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愚 第4章 小黑

“琢月，汝勾连外族，致吾天族将士殒命无数，汝知罪否！”庄严肃穆的声音响彻虚空。

“不知。”一身白衣却浑身是血的琢月跪坐在往生池旁，神色涣散，但声音铿锵有力。

“犯下此等重罪，竟仍不知己过，果真是怙恶不悛，全然不顾湛曾为汝求情之举。既如此，休矣，即刻行刑！”

周遭的将士凶神恶煞的扑过去，架着琢月逐渐向往生池拖去。

琢月拖着残破的身躯边走边笑，笑声响彻往生池周遭“哈哈哈！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口出妄言！”右边的将士冷眼嘲讽，拖着她快走了几步。

到了往生池边，琢月似是突地觉醒，甩开了左右架着她的将士，指着苍穹嘲讽道“无能。”继而转身毅然决然的跳下往生池。

“琢月！”紧接着，往生池一侧柱子后，两道身影同时惊呼。

其中一道身影见琢月跳了下去，竟然也随之跳了下去。

“莫湛，汝当谨记你我二人之约也。”天际的声音逐渐减小，渐渐消散。

莫湛扶着柱子的手渐渐收紧，发出咯吱的声音，在柱子上留下染血的指痕“是。”

······千余年后。

入夜的城郊森林，一个黑袍男子手里捧着一朵开败的昙花向城中疾驰，路上林间闪着无数瞳孔，警惕的看向男人“救···救她”男人跑到一家尚在开门的医馆，把昙花放到桌上，用着别口的话说着，像个咿呀学语的稚童。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看向昙花，又看向了男人“公子，我这医馆只能治人啊，你这花，得去找花匠。不过依我看，您这花，活不了。”说着摇了摇头。

男人眉毛一拧，凶神恶煞的看向老大夫“你胡···说！她不可能死。”说罢，捧着花又跑了。

老大夫看见男人的琥珀色眸子，夜里竟然还透着光，惊叫一声直愣愣的晕了过去。

男人跑遍了城中的医馆，却没有人能救他的花。

看着手中已经枯萎的花，男人周身黑气缭绕。

“喂！大半夜的，在这做什么？”男人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衣女人，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

男人阴沉着眸子转头看过去“你···谁？”

女人抬手一挥，男人周身萦绕的黑气顿时消散“猫妖？”

男人瞬间警惕，把怀里的小花往怀里又塞了塞，压着嗓子“你到底是谁？”

“石愚。”石愚打了个哈欠“小猫不大，身上魔气倒是重的很。”

“我不是···猫，我也不小。”男人拧眉看向矮自己一个半头的石愚纠正“你既知道我是妖，那你能…帮我救救我的花吗？”这人身份应该非比寻常吧，至少不是凡人，一定可以救她。

男人比石愚高了一个半头，石愚抬脚打量着男人手里的花“你这花寿数已尽。”

男人一言不发，低下头，扭头就要走。

石愚又打了个哈欠“我可以救她，但是你要把你们的故事告诉我。”

男人听见石愚的话，猛然转过头，声音吞吐“可以！只要你能就救她，哪怕我的命，你随时取走。”

“我只听故事。”石愚抬脚走在前面，把小猫带回了酒楼“跟我走。”

男人一路上用衣袍挡住怀里的昙花，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老板，大半夜你做什么去了？”时竹椒大半夜还在厨房里。

“少了两只鸡，记在账上。”石愚歪头顺着窗户看向时竹椒。

“得嘞！”时竹椒吃了鸡，也无所谓记不记账了，哪怕把后半妖生都搭进去了，在这酒楼有吃有喝，他才不怕呢。

看着石愚，眯着眼睛看，时竹椒在看见了石愚身后跟着一个浑身漆黑的男人，怀里抱着一捧白花。

时竹椒顺着窗户跳出去“老板，他谁啊？”狗腿的跟在石愚身边。

“小黑猫。”石愚把时竹椒凑过来的脑袋推开“翻窗，扣月钱。”

年后酒楼的客人多了起来，春风又给时竹椒的月钱涨了回来，最近又嘱咐她，没事儿多给时竹椒扣扣月钱，这样酒楼就少了“一大笔”开销。

时竹椒一蹦一跳的跟着石愚。

三人到了湖边。

“小毛，你去把小蜜叫来。”石愚往躺椅上一躺。

“得嘞！”时竹椒蹦蹦跳跳的又去了。

石愚抬眸问男人“会种花么？”

