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这般规模的乱葬岗,如若全都制成傀儡,足以撼动天下。”谢回悠悠走了两步,不禁冷笑:“原来前两天只是前菜。”
“可是乱月宗的人为何会指引我们来到此地?这是又与乱月宗有何关联呢?”
谢回百思不得其解,接着道:
“黄符,傀儡,人面鸟,种种都与衡岳门脱不了干系。可衡岳门虽说是世家宗门,但也就百年光景,根基并不稳。如若不是十五年前绞杀鬼蜮立了头功,根本不会在仙门世家中坐上翘楚之位。如今能在此地弄这么多尸山,想来背后有人在暗中相助,且势力还不小。”
谢回缓缓走到宁桑面前,又是一脸嬉笑:“宁桑公子,猜猜看,这背后之人会是谁呢?”
宁桑面色无变,不紧不慢道:“还未可知。”
谢回笑道:“宁桑公子不用害怕,此处就你我二人。你就猜一下嘛,我嘴严,不会告诉别人你说他们坏话的。”
谢回在他四周来回戏逗,宁桑终于舍得瞥了他一眼,从嘴缝里冷冷冒出几个字:
“不知便是不知。”
宁桑对着乱葬岗微微欠礼后,转头就走。
谢回厚着脸皮追了上去,围绕在宁桑四周言语攻击,腰间银铃清脆作响。
“诶诶诶,别走嘛,你看你,又生气。”
“讨论讨论嘛…”
“我觉着应该不是乱月宗,不然也不会引我们至此处。”
“你们宁家向来行事磊落,自然也排除。”
“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嘛!尸山运送成本极高,想要人不知鬼不觉,怕是需要耗费不少财力。”
“你觉得会不会是锦都会?毕竟就属他家最有钱。”
“宁桑公子?”
“雪公子?”
“宁不为!”
宁桑的字便是不为。乃夫子亲授:不为而无不为。
见他还是不理会,谢回只觉无趣,便欣欣然住了口。
突然,谢回驻足正色,道:“等等,宁不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宁桑冷眸微瞥:“聒噪。”
谢回:“是很吵,这声音听得我心里发慌。”
宁桑驻足,冷眼看他:“你。聒噪。”
“……”谢回皱眉严肃道:“哎呀不是,认真的,你听。”
说罢,谢回便不再言语,除了他腰间银铃发出零零碎碎的声响,四周便寂静无声,死寂一片。
谢回:“……”
宁桑听了半晌后,狠狠给了他一记眼刀,继续前行。
谢回挠头,难道听错了?
他愣愣回头望去,登时面色一僵,呆楞在原地。
“宁…宁不为…”
宁桑以为他又在无端戏弄,便没回头。
片刻后见谢回还未跟上,才淡然转身。
登时!
宁桑脚步僵住,刹那间瞳孔骤缩。
只见谢回还站在方才原地目视前方,而他前方不远处赫然站立着上百具尸体,正阴森森的看着二人,还有几个尸体正以一种诡异姿势缓缓从地上爬起。犹如恶鬼锁魂,见之后背发凉……
谢回喉结翻滚,缓缓回头道:“尸…变了…”
随着这声‘尸变了’落下尾音,那群凶尸朝着他们扑啸而来,嘴里发出含糊的吼叫声,怨气十足,杀气四溢!
无华剑当即出鞘!快如闪电,水光电石间就斩下一具凶尸头颅,那无头尸当即倒下,忽得又站起身。
宁桑面色一凛,手中剑更快了几分。
只是,不论宁桑砍得越快,那凶尸倒下又能站起来!
根本杀不死!也杀不完!
黑雾从乱葬岗四周弥漫开来,夹杂着浓郁的腥臭腐尸气味。
“……”谢回从怀里掏出符纸,对着尸群扔去,他转头拽起宁桑的手,吼道:“跑啊!还打个屁!”
