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月跟着这侍女穿过了一道又一道游廊,终于来到了长宁郡主的房前。
那侍女开口道:“白小姐,郡主喜欢清静,屋子里只留了梳洗打扮的人,你进去请安问好之后切勿出声,要是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见她行色匆匆的样子,白秋月不好意思拉住她问东问西,于是点了点头。
门吱呀一声拉开了,白秋月低着头进门,用余光瞥到了坐在梳妆台上的女子,虽然她是在梳洗打扮,可是屋子里却十分静悄悄的,只有水声,珠钗玉镯的碰撞声。
白秋月几乎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按照礼仪课上的规范像那方向行了一礼,还未来得及开口表明身份,只听对方开口发话道:“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
这声音十分清寂,语调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好像只是在平铺直叙一个事实而已。
白秋月从中听不出任何期待,喜悦,或者轻蔑恼怒。
她有点改变自己对这位郡主的印象了。
早在对方开口过后便有侍女送上了软凳,白秋月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不多时就有另外一个训练有素的侍女便提着一盏浅蓝色的琉璃珐琅壶给她奉了茶。
她不禁盯着那壶看了一会,不是她见识短浅,从前在邺都时阿娘也喜欢收集一些珍奇古玩,可就算是其中最好的,也比不上这盏琉璃壶。
“你喜欢?”依旧是淡淡的,不容置喙的语调。
白秋月心中一惊,把头低下,连忙起身道:“臣女失礼了,只是这盏壶太过精美,故而一时看入迷了。”
一时间室中静了一会,只留白秋月一个人在心中忐忑:难道她的入宫之旅就要折戟沉沙了?
“把头抬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白秋月在心中无声呐喊,可是谁让人家是郡主呢,她根本就不能不听从命令。
于是她缓慢的抬起头,直视着前方。
见到郡主的第一眼,白秋月脑袋里只剩下两个字:好美。
对方穿着一件月牙白的交领齐腰襦裙,乌发垂腰,眉眼虽淡,但朦胧中有一种高华的气质。
白秋月不禁联想到书本里的神女,如果神女真的在世,她觉得应该就长这幅样子。
她看得出奇,却也意识到对方应该也在打量她,于是身子不由得一僵,尽量做出一个浅笑的表情。
“你身子不舒服吗?”
白秋月一噎。
她算是发现郡主为什么不喜欢与人交流了,恐怕常人难以跟上她的思路。
不过还好白秋月自认为自己也不是常人,她浅浅地摇了摇头,道:“我……臣女只是想对郡主表示友好。”
“你用不着这么做,我并非欲与你交好,只要入宫之后你能随时跟在我身边便好。”
“是。”
受到打击的白秋月并没有气馁,至少郡主已经能够和她讲几十个字了,看来她们俩也并非无法沟通。
今晨起得太早,加上郡主室中太过安静,又有好闻的熏香,白秋月再次坐在软凳上时不由得昏昏欲睡。
但是她不想给郡主留下一个坏印象,于是强撑着眼皮。
“困了便去睡,我不会苛责你。”
白秋月有种丢脸的感觉,明明她脸皮很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长宁郡主这样一位庄严的神女面前,她也学会不好意思了。
红着脸的白秋月像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入睡了。
长宁倒是微微一怔,露出个浅笑,不过转瞬即逝,让梳妆的侍女们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毕竟郡主整日里不悲不喜,简直像个木头人一般,府里那么多未受封的年纪尚幼的小姐都有贴身侍女,唯有长宁郡主整日一个人闷在外院的屋里,让人无从琢磨她的心思。
不过好在郡主马上就要进宫,她们这些外院侍候的侍女可以回到原来的宅院了。
青花缠枝香炉里的烟快要燃尽了,白秋月在侍女的呼唤声中睁开了眼,打扮完毕的长宁郡主也站在她面前,轻声道:“走了。”
她赶忙跟了上去,到了王府正门前,早有两辆马车停在路边。
奇怪的是宣王爷与王妃都未曾露面,也许他们这种世家私底下关系都不太熟吧,白秋月暗暗腹诽。
眼看着郡主上了那辆较大的马车,白秋月自认为郡主应该不喜欢和人同乘,便打算去另一驾马车上,却被给她带路的那个侍女拦了下来。
秋水道:“白姑娘,郡主吩咐过了,让你与她同乘。”
“那这架马车呢?”白秋月疑惑道。
“这是奴婢的,奴婢名叫秋水,是负责您与郡主在宫中起居饮食的侍女。”
这个白秋月倒是知道,由于陛下不喜铺张,因此入宫读书的学子每人只能带一名侍女或小厮进宫。
唉,要是阿七也能和她一起该多好啊,还没开始出发,她就开始惦念起阿七了。
白秋月掩去脸上的失落,去了郡主的马车上。
马车哒哒声划破了寂静的街道,这时街上渐渐热络起来,商铺也都开门了。
白秋月甫一上车时就想与郡主搭话,可是见她似乎不太想言语,便及时刹住了嘴。
百无聊赖的她只得透过车窗帘的缝隙去窥视街道上的景象。
她之前从来没来过南郡这么远的地方,本来计划来了南郡之后便好好带着阿七一同去游山玩水,可惜要等到两年后才能实现了。
“你似乎很自在?”长宁郡主冷不丁的发话道,一如既往的让人听不出她是在疑问还是在肯定。
这要我怎么接嘛,白秋月虽然在心里腹诽,但还是拘谨的点点头。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就在白秋月想着要不还是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郡主终于发话了:“那便好,我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是白秋月真心感觉郡主真的有点像慢半拍的蜗牛。
不知道赶了多久的路,一行人终于到了宫门。
白秋月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散架了,而郡主却还是挺直脊背端坐在主位之中。
她有些钦佩,也把自己想要歪斜着躺一会的**收了回去,并且暗暗对阿爹的话产生了怀疑,郡主真的和她差不多大吗?
