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意几乎能想象出来傅亭斯打这句话时的模样:嘴角轻勾起,漫过一丝无语又好笑的讥诮哂意。
夏冬意也勾了勾嘴角,顺势把这段对话截下了屏,发过去给他,并附言:[很好,承认了,截屏。]
这个操作让对方再次沉默住了。
这次过了大概有几十秒,才收到来自“不要脸的狗”的消息。
[……你高兴就好。]
—
对于傅亭斯提出的去同个地方相亲的建议,夏冬意非常有原则地,高高在上地拒绝了。
当然,高高在上,很有可能是她的想象。
原来的对话是这样的:
夏冬意:[我觉得咱们还是别一起相亲了,回头你那相亲对象看不上你,知道我俩认识,我脸面没处放。]
傅亭斯:[我以为该丢脸的人应该是我。]
……
但那天,夏冬意还是很没出息的,在相亲的过程中,给傅亭斯发了定位。
原因也不能怪她,真的就是那相亲对象,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离开么,显得太没礼貌,但再坐下去呢折磨的也是她自己。
对方今年二十八岁,比夏冬意大一岁,西装革履,俨然精英模样的打扮。精英,确实是精英,初中就出了国,常年在国外工作,精通三国语言,年薪百万,但交谈言语中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满口的英语。
夏冬意虽然听得懂,也会说,但她觉得很奇怪,明明是两个中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为什么要说外语,就向他提出了这个疑惑。
这位精英先生淡淡的笑了一笑,用英语告诉她:“夏小姐,我离开中国多年,已经不会讲中文了,我说的英语都是基础用语,夏小姐应该考过雅思的吧,这点难度您不应该听不懂。”
“……”
夏冬意咬手指,这人怎么会比傅亭斯还要装啊,真受不了。她倒不是碍于面子不敢说什么,而是对这种装13的人,她真的连说话都不屑。
对方却以为她是没话说了,气焰更旺了,仍用英语说道:“虽然我是江市出生的,但我已经拿到了海市的户口,所以我现在是海市人,马上,我的绿卡也下来了,以后大概率是要移民的,如果你跟着我的话,一定要学会用英语交流,最基本的那些是一定要会讲的。”
夏冬意翻了个白眼,终于忍不住拆穿,她用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抑扬顿挫,一字一顿说道:“这位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你点餐的时候还是用中文报的菜名,怎么,那时候还会讲的,现在就不会了?”
精英先生大概没想到她这么伶牙俐齿,一点面子都没给,不由语塞,接着,像是在给自己找场子般,转换了一个话题,问她道:“夏小姐对婚后的生活有什么期望吗?我记得你们家的产业做的挺大的,但好像你并没有在自己家里,为什么呢,这么大的公司,是打算以后拱手让人吗?”
夏冬意冷笑了下:“让给谁,我爸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再说公司是他的,他有什么计划都是他说了算,我就算再能干都是给他打工的。”
“所以这才是关键,你要有野心,把你爸的权一点点抓过来。”
夏冬意发现对方和自己压根不是一路人,在他说出自己不会说中文,因为拿到了海市的户口而自认为是海市人,这样的精致利己主义,恰恰看得出来他内心极度的自卑,极度的想证明自己。
而且这都还只是相亲的阶段,他就已经在打探她家里的底细了,可想而知他的真正目的,夏冬意已经不想再交谈下去了,随口说道:“我对婚姻没有什么期待。”
大概是太生气,以至于当时想也没想的,给傅亭斯发了条信息吐槽:[遇到一个超级奇葩的,绝对可以列为我相亲史奇葩榜top,不对,已经不能用奇葩来描述了,而是可怕。你那里怎么样?]
对方似乎还在说着些什么,诸如一些说教式的言语,任何事都要有计划,你们现在的女孩子巴拉巴拉……夏冬意都懒得听,在想着找什么借口结束这场让她作恶的无聊相亲。
傅亭斯的信息进来了:[结束了。]
夏冬意刚想说“这么快”,接着——
不要脸的狗:[在哪里,发个定位给我。]
言简意赅,也不说明意图。
夏冬意没多想地随手把饭店地址发了过去。
不到一秒。
不要脸的狗:[哦,真巧。]
夏冬意:[?]
