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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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打扮的如同古老油画里走出来的刻板贵族,苍白的皮肤叠加厚厚白色妆粉,个子矮小,眼神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罗宾·利维卡双手交叠,放在文明杖顶端,上半身微微前倾,打量着被该隐护着的朱利安,啧啧赞叹道:“好一个美人。”
该隐不懂声色挡在朱利安的前面,警备地问:“你来干什么?”
“你还没身份跟我讲话。”罗宾发出不屑的轻哼声。
该隐有点生气:“这里不欢迎你。”
血液突突地奔流,一股强烈的宣泄欲支配了他,如果不是怕朱利安担心,他早不管不顾冲上去把罗宾揍一顿了。
“口气不小,”罗宾也沉下脸,忽然,他下巴高高抬起,以一种挑衅而轻慢的语气开口:
“度兰亲王,这就是你们勒森巴一族的待客之道吗。真令我大开眼界。”
度兰越过黑夜中的草坪,朝他们走来。
他的移动如猫一般庄严而优美,如君主,如王者。如水银泄地,如黑暗飘移。虽然他有一头绸缎般的黑发,却给人一种苍白的印象。他衣着晦暗,嘴唇如露水玫瑰,双眼如冷星一般发亮。
“罗宾,”他的声音轻而柔和,音调低醇,“你多大了?别和孩子们计较。”
“度兰,看在你的面子上,刚才的事就这么算了。但是,上次的事,我们还没完。”
“上次的事?”度兰歪了歪脑袋,弧度很小,给人一种绅士般的优雅印象。
“他放走了我好不容易抓来的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罗宾的仇人,也是整个利维卡的敌人。”罗宾双眼如鬼火,阴郁的目光射向该隐,似是想把他立刻生吞活剥。
度兰看向该隐,目光里似乎有责备,他轻声道:“该隐,你没有把全部的事告诉我。”
该隐移开目光:“该说我都说了。”
度兰的目光微微一闪,转向罗宾,微笑:“三天之内,我把人亲自送到你的府上。”
罗宾脸色稍缓:“勒巴森一族,有诺必践。那我罗宾·利维卡,三天后恭候您的大驾。”
话音一落,浓雾渐起,罗宾和他从头到尾没有出声的手下,身体如幻影般,消失在浓雾里。
“殿、殿下,我们……”朱利安颤声道,他觉得是自己闯了祸,如果不是该隐护着他,该隐就不会和那个可怕的利维卡吵起来,还差点动手。
该隐挡立刻说:“这件事和朱利安没关系。”
“你先回去。”度兰看了朱利安一眼,轻声说,语调柔和。
朱利安看勒该隐一眼,低下头,垂着脑袋离开花园。
朱利安一走,该隐再也装不下去,从地上一跃而起,质问:“是你把罗宾叫来的?没有你的允许,罗宾根本不敢进来!”
“你总是这样心浮气躁,”度兰道,目光扫过地上修剪到一半的兰花,平静的眸光忽然带上了嘲讽,“不过这几天,你平和多了,是朱利安的功劳吗?”
“这和朱利安有什么关系,”该隐皱眉,“我在说罗宾的事,你突然提朱利安干什么?”
“你看,你很维护他。怎么,是喜欢上了?”
该隐脸色不郁:“这件事和你无关。你先回答我,是不是你把罗宾叫来的。”
“和我无关。”度兰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他低低笑起来:“没错,是我把罗宾叫来的。”
该隐紧盯着他:“为什么,你明知道……”
“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度兰微笑,“折磨你的人我已经帮你杀了,三个人,两个被正午的阳光活活烧死,剩下一个,你说你要亲自动手,你还说不想让我看到你杀人的样子,把我支开了。”
度兰毫无预兆地伸手,捏住了该隐的下巴。他冲他微笑,微笑亲切迷人,“那个叫万卡的利维卡,临死前和你说了什么?”
度兰的眸光晦暗,深处隐约可见血色。
他在他身边待了太久,他比谁都熟悉这是度兰发怒的征兆。那双越是微笑就越是冷漠的眼睛,如同噩梦一般,和万卡死前扭曲狰狞的微笑融合在了一起。
“你真可怜。”
该隐记得万卡这么说,浑浊布满血污的脸上挂着疯狂残忍的笑容。
“你叫该隐,对吗?”