“郡主,白小姐,我们到了。”秋水在外面喊到。
郡主先下了马车,白秋月紧随其后。
宫门前早已停放了各家小姐们的车马,白秋月来之前了解到男女眷是要分成两拨,虽然女子们都未及笄,男子也未弱冠,而且本朝并无什么森严礼教,她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分。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我听说这次国子监招收的学生里有吴王世子……”
“靖国公家的儿子也会来……”
离得有些远,她只能听到什么公子,世子,什么什么子。
白秋月不禁遐想,男子那边会不会也在议论着哪家的小姐郡主会不会来。
毕竟都是十多岁的年纪,知慕少艾。想到这里,她偷偷瞧了郡主一眼,郡主面上毫无波澜,不知道是早就知道了名单还是对这些事压根毫无兴趣。
倒是那些正在议论的少女们见到车上下来的人后都噤了声。
一些人远远的朝郡主的方向行了礼,却并没有人前来搭话。
不过一会儿,三三两两的女子又窃窃私语道:“郡主身后跟着的人是谁啊?”
“她妹妹还没有那么大呢。”
白秋月作为与郡主一同被议论的对象,不禁有些尴尬。好在这尬尴的一幕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有几位看上去精明干练的管事姑姑出来了。
为首的一位道:“想必各位才媛都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因此下面我就不多占用大家的时间,只简要宣读几点,之后会有人领着你们各自去各自的寝居处。”
“其一,请各位才媛务必遵守宫中规矩,一举一动都要循规循距。”
“其二,国子监治学甚严,万望诸位一心向学,两年以后顺利通过考核。”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大家都知道这说辞恐怕只是姑姑的威慑之语,故意夸大而已。
毕竟她们个个都是金尊玉贵,学识也只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因此并不多在意这番言论。
白秋月甚至听到刚刚才发言过的一蓝衣姑娘与身旁之人小声嘀咕道:“吓唬谁呢,考核不是只要去了就能过的,我早就听我表姐说过了。”
白秋月:“……”
郡主怎么不告诉她呢,这样她也不用为考试担心这么久了。
日头已经出来了,外面渐渐有了暑汽,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领着她们去往各自的寝处,秋水则留下来先联系太监把各自的行李搬到寝室内。
白秋月自然而然的与郡主分到了一间,秋水则住在旁边的侧室,其实说实话,她更想和秋水住在一起,因此当秋水往外走时她不禁在心中无声呐喊道:“别丢下我。”
但是郡主高贵冷艳的眼神往这边一扫,她又默默收回了心思。
“你不必怕我的。”长宁郡主率先开口道。
说完这句,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苦恼的情绪。
“算了,早晚要说清楚。白……”郡主做了个扶额的动作,望向她这边。
“白秋月,或者叫我小字明澈也好。”白秋月慌忙道。
郡主却跳过了这一环节,单刀直入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我的,不过想必你也听说过外界的传言,孤僻,不好接近。但是不管传言如何,我带你进宫只是为了让自己这两年不那么引人注意,让旁人知道我也是能够与人相处的。”
“所以你大可以做自己,你不是我的侍女,不必看我脸色行事,要做什么不必向我汇报。”
白秋月心中又泛起了些许涟漪,她感动道:“郡主……”
“不过我讨厌麻烦,所以你最好不要闯祸,我不会为你善后。”
白秋月决定收回自己的感动,原来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郡主说完话之后,白秋月便打算躺在床上休息,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