符纸管用,一张便震倒十来具凶尸。
只是这里是乱葬岗,前面有凶尸倒下,身后就有无数的凶尸站起来!就算谢回的符纸再管用,可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啊。况且,今早就画了十来张符防身,连传送符都没来得及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两人身后不断有凶尸爬起来,谢回拽着宁桑一路狂奔,脚下一刻不敢停歇,手上不停甩出符纸。
“宁不为,我遇到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什么破事都能遇到!”
都这时候了,谢回还有功夫撒嘴刀:“你是不是八字克我啊,啊?不是人面鸟就是尸变,小爷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们宁家的啊?”
不知宁桑是不是生气了,当即停下。
谢回大口喘着气,吼道:“你停下干嘛?想死吗?跑啊!”
原本还将尸群甩出了一段距离,此刻停下,尸群又快追到面前。谢回又是一张符纸,击退了最前面的凶尸。
宁桑却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跑。”
谢回无语:“不跑等死啊?我手里可没几张符了,我说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别闹脾气?你不跑小爷可不管你啦。”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无华从远处被召回,落至两人脚边悬空停下。
身后尸群以至眼前,谢回只感觉腰间一紧,两人便站上了无华剑。
谢回还未站稳,剑已飞出,他踉跄了两下,紧紧抱住宁桑。
“……”谢回才反应过来,大骂一声:“靠!能御剑你不早说!”
宁桑垂眸看他:“是你拉着我跑的。”
“……”貌似确是自己拉着他跑的,不过自己从未御剑,这种危机关头,哪儿能想到这个,纯属本能反应了……
“还有,”宁桑又冷声道:“放手。”
谢回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他原本想放手,可瞄了一眼脚下万丈高空,他手上又紧了几分。
“不放不放!这么高,放了不得摔死。”
“……”宁桑咬牙道:“不,会。”
“就不放。”
“……”
宁桑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无奈也只能任由他抱着。
谢回甚至都没敢睁眼,任由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头上金色发带在风中咧咧飘扬,腰间银铃随风飘荡,发出阵阵清脆声响。两道白色身影不分你我黏在一起,活像一对连体婴。
忽得之间,谢回怀中金光闪现,他低头拿出了那张通讯符。
嗯?是给小朋友的那张通讯符。
通讯符亮了,难道…
刚一点亮通讯符,那边就传来了宁心急促的声音。
“谢少侠!谢少侠!”
风声呼啸而过,宁心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太清,谢回皱着眉回复:“昂,是我。”
“傀儡!全是傀儡!进城了…它们…”
谢回听了个七七八八,总算是听明白了。
看来傀儡不仅袭击了他们,背后操纵傀儡之人早已安排好了这一切。
乱葬岗与冀州城相隔数里,他们御剑都还未至,大批傀儡就已至城内!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只是单纯为了残害百姓吗?
一股不详预感笼罩心头,
他抬眸看向宁桑,只见宁桑眉心微蹙冷静道:“冷静,子新可在?”
子新便是宁雨,乃是他的字。
“三师兄,宁雨带着众弟子疏散百姓去了,留我在此传讯。怎么办啊师兄,城中的傀儡越来越多,还杀不死,你们快回来吧。我们快顶不住了。”
通讯符那头的声音稚嫩颤抖,显然从未经历过此等阵仗,现在怕是剑都握不稳了。
宁桑道:“莫慌,这些傀儡并非普通,不可莽撞行事。先疏散好百姓,找安全之地躲好,待我归来再议。”
宁心听了宁桑的话后,将内心恐惧强忍着,回复道:“好,师兄你快些回来!”
通讯符中断,无华更快了几分。
“宁不为。”谢回的语气不似平常吊儿郎当,此刻他单膝蹲在无华剑身上,紧紧盯着高空下,严肃道:
“我们可能暂时回不去了。”
宁桑:???
宁桑不知何意,便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面上瞬间染上寒霜。
只见地面之上,一大批黑压压的尸群,所到之处煞气不断寸草不生,犹如千军万马正在朝一个方向涌去!
