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雪芽对手上这团白胖的虫子很是眼熟,忍不住惊叫一声:“哇!是蚕宝宝哎!”
她以前和娘亲一起养过蚕,六岁那年生辰,娘亲还特意捡了一小盘蚕蛹,用猪油膏给她炒着吃,那味道香得她差点把舌头都咬掉了。
她仔细看着手中这几条蚕宝宝的大小,心里估算着再有几天就能结茧了,然后蚕宝宝就会变成蚕蛹,就可以炒着吃了。
“真可爱……”她咽了咽口水。
“可爱?”这般反应着实出乎裴奇的意料,要知道前些天他拿这种虫子吓唬一个丫鬟,那丫鬟被吓得都跳了湖,而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居然还夸这些虫子可爱?
“你不害怕吗?”他问。
“不怕啊,它们长大以后可好吃了……”
“你还要吃它们?”裴奇满脸不敢相信,嫌恶道,“它们长得这么恶心……”
“不啊,它们长大以后就会变成蚕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蚕蛹?”裴奇想了想,“咦?我好像也吃过蚕蛹……”
“是吗?那你觉得好吃吗?”
裴奇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蛮好吃的……”
“那太好了,”桑雪芽欢呼道,“那我们把这些蚕宝宝养大,然后炒来吃好不好?”
裴奇瞥了一眼那些蚕宝宝,还是觉得恶心:“要养你养,我才不养!”
“我养就我养,”桑雪芽把他手中的竹罐要过来,将蚕宝宝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我要去采一些桑叶,蚕宝宝最爱吃这个了,你知道哪里有桑树吗?”
“桑树啊……”他还真知道哪里有桑树。
想着方才没能成功吓到她,裴奇眼珠一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我知道哪里有桑树,你跟我走,我带你去。”
桑雪芽不疑有他:“嗯!”
裴奇叫身边的小厮去准备马车,刘妈妈去厨房借了一个竹篓,几人便出了府门。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脚下。抬眼望去,山连着山,树叠着树,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起伏的山脉。
“山里面就有桑树,跟我走!”裴奇跳下马车,兴冲冲地往山里走去。
他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等进了山先去采桑叶,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偷偷下山坐马车回家,叫他们几个在山里急得团团转,想想就很好玩。
他之所以知道山里面有桑树,是因为父亲带他和二哥来这里狩猎过,那时是夏天,桑葚正好成熟,他们狩猎累了,父亲就把他举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摘桑葚吃,熟透的桑葚鲜嫩多汁,他吃得满嘴乌紫。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父慈子“笑”的回忆。
裴奇把这段回忆说给桑雪芽听,桑雪芽却只听到了熟透的桑葚很好吃,馋兮兮地问他树上现在还有没有。
“没有了,要等明年夏天才会有。”
“哦。”桑雪芽失落地噘了噘嘴。
虽然眼下离上次狩猎已经过去好久了,裴奇还是神奇般地找到了那棵桑树。
他叫小厮爬上去采桑叶,然后对桑雪芽说:“虽然现在没有桑葚了,但是山里的野枣熟了,我带你去摘枣子吃吧。”
“野枣?”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桑雪芽的闹钟忽然闪电般地划过了一个画面,可来不及捕捉,便已消失得无从想起。
她没在意,跟着裴奇欢天喜地的去摘枣子了。
刘妈妈不放心,便也跟着他们一起过去了。
他们走了不远,便看到一丛丛的野枣树,小而圆润的野枣挂满了枝头,桑雪芽摘一颗放到嘴里,酸得身子一震,回味却有余甜。她扭头去刘妈妈说:“刘妈妈,你把那竹篓拿来,咱们多摘一些……”
刘妈妈瞧着桑树离这边不远,便叮嘱了一句:“姑娘你千万别乱走,老奴拿了竹篓就过来。”
“好。”
刘妈妈回到桑树下面拿了竹篓,同树上正在采桑叶的小厮说了句:“甭采那么多,总共没几条蚕虫,三两把叶子都吃不了,你采那么多作甚?快些下来去看着两位小主子去……”
那小厮应了一声,从树上滑了下来,与刘妈妈一起往桑雪芽那边走去。
到了那处,却只见桑雪芽一个人低头摘枣,三公子却是不见人影了。
“姑娘,三公子呢?”那小厮问。
桑雪芽抬头看了看:“咦?方才还在这里呢?”
