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长河 第22章 第 22 章

厚实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亮，静谧的房内仍是一片昏暗。

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似是将要醒来。

时筱睁开眼，望着窗帘出神，窗帘和地面之间的缝隙间是一道明亮的白光。几秒后，时筱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

7：12。

“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时筱吓了一大跳，手机应声落在枕头上。

大脑宕机一秒后时筱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陆家老宅，她在陆明川房间，昨晚他俩共处一室，只是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

“怎么了？”陆明川掀开盖在身上的羽绒服和大衣，从沙发上坐起。

“没、没怎么，就是刚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时筱翻了个身，仰躺着盯着天花板顶灯。

“再睡会吧，现在还早。”陆明川瞧了眼手表，重新在沙发上躺下。

时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十几分钟后，时筱从床上坐起，轻手轻脚下床，不料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陆明川也没睡着。

“你这是？”

“睡不着，我起来了，你再睡会吧，我会尽量动作轻一点。”时筱没有隐瞒，轻轻合上卫生间的门开始洗漱。

时筱出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陆明川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也起了？我吵到你了？”

“没有，”陆明川忙笑着摇头，“和你一样，睡不着了，索性也起来了，你快去换衣服吧，待会一起下楼吃早饭。”

“好。”

确定陆明川进入卫生间后，时筱走进衣帽间将门反锁。

陆明川房内有个单独的衣帽间，只是如今有一大半挂的是时筱的衣服。她昨天看到的时候大为震惊，怎么这么多女装？狐疑的目光飘向陆明川，对方却也只是一脸苦笑耸了耸肩：“有一部分是我准备的没错，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婶婶给你买的，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她居然一下子准备了这么多……”

望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衣物，时筱轻叹了口气，这么多衣服她哪穿得过来。“挑你喜欢的穿就行”，想起昨晚陆明川的话，她开始一件件挑选。

最终，时筱选择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作为打底，外面则是一条复古的酒红色灯芯绒收腰背带长裙。

今天除夕，穿红色应景。

出了衣帽间，刚好撞上陆明川的目光，不知为何，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眉眼间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时筱避开陆明川的视线走到床头。

陆明川向后靠在沙发上，脸上笑意更甚：“你身上的衣服是我准备的，那么多衣服，你偏偏挑中了这身，算不算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个鬼啊，时筱脸瞬间通红，拿起床头的手机查看消息，这家伙，怎么一大早就语出惊人，自己可不能被他忽悠了。

时筱用沉默表示自己并不想理他，放下手机后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化妆。透过镜子，她看见陆明川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在镜中对上目光后，他非但没有移开，反而冲自己挑了挑眉。

怎么会有这么……时筱一时不知如何形容。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啊！

时筱刻意避开镜中陆明川的视线，拿出当初上学赶早八的架势，加快手上的速度。

急速化好妆，时筱立刻起身：“我们下去吃早饭吧。”

“好，走吧。”陆明川起身为时筱开门，暗中瞧着时筱脸上尚未褪尽的绯色，虽然不能同床共枕，但是这样共处一室也不错。

*

楼下大厅的木桌上，陆远正拿着裁纸刀熟练地裁着红纸。

听到二人的脚步声，陆远手上的动作一停，笑眯眯地看向并肩而行的两人：“难得放假，怎么这么早下来了？”

“您不也这么早起来了吗？”陆明川眉头稍皱，“医生说了您得多休息。”

“我这两天休息得够多的了，医生也说了，不能一直躺着。”陆远将裁纸刀放在一旁，朝时筱招了招手，时筱忙走近。

陆远将手上的纸同之前裁的放在一块，问道：“时筱啊，今年家里写春联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好啊，”时筱笑着应下，老人的话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果然是用来写春联的，“只要爷爷不嫌弃就好！”

“爷爷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陆远笑着给陆明川递了个眼色，“这样就省得他说我不休息了。”

“爷爷，明川也是为了你好，您大病初愈，是该多休息，您就放心把春联交给我吧。”

“爷爷知道了，”陆远笑着点头，“你们快去吃饭吧，吃完再来写。”

笔墨纸砚一切就绪后，时筱拿起湖笔在砚台上轻轻蘸墨，随后取过一张裁下的废纸，在上面随意写了几个福字练手。

收笔后，时筱细细端详，思索着笔画与整体布局。

时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忘了身边还站着一个研磨的陆明川。

她平时工作也是这副样子吗？

陆明川不再顾忌，光明正大盯着时筱，长长的睫毛颤动，似乎挠了他一下，惹得他心痒。

胸有成竹后，时筱拿过一张正方形的红纸摆在毛毡上用镇纸压牢，待毛笔吸墨完毕后轻撇了两下，随后提笔落下，一气呵成，一个大大的行楷福字在纸上显现。

时筱嘴角漾起弧度，转头问道：“怎么样？”

陆明川研墨的手一顿，笑道：“很好……”

