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明月高悬夜空,月华倾泻如水。
一辆简约又不失华贵的马车,在兵部方侍郎府邸近处停了下来,马车四周玉色流苏轻垂,车身海棠花错落点缀,其上铜玲随风发出脆响。马车内,楚星羡慵懒地斜倚车窗,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挑车帘。
此时,方府正热热闹闹地迎接往来宾客。今夜,正值方侍郎五十大寿,其发帖广邀朝臣,朝中文武大臣多数亲临来贺。
清寒:“世子,前面堵了,马车无法通行。”他回头看着楚星羡,却发现世子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楚星羡:“无妨,我自行走过去便是。”说罢,他轻快地跳下了马车。
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陆侍郎!好巧,又见面了!”
陆茗文顿住脚步回转身来,笑得格外温和:“今夜好生热闹!”他抬眼看着方府门口,六部尚书便来了五位。
楚星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方侍郎倒是好大的排面。”
陆茗文边往前走边说道:“方侍郎为官三十余载,自是有其威望和手段。”
方侍郎翘首以盼,见楚星羡与陆茗文近前,他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楚世子,陆侍郎,快里边请。”
楚星羡嘴角笑意浅淡:“哦?方侍郎倒像是盼着我二人来似的。”
方侍郎:“二位人中翘楚,赏脸光临实乃蓬荜生辉。”
陆茗文拱手道:“家父身体抱恙,未能赴宴,大人海函。方大人大寿,可喜可贺。”
方府内回廊檐角各式红色灯笼高高挂起,丝竹管弦奏响清越欢歌,诸位宾客列席而坐,寿宴设曲水流觞,美酒佳肴一一陈列,谈笑风声间杯盏轻碰发出脆响。
酒席过半,方侍郎执杯依次敬客,身后丫鬟托盘随侍,盘中置一酒壶。至楚星羡近处,其豪爽地连敬三杯。
坐在旁侧的陆茗文百无聊赖,修长的手指轻转着酒杯,目光扫视着周遭,突地眸光暗下,他匆忙起身离席。
他尾随黑衣人一路行至方府废旧别苑,他呵道:“员外郎,倒是叫本官好找!”
背对着他的黑衣人见身份被识破,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转身之际,几枚暗器随之射向陆茗文。
陆茗文身形一闪,轻松躲过。黑衣人见状,不作犹豫,转身便往屋里跑去。
陆茗文思虑片刻,紧随其后。室内一室昏暗,格外静谧,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隐在暗处。正摸索着,却脚下一空,脚踩的那处,地砖方打开又旋即合上。
员外郎见陆侍郎中计,旋即从暗处走了出来,冷哼了声:“陆侍郎,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他也不管陆茗文听没听见,便轻车熟路地离开了别苑。
楚星羡这厢也不推却连饮三杯,回头却见临座已空,酒席渐入尾声,宾客陆续离席,却迟迟未见陆茗文归,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来到方府门口,见陆府侍卫坐于马车上等候。一个箭步上前:“可有看到你家公子?”
侍卫满脸疑问:“回禀世子,属下未看见公子出府。”
楚星羡暗道不好,他对着侍卫道:“你家公子不见了,你速去刑部派人增援!”随即将身上的刑部令牌给了侍卫。侍卫不作停留快速驾着马车离开。
清寒近前:“世子!”
楚星羡看着他:“陆侍郎怕是遇到了危险,你带着暗卫暗中盯着方府,伺机而动。”
清寒急急道:“您不是想亲自去寻吧?”不待楚星羡开口复又自顾自说道,“那可不行,万一您有个好歹,属下怎么向王爷王妃交代。不若由属下……”
楚星羡语气沉了沉:“你的武功尚不及我五分”
清寒……
楚星羡看他模样:“何苦如此!本世子又不是去赴死。再者那位陆侍郎武功高深得很,哪里会那么容易被害。”
清寒讪讪道:“世子定要注意安全。”
楚星羡不作耽搁,在一无人处翻身跃入方府。不料却与蹑手蹑脚行至此处的兵部员外郎撞个正着。
员外郎认得楚星羡,一颗心提了起来,却见对方并不认得自己。他假装是方府中人,质问楚星羡道:“楚世子,大半夜从后墙入我方府作甚?”
楚星羡见对方一语道出自己身份,顺着他道:“抱歉,本世子乃是来贵府寻陆侍郎,又怕打扰方侍郎,才冒昧翻墙。未知……你可见过?”
员外郎看着他,地狱无门却偏要闯进来:“也罢……小人刚见陆侍郎往别苑去了,世子请随我来。”
楚星羡更加确信此人身份可疑,面上却平静道:“那就劳你带路了!”
