发现。现在，顾清扬侧身躺着，头枕在右胳膊上，后脑勺的头发便自然而然地垂在另一边。白皙的脖子上探出两条黑色细丝，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头发。

“师尊，你冷不冷啊？”他坐在火堆旁问。

顾清扬没有回应。

他又爬近了些，压低声音：“师尊，你睡着了吗？”

顾清扬还是没有回应，脸朝石壁，背对着荀落。

荀落看他不回应，以为他真的睡着了，于是大着胆子伸手，轻轻扯下了一寸顾清扬的后衣领，没想到刚碰到领口，他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顾清扬突然转身握住他手腕，一个擒拿手将他的胳膊往背后掰，将他按在石头上，脸朝下贴着冰冷的石头。荀落忍不住叫喊道：“师尊！师尊！轻点，手要断了！真的要断了！”

“你想干什么？”顾清扬的长发垂在石头上，右手按着荀落的手腕，声音清冷，像瓷器。

“师尊，我之前在《灵物学》那本书上看到灵脉菟丝，我发现师尊身上好像也有，所以想确认一下，要是师尊你真的被寄生了，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你懂去除？”顾清扬问。

“我不懂，但是我可以学，只要师尊愿意，我也可以让它寄生到我身上。”

顾清扬放开了他：“真的？”

“弟子所言句句是出自肺腑，能为师尊丢了性命，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是弟子应该做的。”顾清扬闻言，又想起了某人的座右铭：能为美人死，怎么死都值得。

他扬手要打他。

荀落立即缩成一团，双手抱头：“师尊，你不要打我，要是弟子说错了什么，你指出来就是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谁知顾清扬只是轻轻放下手，在他头顶摸摸：“你想看？”

“嗯。请放心师尊，弟子绝无非分之想，只是想确认一下。”

“过来。”顾清扬盘腿坐好，开始解开腰上的玉带，胸前的衣襟拉开，肩上的衣服褪到臂弯，露出了整片雪白的胸脯。在心脏位置，一棵墨绿色的灵脉菟丝长出来，沿着皮肤往上爬到了脖子上，绕在后颈消失。

荀落看着顾清扬爬满半身的灵脉菟丝，也明白了顾清扬是知道自己身上长了什么：“师尊，你是故意让它寄生在这里？”

“嗯。现在该你了。”

“什么？”荀落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只见顾清扬将梨落剑变得跟匕首一样小，握在手中。

“师尊，要干什么？”

“脱。”顾清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尊，为什么要我脱？”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愿意替我寄生吗？怎么，不敢了？”顾清扬右手握着短剑，盯着荀落。

荀落看着顾清扬坚定的眼神，不像是在说笑，便豁出去了，解开了腰带：“来吧，死在师尊手中我无话可说。”紧接着，他却看见顾清扬捡起地面的树枝将自己的长发挽起，盘在身后，只留下一绺挽不上的发尾。

整理好头发后，他站起来，走到荀落身边盘腿坐下，竖着匕首在面前吹口气，像行刑前的刽子手漱口酒吐在刀上祭剑：“有何遗言？”

荀落的嘴唇颤抖着：“师尊，我从第一天睁开眼开始，就无亲无故，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将要往哪里去。身边也没有朋友亲人，最亲的就是师尊了。前天上灵器课，叶云对未婚妻的深情让我感动，我想要是这世上也能有人对我这样就好了。”

“横竖不会是我。”

“我知道，师尊是修行之人，即将飞升成仙，想来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仙途。”

“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师尊明年要是梨花酒酿成之时，在我坟头倒一杯，可以吗？”

顾清扬浅笑了一下。

“师尊，你笑什么？难道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吗？”荀落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明年你自己去挖。”顾清扬抬起匕首在自己的胸膛上沿着灵脉菟丝的花纹游走，每一刀划过皮肤，都渗出了血。他小心翼翼地割下一段灵脉菟丝，将匕首转递给荀落：“拿着。”

荀落接过匕首。

“闭上眼，感受自己体内的灵力。”荀落闭上眼，感受身体里的灵力，红色的灵脉像江河一样浮现在他的皮肤上，一条接着一条，像一片神秘的花纹一样，然而灵脉在左肩出现了一个断裂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