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一阵地动山摇,谢回踉跄两步后,稳住身形。再抬头时那十几只人面鸟已然将二人团团围住。
电闪雷鸣间忽的下暴雨。
人面鸟体型庞大,所到之处无一活物。原本茂密树林此刻已被这些畜生夷为平地,恍若十几座巍峨高山屹立于面前,谢回二人显得渺小可爱。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此时此刻谢回心中一万个懊悔。
刚刚就不该口出狂言…现在好了…
因果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简直欲哭无泪。
他可不擅长舞刀弄剑。没了符纸,现在算是半个废人……
“小朋友。”谢回沉声道:“有没有黄纸。”
白衣门生摇头。
“……”谢回扶额:“那有没有干净的布?”
白衣门生看了自己满身血迹的衣服又摇了摇头。
“……”谢回是真沉默了,他目光不断在白衣门生身上游走,终于找到一小块儿干净布料。他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撕下,咬破手指开始画符。
“你……”白衣门生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你怎么不撕你自己的!”
谢回咧嘴笑:“我料子贵。”
白衣门生又是一口老血。
“好啦,这东西你拿着。”谢回将血符塞在那人手里:“一会儿打起来,你就躲到一边儿去,我会催动符咒送你离开。切记,那地方须是心中所想!”
“少侠我们一起走。”白衣门生也算是个讲义的。
谢回道:“此符并非黄纸所写,只能走一人。”见他还在犹豫,谢回又道:“我能拖一会儿,你速去找援军。”
白衣门生摇头将东西还给他:“你走,我留下。”
谢回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你走我走的?能不能别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叽叽的?”
就在此刻,一声声刺耳鸟叫划破云霄。
那十几只人面鸟突然发难,朝二人袭来。
来不及了!谢回抬手一把揪住白衣门生衣领,猛的将他甩了出去。眼见人面鸟已至面前,谢回腾空而起,一脚踩在前方一只人面鸟头上,反手扼住它的咽喉。那只人面鸟发出一声惨叫。
谢回咬牙急切道:“我只给你一刻钟,要是…”话未说完,身后另外的人面鸟偷袭而来,他掏出藏在腰间的锁灵绳就往身后抽去。只听见嗖的一声,锁灵绳恍若一条金色小蛇,将后方三只人面鸟死死缠住,跌落在地,瞬间尘土飞扬。
好机会!
“就现在!速走!一刻钟后,要是见不到援军来,小爷我就杀到长庆去!”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谢回腾出一只手,单手结印,口诀翻飞。见到那边金光一闪,谢回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小祖宗总算是走了。
那白衣门生原本被谢回扔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清醒点就听到谢回的最后一句。然后……
他就到了宁桑一群人面前……
“宁心师弟…你怎会…”
如此狼狈…
说话之人,是另一位稚嫩门生,宁雨。约莫着也不过十五六岁,脸庞稚嫩青涩,气质却沉稳内敛,倒是与长相极其反差。
莫说是他,宁辰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满身是血重伤至此,就连宁桑都不禁正色,连忙俯下身为他输送灵力疗伤。
有灵力续命,宁辰清醒几分,他大口喘气:“宁桑师兄…救…救人…”
“宁心师弟,你莫慌。慢慢说,到底发生何事?你不是在城外巡查吗?”宁雨道。
宁心面色苍白,根本来不及解释,满脑子都是那黑衣少年与十几只人面鸟缠斗的画面。他摇头艰难吐出几个字:
“回头再说…速速救人…来不及了…再晚…真的来不及了。”
宁桑手上灵力停止输送,将宁心扶起,道:
“带路。”
另一边。
谢回与这十几头人面鸟殊死缠斗,就算他轻功再好,奈何这畜生头数太多。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与其他修仙弟子并不一样。
修仙门人体内可结金丹,体内灵气傍身,撑个一时半刻并不是问题。
可偏偏谢回体质特殊,体内并无金丹,御不了剑,也使不得刀。所以只能使符纸,现如今已是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原本干净的金丝黑衣,此刻早已破烂不堪,血肉模糊。头上高高束起的发带有些松垮,散落下几缕青丝。
一只人头鸟朝他身后猛的偷袭而来,谢回分身乏术,硬生生的吃下这一闷击。
只听见他一声闷哼,口吐鲜血,瞬间飞出十丈远,重重砸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谢回瞬间感觉头晕眼花,视线逐渐模糊……
依稀能看到那群人头鸟在肆意狂笑,嚣张至极!