深知自家主子秉性的小厮无奈道:“怕不是三公子在和咱们玩捉迷藏吧?”
“那咱们赶紧找找,这山高林子大的,走丢了可咋办?”刘妈妈担忧道。
她让桑雪芽待在这里哪也别去,她和小厮两个人赶紧去找三公子。
桑雪芽听话地点点头,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低头继续摘枣。
刘妈妈和小厮则赶紧分头去找:“三公子,你在哪里?快别玩了……”
裴奇没有想到刘妈妈去拿竹篓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本他想着偷偷溜走的,这会儿只能先藏起来。
到底时间短,藏得浅,不一会儿就被他们找到了。
“三公子,桑叶采好了,咱们回府吧?回去再玩好不好?”小厮软着语气劝他。
“不好不好!”裴奇又一次没能如意,气呼呼地跑开了,“我就要在这里玩,就要在这里玩……”
“三公子莫跑……”小厮忙追了上去。
既是找到三公子,刘妈妈也就放下心来,蹲下来和桑雪芽一起摘枣子。
野枣树上的刺非常多,要小心避开才不会被划破手,没想到才摘了没几颗,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三公子的尖叫。
随后小厮大声喊道:“刘妈妈,刘妈妈快来,三公子掉坑里去了!”
“怎的又掉坑里去了呢?”这三公子,委实是太能生事了。
刘妈妈不放心留桑雪芽一个人在这里:“姑娘,咱们过去瞧瞧吧。”
“好。”桑雪芽攥着一颗刚摘的小枣,乖乖地跟刘妈妈一起过去了。
这山林中野物不少,有猎人会在地上挖一个大坑作为陷阱,等着野兽自投罗网。
裴奇一阵乱跑之后,便跌进了这样一个陷阱中。
这个坑很深,小厮趴在地上也够不着坑底裴奇的手,只好脱了衣服拧成绳子,抛到下面让裴奇抓住。
可裴奇在下边摔得哇哇大哭,加之受了惊吓使不上力气,小厮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将他拉上来。
裴奇一直上不来,气得在下面又踢又踹,抓着土到处乱扔,却又被扬在空气的尘土迷了眼睛,登时哭得更厉害了。
小厮没了办法,只得让刘妈妈先哄着裴奇,他跑下山去找车夫过来一起帮忙。
可裴奇哭闹得厉害,刘妈妈哄得嗓子都哑了也无济于事。
眼看着下面的裴奇哭得快厥过去了,桑雪芽想起昨天晚上裴昱同自己说的话。
他说过,若是要与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就要在他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
可她力气小,一只胳膊还吊着,实在没有办法相助。
但又不能一直看着他哭。
桑雪芽思考片刻,往坑沿边上一坐,顺着大坑的坡度就滑了下去。
刘妈妈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没注意到桑雪芽竟“出溜”一下,也掉下去了。
“唉哟姑娘哎……”
刘妈妈惊叫一声,却见桑雪芽从坑底站起来,走到裴奇身边,将他搂到怀里,轻声哄着:“弟弟不哭,姐姐来陪你了,乖哦……”
桑雪芽哄起他来,动作自然得自己也愣了一下。恍惚中脑海中闪过模糊碎影,仿若她真的有一个弟弟,尚在襁褓的那种,弟弟哭闹的时候,她就是这般哄着的,然后再给弟弟喂点水,弟弟就不哭了。
只是现在她手边没有水,便将手中那颗枣子塞到裴奇口中,裴奇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又马上吐了出来:“酸呜呜呜……”
“酸吗,我吃着还好呢?”她从兜里又掏出一颗塞给他,“你再尝尝……”
裴奇这次没有马上吐出来,勉强嚼了两口。
他哭得口渴,枣子酸得他口水泛滥,吐出枣核后,确有一丝丝清甜。
哭声稍止,想睁开眼睛,可眼皮被沙土磨得生疼,他赶紧闭上,抬手使劲揉着。
桑雪芽马上制止他:“你手上脏,别揉了,我帮你吹吹。”
她轻轻拨开他的眼皮,凑过去吹了几下。
“好点了吗?”她问。
裴奇试着睁开了眼睛,眼睛的磨砺感减轻了许多,视线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了眼前这个小脸雀黄雀黄的小丫头,这会儿与自己凑得很近,正满脸关心地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他哭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脸庞……
想到方才他方才那般抓天挠地的哭闹,以及被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的模样,裴奇忽然一个转身,猛地开始刨地:“嗷,丢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