不要脸的狗:[我就在你隔壁。]
大概没过两分钟,还没等夏冬意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大门口踱步进来。
夏冬意抬头看到突然闯入视线的傅亭斯,一脸震惊,像见到了UFO。
注意到她的神色,对面的精英先生转过了头,同时也注意到了傅亭斯。
“这是你朋友?”精英先生问。
夏冬意刚想说是的,傅亭斯已走到了她身旁,将一条胳膊搭在她肩上,动作看起来异常娴熟又亲昵,微笑着望向对方,慢条斯理道:“不好意思,我是她男朋友。”
继而,他转过脸,含情脉脉地望着已经傻眼的夏冬意,笑的温柔宠溺:“前两天和我吵架,为了气我还来相亲了。你要相亲不找个帅过我的,找个这么丑的,你干脆气死我得了。”
那位精英先生看着他们“打情骂俏”,气得发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了。
人一走,夏冬意立马跳起来推开傅亭斯,叫道:“姓傅的,你也太恶心人了吧,你就算是为了帮我,求求你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看看,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寒碜人了。”
傅亭斯被她推到旁边,懒懒倚着沙发扶手,笑的人畜无害的模样:“什么叫演戏,就得这么入木三分,就你刚那僵硬的姿势,人一看就假,不谢我就算了,还说我恶心,真有良心。”
夏冬意揉着鸡皮疙瘩爬上来的胳膊,没理会他。
“不过说真的,”傅亭斯朝精英男士离开的方向偏了偏头,“谁给你介绍的,跟我差的那不是一点两点,审美太次了。以后啊,就照我这个标准找。”
夏冬意扶着沙发扶手弯腰干呕了几声,傅亭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散漫:“您悠着点儿,别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
这人神经病吧。
傅亭斯招手叫来服务员:“把这桌的账结一下。”
夏冬意见他掏出来手机,忙阻止道:“我来付吧。”
傅亭斯已经把手机伸了过去,示意服务员扫他的码,淡淡道:“就那么几百来块的事,争来争去的有意义?”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夏冬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好像这次相亲不是她和那个精英男,而是她和傅亭斯。
夏冬意晃了晃脑袋,把这个离谱的想法甩开,问他道:“你怎么这么快结束了?”
傅亭斯收起手机前看了眼时间:“快吗,今天进行了二十多分钟,往常十分钟都不到。”
夏冬意感觉挺离谱的,想了想说道:“那你有没有吃饱?”
傅亭斯抬头看向她。
夏冬意指了指桌上的菜,慢吞吞对他道:“那要没吃饱,这里还有一些。”
傅亭斯看住她,满脸写着无语。像是在说:你看本少爷像是来吃你们的残羹剩菜的?
夏冬意在他的目光洗礼下,渐渐反应过来。
“哦。”她像是自我开解一般地点了点头。
“夏冬意。”突然,傅亭斯正色叫她名字。
把夏冬意叫楞住了。
抬眼看过去。
傅亭斯一改往常懒散模样,那抹时常挂在嘴角淡淡讥诮的笑意被收敛了起来,认真带着严肃地对她说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不靠谱的相亲,你可以拒绝。不是所有的相亲,都是适合去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危险了,尤其是女孩子,如果不懂得拒绝,会让危险趁虚而入。”
傅亭斯很少这样对她说过话,以至于夏冬意怔忪的时间远多于她思考这番话的深意用的时间。
她是很不爱听别人说教的一个人,但是很奇怪的是,傅亭斯的这番话并没有引起她的反感。
大概是他真的是从她的角度考虑的,是切身地为她着想的,而这个一向喜欢和她吵吵闹闹的家伙,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竟然让她觉得好像也还不赖。
“嗯。”夏冬意垂下眼,虚心地点了点头,很难得的没有同他贫嘴。
这让傅亭斯有些意外。
他禁不住地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女孩儿穿一条白色连衣裙,上衣设计简单,裙子的料子是柔软的纱质垂坠到脚踝,一头清丽的长发披散在后背上,没有过多的装饰,简单大方的妆容。
傅亭斯目光落在她莹润白皙的耳垂上,耳朵后侧的皮肤和修长的脖子柔嫩白皙。
傅亭斯撇开视线,轻轻抛下一句:“走吧。”
率先迈开大步离开。
这人咋走得这么快,也不等等她。夏冬意小跑着跟了上去。
“你赶着去投胎啊,走这么快。”夏冬意不满地抓住傅亭斯的衣角。
身后的阻力使得傅亭斯微微顿步,低头看到一只柔白的手。
夏冬意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奇怪,于是她一边收起手,一边胡乱地想到掩饰心虚的话题:“你看你,把我相亲都搞砸了,赔我。”
傅亭斯大概被她的说辞无语到了,脸上的表情一霎时很复杂,既莫名又好笑:“行。”
他双手插着兜,朝四周围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接着,看到不远处行道树下有一个卖玩偶的摊子,带着夏冬意往那走去。
夏冬意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的步伐走,嘴里絮絮叨叨的念:“傅亭斯,我们去哪儿啊?”
