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长河 第35章 第 35 章

“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手机里的赵玉书女士轻描淡写抛出一句炸弹，支着头盯着女儿。

“啊？”时筱面露不解，上一秒，她们还在谈论中午吃了什么，怎么一下跨度这么大，她幻听了？

“嗯？网不好没听清楚？”赵玉书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时筱的反应，挑了挑眉，抬头看了眼房门，确定丈夫没有进来的迹象，“那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下听清楚了，时筱涨红了脸，说话的分贝也跟着加大了不少：“妈你说什么呢！”

“妈说对了？”赵玉书眼中放光，往镜头前凑近，“对方是谁？你们交往多久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家里干嘛的？”

一连串的问句如机关枪似的扑面而来，从小到大她妈在她印象里一直温柔文静，从容不迫，很少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妈？你没事吧？”

好像是有些急了，赵玉书咳了一声，坐得端正了些：“妈没事，就是你好不容易谈恋爱，妈太好奇了。”

“妈我没有，你胡说什么呢。”时筱脸上绯红未褪，一脸迷茫。

“真没有？”赵玉书继续追问。

“真没有。”

见赵玉书揪着不放，时筱不免心虚，难道是她和陆明川的事被她妈知道了？不对啊，时筱偷偷瞄赵玉书的神情，要是知道了不应该这么平静。

时筱试探着问道：“妈，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啊？”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妈觉得你这几个月活泼生气了许多，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欸？”

”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你这几个月明显开朗高兴了很多，”赵玉书透过屏幕细细端详女儿，“你最近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了？”

“也没什么事呀？”时筱跟着回忆，“就还是正常上班，没什么特别高兴的事。”

“好吧好吧，”瞧着时筱不像说谎，视频里的赵玉书摆了摆手，一脸遗憾，“本来还以为你是交男朋友了，我还想了解一下我女儿看上的人是什么样的，看来是我多想了。”

时筱揪着衣角，尴尬笑了两声：“就是你多想了。”

“时筱呀，你确实也该谈一个了，妈不是催婚，就是谈恋爱本身也是一个很好的人生经历，既然爸妈介绍的你不喜欢，那你自己要机灵点啊，要是遇见合适的人就试试吧。”

“知道了。”时筱眼神飘忽。

“又糊弄妈了，一听就是没知道。”

时筱闭了闭眼，无奈一笑，看向赵玉书再次保证：“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

挂了视频，时筱不自觉回想着刚才赵玉书的话。

这几个月……这几个月最大的不一样不就是身边有了个陆明川吗？

*

“学长！”时筱在陈思远面前挥了挥手，“站在这想什么呢？”

经过清明的雨，樱花落了不少，不过枝头还是存着许多粉色。时筱吃完午饭路过教学区，想着再不趁着尾巴赏赏，今年的花季就要过了，便拐了进来，没走多久就在一棵樱花树下看到熟悉的身影。和仰面或拍照或欣赏的其他人不同，陈思远反倒是在樱花树下低着头，格格不入，周围路人不时向他投去目光，但当事人却浑然不觉，一直保持着姿势不动。

陈思远从沉思中回神，看向时筱：“时筱？你也来赏花啊？”

“我是来赏花没错，但是学长好像不是啊？”时筱打趣道，“哪有盯着地上赏花的。”

听懂时筱的言外之意，陈思远淡淡一笑：“你就别笑我了，是来赏花的，不过早上一直有个问题没想通，不知不觉就又去想了。”

“原来是这样。”时筱点头，确实是陈思远会做的事。

“你脚没事了？”陈思远低头看向时筱的双脚。

“没事了，已经好了！”时筱特意跺了两脚以示正常。

十几米外的隐秘角落里，一个相机正冲二人拉长镜头，迅速按下快门。

“对了学长，”时筱想起早上高中班主任发来的消息，问道，“你下周二有没有空啊？老田让我下周二下午回学校给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求学历程和学习心路，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毕竟你博士都毕业了，现在又在这儿当老师，要不你也一起去吧？你有空吗？”

“原来老田还找你了，我早上也收到他的消息了。”陈思远抬手把眼镜往上扶了些，“那到时候从学校一起过去？”