不等他说完，时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后拿起刚写好的字快步走到坐在几步之外的陆远身旁蹲下：“爷爷，您看这么写行吗？我也有段时间没写大字了。”

瞧着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二人，陆明川忽地觉得自己竟是多余的那一个，思及此处，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时筱刚刚那一眼有些古怪了，她是不是认为自己是个对书法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啊？

想明白了这点，陆明川哭笑不得，心中颇有些愤愤不平，他写得虽然没有她好，但好歹还是学过的，至于这么看轻自己吗？

时筱自然是不知道陆明川此刻心里的弯弯绕绕，回到桌前继续写福字和春联。

“爷爷，您瞧瞧写这么多够了吗？”时筱写完笔下对联的最后一个字，笑吟吟望向老人。

陆远环视了一圈铺在地上的红纸，大致估摸了数量，回道：“够了，你歇会吧，待会贴了不够再补就行。”

“好。” 时筱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意欲收工，转身之际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手腕。

时筱抬头望向罪魁祸首，满是疑惑。

陆明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施施然放开时筱手腕：“你教我写一下毛笔字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筱定定望着陆明川，他的拇指刚刚摩挲了自己的手腕内侧一下，若有若无，羽毛般轻柔。

不等时筱回答，陆明川就已将毛毡上的对联放在一旁，重新拿过一张纸放平。

看来是自己的错觉，时筱看着陆明川好整以暇等着自己教学的样子，半信半疑：“你不会？”

她见过陆远的字，造诣颇高，因此她本以为陆明川也学过，只是水平不行，现在看来竟然是不会？

她狐疑地盯了陆明川几秒，后又转眸向陆远求证。

陆远笑呵呵点头，并不戳穿：“时筱啊，他确实不会，你就教教他吧。”

时筱这才信服，和身边的人说：“你要是想系统学，之后我再一步步教你，今天就先让你临摹吧，你有什么想写的字吗？”

陆明川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春联，说道：“那就龙吧？”

时筱眉头一挑，好心劝道：“你确定？一上来就要这么难的？”

“试试嘛，又没事。”

瞧着陆明川一脸不怯、跃跃欲试的样子，时筱不再劝说，接过陆明川递过来的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个隶书的龙字。

“好了，你照着我写的自己练吧。”时筱将笔递回。

陆明川暗暗瞄了时筱一眼，可不能被她看出来自己练过。

于是，时筱就看见陆明川写得歪歪扭扭，各个笔画凌乱地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这都不像是不会毛笔字，连写字都像是不会了。

“突然不是很想教你了……”时筱小声嘟囔。

陆明川笑了。

“有你这样的老师吗？这才刚开始就食言。”

握笔的姿势挺标准的啊，怎么临摹也能写成这样？

时筱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上手包住陆明川的手，带着他的右手写了起来。

陆明川握笔的右手一僵。

女孩的手光滑纤细，远远无法包住自己的，但温柔有力，带着自己在纸上落下一笔一画。

淡淡的薰衣草气息侵入鼻腔，是他洗发露的味道，他们昨晚都用了，她昨晚还睡在了自己床上。

陆明川不觉吞咽了一口。

“写的时候手要稳，不能老是动，这样才不会歪歪扭扭，你看，这个写得是不是好多了？”时筱说着抬眸看向许久没出声的人，却发现对方明显在走神。

时筱轻拍了陆明川一下：“你别走神呀，好好听我说！”

“对不起对不起，”陆明川立刻服软，好声好气问道，“能再带我写一遍吗？”

“这次你可要好好看，别再走神了。”

叮嘱过后，时筱再次握住陆明川的右手，带着他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下一个龙字。

“这次有没有看进去一点？”

时筱扬起脸看向陆明川，猝不及防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他就那样直直地望着自己，毫不掩饰，毫不退缩。

她似乎在他的眸中看见了汹涌澎湃的情绪，一波又一波，好似要将她吞没。

时筱一愣，忘了移开目光，只怔怔地望着他。

彼此的呼吸都近在咫尺。

“你站这干嘛？”楼上传来了陆修安的声音。

时筱一惊，忙抬头往楼上望去，发现周慧敏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望着自己，一脸笑盈盈。

“就你多嘴，我爱站哪站哪。”周慧敏瞪了陆修安一眼，眼见人家小两口氛围正好，全被他搅了。

时筱慌忙放开陆明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想起陆远也在这，转头朝陆远看去，果然老人也是一脸笑着看戏的模样。

她忽地意识到刚刚两人之间是多么亲密，脸急剧升温，一时手足无措。

陆明川轻笑一声，伸手揽着时筱往自己怀中带，而后虚虚环着时筱的腰：“这是在家里，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他还说呢，要不是他一时兴起要学毛笔字，她怎么会这样？时筱抬手打了陆明川胸口一下，不料虚搭在腰上的手在下一秒收紧。

“爷爷，叔，婶，她害羞了，你们回避一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