员外郎带着楚星羡进入别苑,指了指暗屋:“小人方才见陆侍郎入了那间屋子。”
楚星羡吹响金哨,便随他入内。
员外郎故技重施,不料被楚星羡眼疾手快抓住,二人双双掉入暗道。
员外郎方稳住身形,刚想出手却已被一把软剑抵住脖颈。
楚星羡声音狠厉:“想活命便如实道来,否则,别怪本世子不留情面,本世子可没陆侍郎那么好说话。”他顿了顿续道,“别想撒谎,若和本世子所知对不上,你的脑袋怕是得挪一挪地儿了!”
员外郎感觉到脖子一疼,紧接着一股凉意,显是流血了,他惊恐道:“世子饶命,小人知无不言。”
楚星羡将软剑从他脖子移开,点亮一火折子:“还不速速带路!”
员外郎口中连连称是,见没了束缚却往前跑了几步,双手在墙面上按下了机关,旋即乱箭发射,朝着楚星羡所在位置飞去。
楚星羡翻身飞跃,手腕灵活轻转以软剑抵开箭矢。
员外郎刚想转身逃走,却已被楚星羡反身射过来的箭刺中,箭尖直直贯穿心口,他应声倒地。
楚星羡足尖轻点几个翻转间,落在他身旁,冷哼了声:“找死!”
他借着微弱火光留心暗道情形,小心避开机关。暗道墙壁内突然传出微弱打斗的声音,他倾身凑近墙壁,却发现是回声,遂寻着声音往前走去。
待至一间密室入口,声音渐渐清晰。楚星羡在墙上寻着机关,却未发现端倪。一阵稀稀落落倒地的声音后,一室无声。
楚星羡正欲挥剑强行破门,却见密室之门已从内打开。而那位风姿绰约,气度无边的翩翩公子,此时白色衣袍上星星点点满布红色血渍,右手执剑,剑尖上有血滴落,左手衣袍被划开几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半只袖子,而他脸上却依旧纤尘未染。
楚星羡收起软剑近前几步,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而后错开他的身体,看满地尸体横陈:“啧啧,陆侍郎……果真是心狠手辣!”
陆茗文甩开剑尖上的血渍,一派云淡风轻,仿若适才的一切与他无关,却是定定地看着他:“楚世子,你又缘何会在此处?”
楚星羡笑着倾身靠近他:“本世子为你亲入虎穴,陆侍郎竟不说一句好听的话吗?当真是……”他轻卷陆茗文衣袖,露出白皙且线条有力的手臂,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精致的白色药瓶,将药粉小心地洒在伤口处。
陆茗文感到他微热的气息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而他身上的檀香盈满鼻尖,内心乱地毫无章法,勉强定了定心神,后退了半步:“在下不至于保全不了自己,世子何苦以身犯险?”
楚星羡:“那陆侍郎觉得本世子当如何?不若……你我就此分道扬镳。”说着他转身便走。
陆茗文急急跟上,轻声道:“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谢谢!”
楚星羡后退了几步,与他并肩而走,随即看着他轻笑出声:“哪个会和你计较这个。对了,我看你受伤了,需不需要我……背着你走?”
陆茗文爽朗地笑出了声:“世子,在下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楚星羡情急之下,忘记了对方武功高强,他揽着陆茗文的腰肢纵身飞跃,往来时的路退去。
陆茗文一个翻身,挣脱开来,楚星羡方感觉到手臂中一空,却发现陆茗文已换左手持剑,而右手正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几乎是拉着他往前飞掠。
二人很快到了最初的位置,眼看着巨石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楚星羡看着自己的手腕处,他的手依旧握着,他笑得极尽恣意:“看来他们是想让你我死在此处,陆侍郎,死当同穴!”
陆茗文亦笑了,如沐春风:“在下之幸!
楚星羡轻转手腕,抽出软剑,二人合力以剑势生生在地砖上破开口子,而后飞身而出。
巨石恰好撞在地砖之下,房屋被震得激烈晃动。陆茗文喊道:“走!出去再说。”
待二人落在院中,房中几根梁柱轰然倒塌。
“二位大人,受惊了!”兵部方侍郎声音浑厚,拱手行礼道。
楚星羡见状,冷笑出声:“啧,方侍郎果真是道貌岸然,现下这般情形,还不忘礼数周全。”
方侍郎站直了身体:“世子所言极是。”他话锋一转:“二位倒是好本事,机关重重的暗道都困不住你们。不过……今日你们的命,怕是要交代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