谢回颤颤巍巍爬起来,他吐出一口血沫,嘴角渗着血,却笑了…
笑得极其妖冶诡异……
“是你们…逼我的…”
此话语毕,他缓缓抬手拽住头上金丝发带,原本漆黑的双瞳在霎那间变为血红…
就在此时,一双修长的手自他身后将其死死抓住。
谢回的双眸瞬间又恢复如初,他震惊回眸,引入眼帘的是那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谁叫你出来的!回去!”谢回难得的发脾气,鲜少见他如此急言令色。
身后之人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将谢回头上发带系好,将他扶到一旁坐下。
谢回冷冷看着他:
“无召自出,好啊~你现在好得很。”
那人不怒也不恼,像具没有感情和灵魂的傀儡。
“职责所在。”
“你…”谢回几乎快被他气出内伤。
那人也只是默默起身,腰间寒光一闪,剑身出鞘朝那群人面鸟飞身而去,快如闪电。
罢了。
他向来就是这性子。
既然他都出来了,那此处自然也再无自己事。
谢回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悠闲自在。一旁传来激烈打斗之声,火光电石,好不热闹。
片刻后,一声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随着最后一只人头鸟倒下,结束了这场无趣的战斗。
那人淡然收剑回鞘,竟毫发无伤,仿佛从未经历过一番恶战。
他缓步朝树下走去,将手中锁灵绳默默系上谢回腰间,又从怀里掏出药瓶温柔仔细的为他伤口上药,全程不言不语。
谢回闭着眼不知道是否真已入睡,竟也不反抗,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这人就本该如此。
待一切妥当,那人才腾空而起,消失于夜色之中。
重回平静,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如若没有地上那十几头人面鸟尸体,以及周遭被摧毁的树木,谢回怕是真以为这是自己的噩梦呢。
谢回轻叹口气:“这下好了。睡觉的地儿也没了,真是群活爹~”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天边已然翻起白肚。
得了,还睡个毛。
谢回一瘸一拐站起身,后背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灼烧感。他缓缓朝那群人面鸟走去,细细观察着。
刚在打斗,一直没来得及查看,这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如今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摸索了。
人面鸟的尸身发出阵阵恶臭,谢回摸了摸下巴,随后抬手用食指沾了一点它的血放到鼻尖,那刺鼻恶臭差点让谢回把吃了三天的饭都呕了出来。
“什么鬼玩意,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臭!”
人首鸟身,血液黏稠且散发恶臭,生猛异常。
并非傀儡术,也绝非鬼蜮之术,闻所未闻。这样大手笔,不禁勾起谢回兴趣,想结交下这位能人异士。
“抓住他!”
一道粗壮声自头顶响起。
谢回抬头,就见二十来个身穿紫衣长衫之人御剑而来,不消片刻就将谢回围得水泄不通。
衡岳门?
“把这小魔头给我抓起来。”
说话之人约莫着四十来岁,长得贼眉鼠眼,属实与这身长衫气质并不相符,夜行衣倒挺适合他。
他手中那柄长剑也不太行,换成砍刀最为不错。最好能大喊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財。
谢回似笑非笑:
“在下不知所犯何罪,竟能惊动衡岳门这么多仙友前来捉拿。”
谢回缓缓站起身,将嘴角的血擦干,
“况且诸位一口一个小魔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这就是你们衡岳门的行事作派吗。”
那紫衣男子大笑出声:“邪魔外道!竟还恬不知耻站在此处大放厥词。你敢说这地上这些鬼东西不是你的?”
谢回耸肩:“不是啊。这有何不敢。”
紫衣男子怒目而视:“休要狡辩!昨夜分明就是你夜探我衡岳门,我看得分明!”
可恶,不是带了面巾吗。这都能认出来啊…
谢回摸了摸鼻子,狡辩:“诶~无凭无据可不能信口开河啊,昨夜我分明在树上睡觉。况且你们衡岳门有什么值得去做那梁上君子?”
一名弟子上前在他背后沉声提醒:“二长老,不必与他多费口舌。直接捉了便是。”说罢悄然退去。
谢回冷笑,看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那二长老如梦初醒,厉声道:“诸弟子听令,将这小魔头抓回衡岳门!”
一声令下,同行的十余人弟子齐齐拔剑涌上,就在此刻!
一把寒剑破空而来,直直扎入地面。剑气如虹,寒芒万丈,生生将衡岳门的弟子们逼退几步,众人呆楞在原地。那二长老更是老脸青红一片,怒不可遏。
无华…
谢回抬眸,便见宁桑带着一众弟子御剑而来。他与方才那白衣门生同御一剑,依旧面若寒霜,仙气飘飘,超脱凡尘。
反倒是宁心激动万分,脚一沾地,也不顾伤势连滚带爬朝谢回跑来。
“太好了少侠,你居然没事。”宁心的面色依旧苍白,看来却是不敢有半分耽搁,并未疗伤就搬救兵前来。
谢回痞笑一声,调侃道:“托你的福,再来晚点儿,就出大事啦。”
宁雨上前欠礼:“多谢少侠舍命相救宁心师弟。在下长庆宁家,宁雨。这位是我师兄,宁桑。不知少侠如何称呼,师从何门。”
谢回挑眉上下打量一番宁雨,倒也还是知书达礼的小朋友。他笑道:“少侠不敢当。在下谢灿澜,师从…无名小派,不提也罢。”
不是谢回不报真名,却也没说错,回是他的名,灿澜乃字。
宁雨温柔浅笑,见谢回不愿自报师门,便也不再追问。他默默抬眼看了宁桑一眼,随即道:
“好。看谢少侠伤得挺重的。想来是宁心给少侠添麻烦了,不嫌弃的话,可否愿意随我们一起回去疗伤。”
“好啊,不嫌弃,不介意,求之不得。”谢回脱口而出。
自然是不会推辞,宁家有意带走自己,也算是给衡岳门一个台阶了。
宁雨和煦道:“如此甚好。”
“且慢!”衡阳门的二长老气得跳脚,往前站了出来:“你们不能带他走。”
宁心可不是个温文和善的主,他冷声道:“为何。”
“此人来路不明,昨夜夜探我衡岳门,私闯内院图谋不轨。且习得邪术,居心叵测。这些人首鸟身的怪物恐怕就是出自他之手!”
谢回道:“这位二长老从何得知昨夜那人是我,且一口咬定这鬼东西出自我手?你有何证据?”
紫衣长老冷哼一声:“我亲眼所见,不止我,他们都看见了!你那腰间铃铛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你!”
说罢,衡岳门其余弟子也应声附和。
谢回心中尴尬,倒是将子母铃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