那就是—冀州城。
“城内已是凶险万分,如若这批尸群再涌进去,怕是连那城墙都得踏平!”谢回抬眸望向宁桑,用从未有过的正色道:“放我下去。”
宁桑不知他何意,现在下去跟送死没区别,可如若不下去,这批尸群就会进城。
宁桑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谢回沉思片刻:“嗯。”接着道:“其实我也不知此法有没有用,事态紧急,就算只有三成胜算也必须试试。”
宁桑道:“何法?”
“可曾听过四方阵?”
四方阵,乃至阴血阵。邪术之一,须布阵者精通术法且修为极高,站于阵心用心头血启动。此阵威力巨大,且阴邪至极,可招一切邪祟,一旦启动便不可随意停下。
宁桑也只是在古籍的**里听闻过此阵,不曾见过。
“略所耳闻。”宁桑貌似已知晓他的想法。
谢回极其不愿道出此法,可如今别无选择。
“好。一会有劳帮我找四位属虎的小兄弟,待阵启动,还请宁桑公子帮我护法。”
宁桑心中升起隐隐有些不安,沉思片刻后:“可有损害?”
谢回愣了下,想了想。宁桑大概是怕那四位宁家子弟受到损害,故此言。
谢回笑道:“不会。”
宁桑这才点头:“好。”
他起身看着宁桑坦诚道:“宁不为。其实我骗你了。”
宁桑不语,双眸清冷与他对视,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谢回道:“其实,我名叫谢回,灿澜是我的字。”他摸了摸鼻子道:“还有就是…前夜夜探衡岳门之人,确是在下。”
原以为宁桑闻言会恼怒或是诧异,可他面色淡定从容:“早已知晓。”
“……”谢回歪头:“就这?你不生气?”
宁桑点头。
好吧,他不生气就行。这两天,因为骗了宁家这件事,谢回一直耿耿于怀。想来宁家也不是那等小气之辈,自不会与他计较。
无华剑在一处宽阔之地停下,此地位处正南方,四面皆是巍峨陡峭山壁,寸草不生。从上往下看,如同囚牢。依风水,此地极差,光是站在此地,就觉胸口发闷,压抑难耐,喘不过气来。
谢回让宁桑先回城内将那四名弟子带来。自己则留在此处画阵。
临走前,宁桑还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谢回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只觉得宁桑可能不太相信自己,便道:“放心,等你回来。”宁桑这才御剑离开。
方才见那尸群离此地还有些距离,不过自己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后,宁桑还未带来人,自己就撤。
谢回心想着,手上功夫却不见停。
他环顾四周后,找了几块从陡峭山壁落下来的岩石,将手指咬破,快速在石块上画下繁琐符纹,放置于阵的四角。又找了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块当即划破掌心,鲜血瞬间顺着伤口流出,滴滴答答落到地面泥沙。红光四起,顺着地面绵延至四角,最后汇聚至一处,完成闭环。
至此,四方阵已设好,坐等宁桑。
谢回从怀里掏出一块儿方帕缠绕住流血的手掌,他却笑了。
这块儿方帕是今早买包子时,隔壁香囊铺的小姑娘送的。也不知如今那小姑娘可还好?
包着做甚,反正待会还会流更多的血。如此一想,便将袖帕又放回怀中,逍遥自在的躺到山脚一块大落石休息。
不消片刻,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
那大批尸群远比谢回预想得来得快些,他抱拳在胸,未睁眼。只是嘴唇轻启,懒声道:
“邵浅。”
话音刚落,忽得四周罡风袭来,一道黑色身影不知从何处飞身前来,稳稳落到他面前。
谢回打了个哈欠:“你去跟它们玩会儿。”
那黑衣人点头不语,视线落至他掌心,淡然为他包扎好伤口后起身,转身之际,谢回又道:
“别玩太久,半柱香即可。”
黑衣人脚下一顿,微微颔首后,飞身跃起,没有丝毫犹豫就朝尸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