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亭斯的话带给夏冬意一种恍惚感。时光在眼前破开一道口子,撒落下无数道璀璨星光。
声控门徐徐打开,夏冬意动作机械,驶入车库。控制不住,从脑海里跳出来一幕一幕的画面,像海水一样将她沉溺其中。
夏冬意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有真正的,认真审视过傅亭斯对她的感情,亦或者,她对傅亭斯的感情。
直到今晚,从他口里确认他们有可能会分开,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分开,夏冬意才开始恐慌起来。因为她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开,她曾天真的以为,即使他们往后有了自己各自的生活,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不会受到分毫影响。
然而现实总是残忍的,没有永恒不变的事情,即使好到她和傅亭斯这么好的地步,一切如昨,只能存在幻想之中。
她总是说感受不到傅亭斯对她的好,但不可否认的事是,他的好已经润物细无声般浸润进了她日常的每个缝隙之中,让她认为那是寻常到不能寻常的事,所以也不曾感受得到。
只有摊开来细究一番,才能感受到那些藏在行动背后,他那不曾表达的感情。
自十岁以后,有关夏冬意的所有活动,傅亭斯都不曾缺席过,无论是她每年的生日会,还是学校的大小节目,再忙傅亭斯都会抽出时间参加。
每年她生日,傅亭斯都会蹲守到凌晨十二点,就为了在空间里给她发一条生日祝福,后来高中,夏冬意开始玩微博之后,傅亭斯也注册了一个号,从此以后每年的生日祝福都会在微博上圈她。
在傅亭斯出国的那几年,两人的互动和交集大幅度减少,生活圈也慢慢比以往疏远了很多,是在毕业以后又过了几年,有一次夏冬意无意间打开了在大学时期就停用了的,人生中第一个注册的微博号,看到收信箱里有好几条@她的信息,全都来自傅亭斯。
才发现,原来他在她大学期间,一直到参加工作以来的这些年,每一年都如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祝她:夏咚咚,生日快乐。
却没有收到过任何一条,来自她的回复。
傅亭斯却还是一直坚持着。夏冬意呆呆盯着手机屏幕坐了许久,内心深处产生一种异样的涌动,夏冬意愧于承认,那是来自于有别于友情之外的,别样的悸动。
而这其中,更多的还有潜藏在深处的,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赌气,来自于他没有如期赴约的大学毕业典礼,和他这些年有意的疏远。
夏冬意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的次次守时,都抵消不了那一次的失约,以至于这么些年始终心心念念,耿耿于怀,也许她真的被傅亭斯惯坏了。
于是那天,在诸多复杂的心情推动下,夏冬意在傅亭斯最后一条生日祝福,也就是在她去年生日当天发的那条祝福信息下面回复他说:谢谢啦,不过我已经换号很久了,就停在这里吧。
那年生日,她心血来潮登录那个账号,发现傅亭斯没有再发只字片语,上一条生日祝福状态,她的回复下面没有任何他的回应。
两人疏远的那几年也曾让夏冬意从内心深处感到害怕,她不敢承认对傅亭斯的依赖已经深厚到不能分割,害怕自己是那个被抛掉的,不愿意承认他对她的影响已经渗透到了她生活的角角落落里,不承认他对她的那些好,可她又希望即便将他用力推开去,他依旧还是会像从前那样,永远热烈鲜活地,永远不计前嫌地,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夏冬意自己也知道,她是如此的矛盾,如此的不讲道理,她对待傅亭斯的态度,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可当他真的决定离开的时候,她也会怕。
是在某天晚上突然午夜梦回,朦朦胧胧之中,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长期坚持某一件事,是很不容易的。
然后,她想到了傅亭斯。
过去那些,和他一起走过的来时路,从未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十岁,因为她说长大以后想做一个画家,开自己的画廊,他拿出了自己攒下的压岁钱,送给她一套价值上千的彩绘颜料。