傅亭斯侧头看了看她,一脸“你不知道啊”,懒着调调说道:“你不是怪我,我把你那如意郎君气跑的,让我赔你我是赔不起这么‘好’的相亲对象,给你买个娃娃消消气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潇洒又自然,要不是夏冬意了解这人的德性,真会被他骗到。
但当傅亭斯买下那只狗狗玩偶,将这个足有半人高的玩偶塞了她满怀的时候,夏冬意瞬间就不想计较了。
小时候他也经常这样,每次夏冬意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买一个她喜欢的小玩意哄她开心,有时候是一串冰糖葫芦,有时候是路边的套圈圈,也有时候会带她逛夜市。
她似乎对傅亭斯的这种哄人方式,永远都不会免疫。
这一次也一样,夏冬意弯起一双笑眸,脑袋轻轻蹭了蹭小狗毛茸茸的身体,好像有了这个玩偶,她的天空都明媚了起来。
傅亭斯爱看夏冬意笑,倒不是别的,纯粹是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一笑起来的样子,仿佛满天繁星坠落眼底。
傅亭斯不自禁勾了勾嘴角。
然而,她永远有让人出乎意料的反应,就在傅亭斯还沉浸在女孩喜笑开颜的快乐中时,她已经仰起头,对着他指了指怀里的玩偶说:“这还不够。”
傅亭斯疑惑地挑了挑眉,刚想说“哪不够”时,夏冬意先发制人道:“我这么‘好’的相亲对象跑了,你是不是应该赔我一个更好的?”
她一派理所当然的提要求,而后歪头思索了一下:“你那堆哥儿们里啊,方棋彻其实还不错呢。”
傅亭斯气笑了:“你不是喜欢打篮球好的吗,方棋彻打篮球不行。”
“童淼森呢,他也行。”
傅亭斯:“他脸不行。”
“个子高就行了,我不挑脸。”
傅亭斯冷哼一声:“满脸麻花你也不挑?”
“童淼森可没有满脸麻花,你别侮辱人!”
“……”
傅亭斯气乐了,没说话。
夏冬意嘴里嘀嘀咕咕的,跟着他往回走。
“你说什么?”傅亭斯转过头来。
“反正在你眼里,谁都比你差一截。”
“如果你想打我的主意,那可没门啊。”傅亭斯懒着调调道。
“???”
夏冬意真的绷不住了,她的话有这种意思吗?
沉默了一会儿,夏冬意于这沉默中,淡淡问道:“你读书的时候,语文阅读理解,或者英语阅读理解肯定很差吧?”
傅亭斯疑惑地看了看她。
夏冬意继续淡淡解释:“虽然我不是很想说,但如果不说的话,你可能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是怎么会觉得我在打你的主意?难道就不能是你在暗恋我?”
这话把傅亭斯整沉默了。
两人相顾无言地走了一会儿,傅亭斯慢悠悠地开口道:“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我暗恋你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说,你暗恋我,说出去还是会有很多人相信的。”
“……”
这人是怎么做到会这么自恋的?
这整个宇宙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沉默。
沉默。
沉默。
夏冬意忍了又忍。
有句话说的好,不在沉默中死亡,就选择在沉默中爆发。
于是夏冬意抱着她那巨大的狗狗玩偶,跳起来狠狠踩了一脚傅亭斯,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