“该隐是一个被诅咒的名字,非常可怕的诅咒,所有叫该隐的,都是那个计划……渎神、邪恶的计划……”
“什么计划?那个计划叫什么?住手!”
万卡浑身在着火,火焰像蛾子长大的虫翅,随着他的挣扎,在濒死的狂笑声中渐渐化为灰烬。
“他提到了一个计划,好像和我有关。你知道吗?”该隐平静地,他没有试图挣扎,也没有忽略说出这句话时他心里喷涌而出的狂躁。
“他还说,养我的人,也是杀了我家人的人。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你总愿意相信别人,而不愿意信我呢?”度兰的脸色变了,从亲切柔和,变得难掩失望。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你的喉咙流着血,你的双手,脖子和头部在不停的抽搐,你失去太多的血了。没有人来帮你,他们都远远地站着,只是看着你,等着你死去。”
该隐脸色变了:“你在说什么?你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明明在街头……”
忽然间,该隐说不下去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度兰:“所以,那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对吗?你之前就认识我?什么时候?”
度兰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说话啊!你说话!”该隐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度兰,他试图从那张性感迷人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动摇和犹豫来。但可惜的是,他没有找到。
度兰的手指划过该隐因为激动而发红紧绷的脸颊,他的动作轻缓中带着怜爱,仿佛在安抚一个刚做完噩梦而狂躁不安的孩子。
度兰放开他,转而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到自己的胸前。他将他抱在怀里。
度兰的声音低沉中带了一丝哀伤,“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而我,也是如此。”
他们靠的那么近,虽然听不到对方的心跳,但他们都知道,他们亲密无间。
“我不是不信你,”该隐低声道,“我只是……”他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
玛丽让朱利安去大门接一下来送每日食材的孙先生,朱利安路过花园时,没有能忍住好奇,悄悄钻过小径,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眼前的画面让他有点惊讶。
度兰殿下完全将该隐抱在怀里,他的手紧紧搂着该隐的肩膀,另一侧的手则扣住该隐的后脑勺。而该隐的脸深深埋在度兰的肩膀处,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该隐是在哭吗?朱利安想,他从未在殿下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温柔而沉痛,仿佛他不是在拥抱一个人,更像是失去了重要的人。
但他们看起来很亲密。
殿下和该隐,难道真的如传闻一样,是……那种关系?
朱利安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他紧张极了,以至于在返回后脚踩枝桠,发出了声响。他心想,完了,殿下肯定发现了。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他们的发现,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他。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
度兰放开该隐,苍白修长的手指按在该隐的颈侧。该隐似乎已经习惯,他仰着头,露出同样修长脆弱的脖颈。就在朱利安和该隐都以为度兰下一步是要吸血时,度兰的嘴唇,却落在了别处。
朱利安眼睛睁得圆圆的,双手捂住嘴巴,害怕自己发出惊呼。
度兰亲吻着该隐。
他的吻如同羽毛般轻柔,转瞬即逝。
朱利安双手持续捂着嘴巴,离开月光照耀的范围。他的神经剧烈有力的跳动着,血液在全身迅速奔流。他从走路改成奔跑,他疾步跑向大门。
觉察到朱利安离开,度兰才放开该隐。他目光晦暗而炽热,一同平日吸完血的他。
“你做……什么。”该隐目光困惑,勉力推开度兰。
度兰别过头去:“抱歉。”
……
宽大华丽的房间,由六座燃烧着上百枝长条蜡烛的巨型雕花玻璃吊灯照明。墙上挂着描绘着丛林暗溪的昂贵油画,地板是光亮美丽的深色大理石。一端是通向客厅的宽大双扇门,另一端是呈螺旋形的两侧往上的木制楼梯,扶手在烛光下微微发亮。
该隐和朱利安坐在一起,和众人一起等着宴会的主人前来。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
度兰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九人,六男三女。不管男女,他们都身穿深色西服套装。唯有度兰,身穿白色。他的银发稍长,刚好垂落肩膀。
他们入交谊厅后便分散至人群之后,一动不动,沉默恭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度兰缓步走到前面,在楼梯的台阶前站定。
所有人同时抬起右手,置于左侧胸前,弯腰,向最前方的度兰致以敬礼。
就在此时,厚重的双扇门被人从外面无礼踢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地响起:“各位晚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