“好呀！”

时筱欣然答应，和陈思远一起漫步在樱花树下：“听李沐晴说晚上的聚餐你也会去……”

*

“陆总，你怎么就喝这么点？来来来，我给您满上！”合作方的老总说着就要给陆明川倒满。

陆明川将酒杯挪开掩住，笑道：“够了够了！您客气了，我夫人管得严，不让我喝太多，不然又得嫌弃我一身酒味了！”

“陆总和夫人感情还真是好啊！”

觥筹交错间，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有新邮件。陆明川趁着空隙点开，触及邮件内照片的一刹那，笑容一僵，随后不动声色熄屏。

过了一会，陆明川起身告辞，脸上的笑容在走出包厢的瞬间凝固。

他解锁屏幕审视邮件里的照片，前几张是时筱和陈思远在樱花下交谈甚欢的场景，后几张照片上，两人在聚会中言笑晏晏。

瞄了眼陆明川愈发沉重的脸色，林盛不敢出声，暗自忖度出了什么大事。

陆明川揉了揉眉心，他知道时筱今天晚上和老同学们有约，她和他说过，只是他实在没想到陈思远也在。

这些照片说明不了什么，他还没那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只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的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还和陈思远一起赏樱花，他都没和她一起赏过樱花呢，她还那样笑着……

陆明川将邮件转发给林盛，偏头吩咐：“我给你转了封邮件，你明天查一下这封邮件的来历。”

“是。”林盛应下，急忙拿出手机查看，大吃一惊，这……难怪陆明川突然这副表情，对方是要搞事啊……

车上，陆明川阖眼假寐。

平稳行驶的车忽地停下，陆明川眉头一皱，却并没有睁眼：“怎么了？”

林盛望着小区门口刚从车上下来的时筱，斟酌着措辞：“陆总，时小姐在门口……”

听见时筱的名字，陆明川睁眼向外看，恰好看见时筱冲一辆车挥手告别，车转弯驶离的一刹那，陆明川看清了，是陈思远。

“陆总……”林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征求陆明川的意见。

“开到她旁边去。”陆明川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

陆明川按下车窗，冲时筱说道：“上车。”

见是陆明川，时筱一阵惊讶，顺从上车：“好巧，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陆明川没有回答，只凝视着时筱。

“怎么了吗？”时筱低头察看自己的衣服，没什么异常啊。

陆明川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怎么是陈思远送你回来的？”

“你看见啦！”时筱并未觉得不妥，如实相告，“李沐晴要回店里，我就让学长送喽！”

“你今天晚上聚会很高兴？”

“是的，好多同学很久没见到了，大家今天晚上都很开心！”

驾驶座上的林盛越听越心惊胆战，加快速度将车停在陆明川公寓楼下：“陆总，到了。”

陆明川拉开车门，却没有马上下车，朝林盛说道：“别忘了我说的事。”

“陆总放心，我会尽快办好的。”

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时筱没有多想，等着陆明川一起下车。

两人一路无言，沉浸在聚会喜悦中的时筱并无察觉出什么，到家后和陆明川说了声就回了房。

洗漱完后，时筱走出卧室想倒杯水喝，却发现客厅和吧台上都亮着灯。

陆明川坐在吧台边喝着红酒，见时筱出来扬了扬酒杯：“你要来一点吗？”

时筱下意识想拒绝，暖黄的灯光下，陆明川的身影却显得莫名孤独寂寥，在开口的一刹那，她改了口：“就一点点。”

是了，自己刚才怎么没发现呢？陆明川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时筱走近吧台，在陆明川身边坐下。

陆明川摇头，起身拿过一个新的高脚杯，给时筱倒了浅浅一层：“没怎么。”

“没怎么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喝这么多酒？”时筱不打算让陆明川这么糊弄过去，她刚刚看到了，那瓶红酒是新开的，但是只剩下小半瓶了，全是他刚刚一个人喝的。

“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吗？今天和合作方谈得不好？”

“没有，工作上挺好的，今天谈得也不错。”陆明川继续摇头，仰头将杯中所剩的红酒一饮而尽。

“那你怎么……”见陆明川手伸向酒瓶，时筱忙倾身握住瓶身制止，“你喝得够多了，别喝了。”