“会！”男人语气坚定。

石愚指了指面前的空地“找个地方，把她种下吧。”

男人转过身，蹲下，把昙花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抬手在地上刨。

等男人把花小心翼翼的栽到地上，把土按实，抬头看向石愚。

“那湖水，浇。”石愚又指了指面前的湖“只能用手捧。”看男人想用法术，石愚瞬间拦住了。

“呼啊~石愚，你叫我来做什么？我刚睡着。”小蜜落在时竹椒的脑袋上，瓮声瓮气的。

时竹椒脸上肿了好几个包。

“你看这花。”石愚抬手指了指地上枯萎的昙花。

男人正捧着水浇花，枯萎的叶子立时支棱起来。

看见变化，男人紧皱的眉头舒展些许，转身想继续捧水浇花。

太好了，她有救了。

“噗~别浇了！”小蜜飞到昙花旁正仔细观察着，一泼水就浇了过来，差点没把它淹死。

男人双手垂下，没有浇干净的水，顺着骨节分明的手向下流着，后退一步，等着小蜜给他结果。

时竹椒慢慢挪到男人身旁，抬起胳膊碰了碰男人“喂，小黑猫，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理。

“小黑猫，你叫什么？”时竹椒把大脸怼上去。

男人琥珀色的眼眸瞪着他，竖起来的瞳孔证明着男人此刻的不悦。

“好凶。”时竹椒悻悻然的缩了回去，往石愚的方向挪了挪。

石愚看着凑过来的时竹椒，忍不住打趣“你可真是生龙活虎。”

“这花已然开败，不会再开了。”小蜜看完就落到时竹椒的头上，蹭了又蹭，想找个舒服的地方，飞着太累了。

“那她死了么？”男人上前一步。

“怎么就死了呢？只是今年不会再开了。”小蜜打了个哈欠“你这花是昙花，一年只开一次，如今开过了，今年自是不会再开了。”

“那她······”

男人还未说完，就被小蜜止住了“她没死，死不了，刚刚是太缺水了！”

“不过，你这昙花似乎有些许不同。”小蜜伸着一条腿挠着小脸。

石愚就抢先说了“这昙花是只精怪，是有精魄的，精魄受损，才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那怎么···帮她蕴养精魄。”男人看向石愚，语气诚恳。

“简单，每日一捧水，喂个一年半载，精魄就能修补的差不多了。”小蜜说完，震了两下翅膀“小毛，回房睡觉。”

“好喽！坐稳，准备起飞喽！”时竹椒像个傻子一样，带着小蜜“飞”回房了。

“我······”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此时低下了头“我能让她暂住这里么？”

石愚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行了？”

男人攥紧拳头，琥珀色的眸子闪烁“我们所求不多，帮她蕴养出一丝精魄，我就带她走，绝对不多叨扰！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石愚站起身，踮起脚拍了拍男人的肩“我又什么时候说不行了？你们随便住，你也可以在此住下，照看她。”

当然，不踮脚她也能碰到，只是不想低这个男人太多，好吧，其实是为了不用把胳膊抬太高。

男人抬起头，眼神里充满防备“真的？”

“当然，看到刚才那个傻子了么？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去和他一起住，顺便让他成熟些。”石愚伸了伸腰“对了，你们的故事，记在账上。我呀，要继续睡觉去喽。”

男人愣在原地，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缺了些精神的小花，守在旁边，长手长脚艰难地蜷缩成一团，席地而睡了。

“你是谁？”

男人被踢了一脚，睁开眼时，就看到了一把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沁着森然的寒意。

看着凶神恶煞的男人，和雪把剑又往前抵了抵“你是谁？”

一身红衣的时竹椒扛着菜，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小黑猫！你怎么在这睡了？”

男人撇过头，看向旁边的昙花。

看枝桠比此前精神了些许，男人放下心，狠历的琥珀色眸子看向和雪，却仍旧一言不发。

看二者僵持不下，时竹椒识相的扛着菜跑了。

“老板，打起来了！”时竹椒扯着嗓子喊。

片刻的宁静，下一秒，空气波动，时竹椒一跳，下一瞬脚下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呼～还好躲的快。”时竹椒一个肩膀扛着菜，另一只手拍打着自己的小心脏，安慰好自己后，扛着菜去了后厨。