之后一个星期,把颜料带去学校,被几个男同学弄坏了,对方虽然道了歉,但因为家里经济有限,只赔偿了一半,而且国内也买不到一模一样的,为此夏冬意哭了好几天。后来,傅亭斯请爸爸帮忙,托人从国外带了一款升级版的送给她,而过程多波折,费用多高,他更是只字不提。
十四岁,征得父母的同意后,瞒着她偷偷买了她最喜欢的歌手演唱会门票,陪她去看了人生中第一场演唱会。同年生日,傅亭斯送了她一套非常喜欢的,几家动画制作公司联名的周边限定款公主裙。她从来没有问过他是怎么弄到名额的,他也没有提起过。这年暑假,他们一起在他爷爷奶奶家里度过,虽然摩擦不断,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愉快的一个假期。
第二年,十五岁的暑假和寒假,他们一起去了周边的城市旅游,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旅游,傅亭斯还租了一辆自行车,只因为夏冬意说想晚上沿着湖边骑行。虽然后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骑,她坐在后面悠闲自得晃着双腿吃东西,在上坡的时候装腔作势喊两声加油,就是她最大的出力了。
从十五岁开始,每年寒暑假他们都会抽出充足的时,规划他们自己的私人旅行计划。慢慢的那些年,把祖国大好河山都游历了大半。
高中以后,傅亭斯更忙了,开拓越来越多的兴趣,从科学实验到体育比赛,从机器人大赛,乐高模型赛事,到游泳、乒乓球、篮球,再到架子鼓街舞,几乎每年开启一个新旅程,寒暑假就成了他每年最繁忙的比赛打卡期。即便如此,他依然还是抽出时间和夏冬意跑出去看世界。
高考,夏冬意失利了,傅亭斯暂缓了出国计划,整个复读的这一年,都有他全程陪伴,他为夏冬意指定了严格的计划,收起了她那些小爱好小娱乐,自己也推掉了很多的活动和比赛,陪她熬。为了让她重燃希望和捡起信心,傅亭斯问她有什么愿望,可以在高考结束之后满足她。夏冬意想了好几秒说,之前一直有个愿望,想在成年的时候骑行西北环线,只可惜这一年没有如愿。傅亭斯说,好,那就等你高考结束,我和你一起去,就当是送我们自己的成人礼,虽然晚了一年,但对我们而言,也不晚。
高考结束,正是青海最美的时节,他们花了半个月时间做了充足的准备,光是路线规划,傅亭斯就备了好几个方案,物资的准备列了好几张清单,并有意错开了夏冬意的生理期。那是一段让他们两人终生难忘的旅程,也让夏冬意见到了书上所描绘的世界真正展开在眼前的真实感,感受到了天地的广阔,来自自然的洗礼。
永远难忘他们追着日落跑的身影,蹲在车边形象全无喝着水,拿着干粮大口嚼着,被紫外线晒的黢黑,牙齿白的反光,像两个流浪汉一样,可心却是自由的。一路上,他们同风斗,同雨斗,同日光烈焰斗,无拘无束,放浪形骸,放声歌唱,快乐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那是最纯粹的一段时光,也是最让人怀念的一段时光。
一个多月以后回到家里,父母都认不出来的程度,夏冬意在家里养了将近两个月,才把肤色慢慢养回去。在日后很多个夜晚,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都会想起那沙漠,那原野,那山海湖川之间,漫天的繁星,散落天际。
傅亭斯送给她的成年礼,是她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但她却始终不敢有任何逾越的想法,怕玷污了这份纯粹的,美好的感情。
直到这一刻,他说出了二十年这三个字。
缓了好几秒,夏冬意才迟疑的,伸出手去,想去解开侧边的安全带纽扣,旁边的手比她动作更快地按下了开关。
夏冬意指尖措手不及触到他坚硬的手背,黑暗的车厢里,脑海中莫名其妙跳出来一只爆满青筋性感的手来,夏冬意莫名的呼吸一窒。她见过他最性感的样子,可却从来没有往别的不好的方向去幻想。或者说,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那是危险的。在成长的过程中,她无数次这样警告过自己。
从来没有觉得傅亭斯帅,那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说法。试图那样催眠自己,才能打消那些不受控制的想法,不可遏制地涌现出来。
