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三日,沈铎陪着苏韵回门。
这一日,苏韵穿着淡紫色云锦衣裙,梳着妇人发髻,同沈铎坐着侯府的马车回了家。
回门礼,侯府早已准备好。小厮们提着,一一送进了苏家。
他们回去的早,还没到午饭时间。一一问安后,苏韵被母亲拉着,去了房里说话。苏贺章陪着女婿在正厅,一起的还有苏韵的大哥,苏安仁。苏安义,还有一个妹妹苏湄,是妾室所生,没有出现在今天的场合,而妾室曹氏,因着管教苏安义不利,被送去苏家京郊的一个园子里了。
苏韵今日的装扮,比在家中做姑娘时,贵气很多。
母亲李珍拉着她的手,问了这几日的情况。又着重问了沈家那位大嫂,谢婉妘的事。苏韵对母亲一一讲了侯夫人与她说的话,又注意了措辞,讲了侯夫人和侯府的考量和对她的关心,想使母亲放心。
李珍听完后,默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沈家是重诺之家,想必,也不会亏待了你。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要受了委屈也不说”。
苏韵:“我知道,母亲放心,沈家上下对我都很好,我没有受委屈”。
李珍又问,“世子怎么样?”。
苏韵:“世子很好啊”,她笑了笑,“比我想得要好”。
看着她,说起沈铎时的笑容,苏母有些放下心来。
李珍接着道:“有个事情,我还是得叮嘱你”。
苏韵看着母亲,眨巴着眼睛。
李珍:“咱家门第比侯府差了不少,这本是一桩没有可能的婚事。再加上你两个妯娌,门第都高,你要想站稳脚跟,还是得抓紧生个孩子”。
苏韵听着,心里有些不大认同,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微笑着应和母亲。
孩子一事,苏韵倒是真不急。
一来,一个孩子就能让她立稳脚跟吗?或许能让她在侯府立稳脚跟,但对于他和沈铎的夫妻关系来说,倒不是。侯府的以后,是沈铎说了算,到时,沈铎看的,便是他们的夫妻情。
二来,根据上一世的记忆,大约一年后,沈家就遭了变故,全家下狱,而后流放。这其中的细节,苏韵并不知晓,她当时已远离京都,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之后,这个时间,还是她回来后,推测出来的。若此时他们有了孩子,那到时,会更加艰难。
为了不让到时的处境更加艰难,也不想让他们多一个软肋,更不想让孩子跟着受罪,苏韵在嫁入侯府前,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做了一件让她暂时不会怀孕的事,这事,她做的极其隐蔽,确保不会被人发现。
聊了半天,苏韵和母亲走出房间,前往正厅的时候,已接近晌午。
苏韵刚拐过回廊,就听到正厅里,三个男人的笑声。
她正疑惑,三个大男人能笑什么,他们聚在一起,多是谈论朝廷上的事,时常比较严肃,怎得笑得如此开怀。
她和母亲互相看了看,不明所以地走进了前厅。
刚迈进去,就看见沈铎,他笑得还算收敛,但瞥见她以后,那笑容似乎变得意味深长。
苏安仁笑得最大声。
苏韵觉得有些不对劲,凑到苏安仁旁边,小声道:“笑什么?”。
苏安仁收了收声音,道:“你小时候的趣事”。
苏韵指了指自己,摆了个口型,“我?”。
苏安仁点头,笑容不减。
苏韵又转头看着沈铎,他已经换回了平日里的笑容。
苏韵又纳闷,又觉得他们说的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几个人都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苏贺章招招手说:“走,吃饭去”。
*
苏宅的饭厅,比侯府的小,但他们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倒显得热闹。
苏贺章拿出了珍藏的好酒,想与沈铎浅酌几杯,而两人喝着喝着,就从小酒盅换成了大碗。
在朝中,沈铎的官位高于苏贺章。
沈铎十六岁时,上了战场,那时候,只是后勤打杂的。
十八岁,上了前线,几场战役都表现不错,慢慢地有了些名气。但在后来的一次战役中,遭了埋伏,他所在的那支队伍,全军覆没,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战场上,可就在消失了九个月后,他又出现了,带着对方左将军的人头。
圣上本就器重沈家,这回一高兴,给沈铎赏了金银,赐了宝剑,升了官,据说当时还有意赐婚一位县主,在听闻沈铎有婚约一事后,才作罢。
御赐的宝剑,放在沈家祠堂,沈铎的官位升到了四品的校尉。
苏韵看着饭桌上的父亲和沈铎,对饮得畅快,不见沈铎摆什么官架子或是拿出侯府世子的态势压人,看着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婿。
李珍心里对这个女婿甚是满意,想着女儿定不会受苦。
苏韵和沈铎离开苏家的时候,已接近傍晚。
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苏家的宅门。
苏韵看着一直闭着眼睛,靠在后车窗的沈铎。
轻唤了一声,“世子”。
沈铎没动。
苏韵靠近一些,碰了碰他的手臂,“世子”,她又唤了一声。
