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那是一通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果决,她哭着挽留,结果对方干脆挂了电话,再打便打不通了。
窗户大敞着,她看着下面,一闭眼,就那么跳了下去。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来接她的人,见她这副惨状连连摇头,嘴里念叨:情奴鬼,不好投胎,看你造化吧!
说完,那人骑着她的大蜈蚣就走了。
起初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时间一久,她便明白了,她被困在了这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漫长的孤独,似乎没有尽头。
她游荡在学校的每个角落,有时趁着夜深,阴气重的时候,吓唬一下走夜路的学生,学生看不见她,只觉得毛骨悚然,莫名其妙地拔腿就逃,那时她就在后面抱着肚子打滚大笑。
笑着笑着又哭了。
月亮又圆又大,她无聊地在学校里飘荡,忽然看到楼顶坐着一个人,难道他也要自杀?
她怀着深深的恶意,想过去推他一把,说不准他就从楼上掉下去了,这样她也多了个伴儿。
谁知她才摸到对方身后,那人突然回头,她吓一跳。
在她愣神的空档,对方起身拍了拍裤子,绕开她,大摇大摆地下了楼。
咦?绕开了她?
“喂!你等等。”
她赶忙追了上去,她哪里知道,对方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离开天台玩命地跑回宿舍,大喊楼上有鬼!
当然,宿舍没人信他,都劝他洗洗睡,明天有时间看看眼科,不行再看看脑科。
她对学校再熟悉不过,整整一天,她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时不时瞥她一眼,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但她还是抱着极大的信心,避开阳光,寸步不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终于忍无可忍。
“我……我是鬼啊!”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你想怎么样?”他略显胆怯,慢慢退了一步,说:“我从小心地善良品学兼优,连一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你有什么冤仇去找害死你的人去,缠着我做什么?我是无辜的啊!求放过!”
“我、不不不、我没想害你,我是自杀的。”她赶忙解释,“只有你能看到我,我只想找人说说话,没想害人。”
“我拒绝。”他干脆回绝,抱着课本一溜小跑飞奔回宿舍。
从那之后,无论他去哪里,她都紧紧跟着他,哪怕他根本不理她,她也絮絮叨叨地说一堆有的没的东西,仔细听起来,好像都是关于学校里的事。
“你一直在学校?”他好奇地问。
“嗯,我没办法离开这里。”她老实地回道。
他没有再问下去,为什么学校这么多人,偏偏只有他看得见这只鬼,说到底,他就不该那天夜里去天台。
“这道题你不会做吗?”她绕到他身侧。
他斜瞥了她一眼,低声问:“你会?”
“我会我会。”她开心地回道。
考试的时候有个懂题目的鬼帮助,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对这只鬼的好感多了几分。
“你为什么自杀?”他好奇地问。
她略略一思,回道:“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了,所以我自杀了。”
“后悔吗?”他问。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鬼没有太过复杂的感情,我感觉不到。”
“你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他又问。
“我也不知道。”她依旧摇头,“接我的人说,我很难投胎,就不管我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问得很犹豫,“你……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我是什么样子?”她奇怪。
他迅速在纸上画了画,画出一个全是头发缠着的黑乎乎的影子。
“这不是我的样子。”她大叫。
“可是我看到的你就是这个样子……”像是感觉到了对方愤怒,他心虚地回道,身子微微侧了一下,准备随时逃跑。
“呜呜呜……我不长这个样子……呜呜呜……”
谁知她并没有发怒,反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先别哭啊,那你说说你长什么样子,我照着你的描述画出来给你。”
“我……”
她回想着自己生前的模样,可是无论怎么努力,记忆中,自己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模糊的影子,她想看得清楚,却怎么也拨不开那层雾。
从那天起,她很少露面,被问及自己的模样,也是摇摇头。
她忘了,忘了自己的样子。
恍惚三年,他毕业了,离开的前一天夜里,他又爬上天台。
“你那天是想不开要跳楼?”她忽然提起那夜的事。
他笑了笑,“有点吧!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连来这儿的目的都忘了。”
“那还是我救了你啊!”她有点小失望。
他又笑了笑,把手中的画纸点燃,“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就自己想着画了画,现在烧给你,你自己看吧!”
她的手上凭空多了几张画纸,铅笔画的少女,齐刘海,扎着一根长马尾,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穿着一身校服……
滴答、滴答。
“谢谢……”
笼罩在她身上的黑影消失了,她抬头,又看到了那个坐在蜈蚣背上的女人,拿着一根鱼竿,轻轻勾住了她的脖子,喊了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