夏冬意想起来,其实从上小学开始,她最讨厌做的事情,就是帮扶亭斯送情书了。那几乎已经成了条件反射的生理性厌恶,都快送出来ptsd了。但没有人知道,她一直掩饰的很好。从小到大,谁都没有,也无法将她和傅亭斯联系到一起。因为她从小就那么优秀,是老师和同学眼里的乖宝宝,这样的她怎么可能看得上傅亭斯,也正如她表现出来那样,她根本不可能把傅亭斯放进眼里。
“下车吧。”傅亭斯抬起眼睫,看了眼她,温和的说道。
夏冬意攥紧手指,微垂着的睫毛轻轻扇了扇,没有说话,转头拉开门出去了。
夏冬意先下了车,没有等傅亭斯的意思,转身朝里面的电梯门走进去,电梯直达房子一楼,拐角放着一张红木转柜,一只鎏彩金丝镶边花瓶放在上面,一束海棠果和金色的麦穗插在里面,后面是锃亮光滑的铜墙,金光闪闪,这审美一看就不是年轻人的品味,夏冬意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但这次,夏冬意分不出闲心,光洁的墙壁如同镜子,映出那道颀长的身影,与此同时,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一只大手很快将她揽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那人暧昧的,宠溺的,在耳边说道:“这么着急跑出来,车门都忘记锁了。”
夏冬意心神一晃,正要挣脱开他的束缚去锁车门的时候,傅亭斯托起她的后脑勺,稳住她道:“不急……现在,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喉结轻滚着,头也低下来,和她几乎抵在一起,声息也变得急促起来,夏冬意一颗心跟着狂跳不止,她慌乱又无措,很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阻止后面即将发生的态势,情急之下结结巴巴开口道:“我……我还没有……没有和好朋友试过……”她吞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吐字:试过这种……”
傅亭斯停下动作,大概是被她的言论震了一下,反应半秒,他忽地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一种?”
夏冬意脸红的像猴子屁股,头一次发现自己嘴笨的可以,但还是要怪傅亭斯,都认识这么久了,连那么点小拇指盖的默契都没有吗,还有哪种?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不说话,傅亭斯也不说话,好整以暇欣赏着她的表情,夏冬意很想推开他,然后说不玩了,但他力气实在太大了,牛一样的力气,根本捍动不了分毫,只能狠狠瞪过去:“你这人真的很禽兽,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
傅亭斯笑了,头更低下来,气息捕捉着她的唇舌,嗓音更压低了,气音似的,问她:“哪种,这样?”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接着,轻咬一口:“还是这样?又或者,”他含笑着,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有种又欠又坏却很斯文禁欲的气息扑面而来,“你说的是别的?”
还没等夏冬意反应过来,他说的“别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傅亭斯摘下金丝护目眼镜,偏过头去,将她压向柜子,在她的后腰即将撞到柜沿的时候,一手护在了那里,柜子撞在他的手背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混乱,伴随着意乱情迷,在空气中发酵,他的舌尖肆意游走在她的口腔里,纠缠。
情到浓处,她被傅亭斯托抱到柜子上,他在她耳边说:“暂时把朋友的身份抛掉,就让我们以恋人的身份,重新开始吧……咚咚,不是我给不起,我怕你承受不住我的热烈和滚烫,把你吓跑了,但是你说,你想要那样的时候,我就放心了。”他呼吸急促,停了一下,继续亲着她,一边亲一边在她耳边低喘着说:“这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傅亭斯只属于你一人。”
夏冬意胡乱地靠在他身上,胡乱地攀着他的肩膀,胡乱地点着头。心里想的却是,大概没有人告诉过傅亭斯,他那一边和她接吻,一边说话的样子,有多诱人。
这世界上,应该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