沈铎这才抬手,反握住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韵有些担忧,“世子,你没事吧”。
沈铎轻轻摆手,头部却一直保持不动。
苏韵猜,他应是饮得多了些,有些头晕。
“我给你倒杯水吧”,苏韵欲起身倒水,刚离开一点,就被沈铎拉着手,拽了回来。
沈铎重新闭上眼睛,拉着苏韵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的掌心热热的,还有些粗糙,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苏韵已经知道,他的掌心有几处茧子,摸着又硬又干燥。
苏韵看着沈铎沉静的样子,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从他们的婚约开始,沈铎做了很多,原本不必做的事情。
譬如,他们的婚约,沈家本不必应承,但是他们应承了。苏安义的事,沈铎本不必管,甚至可以直接退了婚,但他管了,用自己的银钱管的。苏韵是高嫁,沈铎本可不去迎亲,但他去了,还热热闹闹的。此次回门,沈铎本可走走过场,但他实实在在的,与他们家人好好相处着。还有成亲的这三日,沈铎日日都陪着苏韵,加之他的体贴,给足了苏韵在侯府中的颜面。
苏韵心中很是感激他。
回到侯府,因着沈铎喝多了,他和苏韵便未去饭厅和大家一起用晚饭,二人让自己院里的小厨房,简单做了点。
沈铎吃过饭,喝了醒酒汤,便去榻上休息了。
苏韵看着榻上闭着眼的沈铎,不想自己在房中打扰了他,给他盖了条薄衾,便出去了,只剩屋外的听舟和一个小厮。
苏韵在园中消了会儿食,便去了书房。
这书房,平日是沈铎使用的,他告知苏韵也可以来。苏韵进来后,未敢乱动,只拿了前日未看完的账本,接着研究。
想着谢婉妘的能干,觉得自己也得加把劲儿,真的需要她操持这些的时候,可不能给沈铎丢了人。
苏韵看了大半夜,等她回房里的时候,只有听舟在外面。
“少夫人”,听舟朝她行礼,“世子在沐浴”。
之前,沈铎是在浴房沐浴,今日回屋里沐浴了?
苏韵正想着的时候,服侍沈铎沐浴的小厮,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过少夫人,世子让我出来候着”。
出来候着?他想一个人泡澡?
可是他饮了酒,这样会不会不安全?苏韵以前听过,有人饮酒后泡澡,溺死的事情。
她有些不放心,想了会儿,还是敲了门,“世子”。
没人答应。
她又唤一声。
还是没人答应。
她推门走了进去。
朝里瞧了瞧,隐约能看到屏风后,坐着的人脑袋,这才放心。
苏韵绕过屏风,见沈铎靠着浴桶,双臂搭在桶边,仍然闭着眼睛。
这是酒,还没醒吗?
苏韵看了眼一旁的帕子,心想着,帮他擦擦背,这样,也让他早点出来。他这个醉酒的状态,实在不宜在水里泡太久。
苏韵在一旁的水桶里,沾湿了帕子,拧干。
蹲在沈铎身后,轻轻擦着他露在浴桶外的肩膀,擦完一边,又去擦另一边。
“用力”,沈铎突然出声,吓了苏韵一跳。
声音听着,还有几分酒意。
苏韵听了他的话,加重了力道。
过了一会儿,又听沈铎道:“你今日怎么回事?”。
苏韵刚准备再用力一些,就见面前的沈铎扭头转了过来。
见是苏韵,他愣了一下,酒意好像也醒了几分。
沈铎:“夫人?”。
苏韵笑道:“是我,我再用力一些”。
沈铎看着她说里的帕子,“不必了,你叫小五进来就行”,小五就是刚才苏韵门口见到的那个小厮。
“不用了,我再使点劲儿”。
沈铎转了过去,感觉自己夫人在身后吭哧吭哧的努力。
他扯扯嘴角,“夫人帮我轻轻擦擦即可”。
苏韵想了想,也罢,他一个醉酒之人,能吃得了这么大力?别再搓出个好歹来。
苏韵一直在他的身后,给他擦肩膀、手臂、还有背部。
他的肌肉结实,线条流畅,苏韵不免有些羞。
她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看着沈铎背上、手臂上的刀伤,靠近腰部的位置,还有一片模糊的疤痕,看不出来是什么所致。这些疤痕,虽然很淡,也还都能看得清。
苏韵摸着他背上的一处刀疤问:“疼吗”。
沈铎轻笑了一下,“不疼”。
苏韵默了声。
沈铎:“夫人怕吗?”。
苏韵:“怕什么?”,她想了想,又道:“这疤吗?这是世子保家卫国留下的,有何可怕的?谁会为着自己的夫君这样英勇而害怕?”。
沈铎转过来,手臂搭在浴桶外侧,问:“你刚叫我什么?”。
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被他这样一问,苏韵倒羞了起来,道:“夫,夫君啊”。
沈铎笑了出来,似乎很满意。
苏韵看着他的眼神,觉得有些不对,生怕被他这个还未完全清醒的人拉进水里,忙起身道:“我还是叫小五来吧”。
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苏韵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身后浴桶里“哗啦”一声,沈铎站了起来,接着,迈出了浴桶。
苏韵感到一条手臂拦过了自己腰间,接着双脚腾空,她被抱了起来。
被放到床上时,苏韵觉得天旋地转,他推着沈铎,“世子,灯,灯还没熄”。
沈铎攥住她的手腕,压到枕边,垂下头来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