“没事，你放心，在这里不会再发生那晚的事了。”陆明川欲从时筱手中夺过酒瓶。

时筱加大了力道，莫名有些恼：“我不是说这个，酒喝太多对身体不好，心情不好也不能一直喝闷酒呀！”

陆明川松手，盯着面前的人：“你在关心我？”

怎么突然这么问？

时筱一愣：“不然呢？”

“可是你都不考虑我……”趁着时筱分神，陆明川一把拿过酒瓶往自己杯里倒酒。

“哎——”时筱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我哪里没考虑你了？”

倒满酒后，陆明川将酒瓶放在一边：“你今天晚上就没考虑我，为什么让陈思远送，你怎么不让我来接你？”

“啊？”起身拿酒瓶的时筱动作一顿，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不是有应酬吗？我怕打扰你。”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从来不考虑我。”陆明川喃喃，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他醉了，时筱叹了口气，不打算和醉鬼计较，转身将所剩无几的酒瓶放回酒柜，听着陆明川在身后絮絮叨叨。

“之前那次相亲也是，宁愿去相亲，也不考虑一下我，现在又来个陈思远，我哪里比不上他们了，你怎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呢？”

时筱猛地睁大双眼，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陆明川，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别多想别多想，时筱深吸一口气，步至陆明川身边劝道：“你醉了，别喝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

“我没醉，”陆明川不情愿地被时筱拉起，盯着时筱继续说道，“时筱，你考虑考虑我吧，我不比他们差的。”

瞬间，时筱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希望自己是个聋子，这样她就不会听见陆明川的胡言乱语。

没错，就是胡言乱语。

“陆明川你醉了。”时筱用力将陆明川往外拉。

“我没醉，我真的没醉。”陆明川反手握住时筱手腕，制止她的动作，将时筱往身前拉。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时筱抬起没有被握住的手，想把陆明川往外推，对方却丝毫不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时筱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出声制止：“陆明川！”

“时筱，我喜欢你。”

刹那间，两人都一动不动。

如雷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回荡，时筱用力推开陆明川，自己也不禁往后踉跄了一步，忙伸手抓住吧台边缘，却带倒了陆明川为自己倒的那杯浅浅的红酒，玻璃杯倒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陆明川清醒了大半，下意识抓住时筱的手臂，防止她向后摔。

四目相对，时筱后知后觉感受到睡裙上的湿润，抽回手臂低头查看。

是红酒，红色的液体在浅色的睡裙上洇开，馥郁的红酒香充斥在鼻腔周围，刺激着时筱紧绷的神经。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出来倒杯水，怎么会变成这样？

时筱垂眸，迟迟不语。

“时筱……”

时筱缓缓抬头，对上陆明川已显清明的目光：“陆明川，你刚刚是喝醉了乱说的对吧？”

“我——”

“陆明川！”未等陆明川说完，时筱迅速打断，近乎哀求道，“只要你说你刚刚喝醉了，我可以忘了刚刚的话，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滞。红酒的香味愈发浓烈，时筱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转而盯着吧台上陆明川喝了一半的红酒杯。

“时筱，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陆明川试探地握住时筱冰凉的手，“对不起，我没办法骗你，也没办法骗自己，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做不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时筱，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们试着做一对真夫妻好吗？”

说到最后，陆明川闭上了双眼，声音中也带了颤音。

时筱静静听陆明川说完，不知不觉眼前起了一层水雾。

她掰开陆明川握住自己的手，偏过头不去看他。

“对不起，我、我……”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不知怎的就是那么难以说出口。

“你不用马上回答，就算是拒绝也能请你过几天再告诉我吗？请你好好考虑一下，之后不管是什么回答我都会接受。”怕被当庭宣判死刑，陆明川闭眼请求道。

时筱咬紧下唇，思考几秒后终是点头，而后逃回自己房间反锁上房门。

怎么会这样？

时筱靠着房门瘫坐在地上。

陆明川怎么会喜欢自己？她之后要怎么面对他？

一滴温热的眼泪无声落下，恰好落在那片红酒渍上，融入红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