不多时，石愚黑着脸就出来了“小毛呢？”

和雪指了指后厨。

石愚“温柔”一笑，然后往后厨走去，刚走了两步又撤了回来“他叫小黑，捡回来给花看病的，不用担心。”

和雪歪头看了小黑一眼，翻手把原身变了回去，抬脚走向后厨。

“啊！”时竹椒的痛呼传出来“老板我错了！”

石愚抱着胳膊从后厨后门走出来“惹人清梦。”

“石姐姐打的好，就欠打死他！叫他整日觊觎我。”白色的小萝莉拍着手跑过来，然后一把抱住石愚的腰，嘴角的饼渣眼见就蹭到了石愚的裙子上。

石愚冷冷的低下头，眼底的戾气还没消散。

春风赶紧把除夕扯过来，一把捂住了除夕的嘴，打着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师叔，饶她一命。”

石愚打了个哈欠，呆愣了两秒，继而长叹一口气，揉了揉除夕的小脑袋“不睡了。”说完躺到了躺椅上“告诉和雪，今天我要吃糖饼。”

“啊！”除夕惊呼，我滴个姑奶奶呦，哪里来的大猫！除夕刚歪过头，就看到眼里酝酿风云的小黑，猛地转身一下变回原型跳到了春风身上，娴熟的盘到脖子上，紧紧扒住春风的脸。

小黑谁都没理，缓缓站起来，走到湖边，用手捧起一捧水，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昙花身边，把水慢慢灌溉而下。

“我昨晚捡回来的，他在这养花。”石愚解释道“有我在，不会伤人。”

两位看着小黑，小黑察觉到视线，神色凌厉，冷眼看向除夕。

春风抬手把除夕的小爪子放下扯了扯，扒的他脸生疼。

除夕愣了神，回神后扯了扯春风的头发“春风，快走！这人比富贵还可怕。”

春风歪着头，带着除夕走了。

“臭丫头，你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叫我富贵！”穷奇一下从树上气势汹汹的跳下来。

“大早上的，聒噪。”石愚淡定评价“富贵，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在小除夕眼里这么坏。”

“为什么她叫小除夕，我就叫富贵了。”穷奇泪眼婆娑的指着向他吐舌头的除夕。

“第一，你的名字不吉利，第二，凡间何来穷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乐意。”石愚看着穷奇一板一眼的说。

“那他呢？”穷奇指着小黑“他叫什么？”

“小黑啊，怎么了？”石愚接过时竹椒送过来的糖饼，一下送到嘴里。

“为什么不叫大黑？”穷奇比划着小黑高大的身躯。

石愚头一撇“少管。”却转头就看到了时竹椒。

时竹椒谄媚的笑着，搓着手“老板，可不可以给我涨一百文的月钱？”

穷奇一把扯住时竹椒的耳朵，咬牙切齿的“小毛啊，我都不要工钱，你要什么工钱？走了。”说着，扯着时竹椒的耳朵把人扯走了。

相较于小毛，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名字”，富贵就富贵吧，从道边采了一朵小花别到耳后，蹦蹦跳跳的哼着小曲走了。

花开富贵~

“不儿，春风，他高兴些什么呢？”除夕看到从自己身边一蹦一跳过去的穷奇，耳后还别着一朵小花“他孔雀开什么······”话还没说完就伸出小手捂住嘴。

穷奇突然顿住，看向除夕，突然发出一声恶笑，然后一闪跑到春风身后。

除夕感觉自己背后一凉“富贵，你放开我的尾巴！”

“天气渐凉，春风，把貂皮借我戴戴！”穷奇把除夕围到自己的脖子上，跑了。

“貂？”时竹椒从后厨的窗子探出脑袋“不是除夕吧，在哪呢？”

“干活。”一只雪白的手探出来，拎着时竹椒的领子把人扯了回去。

小黑看着几人，默默掐诀给昙花罩了一层密不透风的罩子。

几个人都去了前面，后院刹那间就静了下来。

石愚躺在躺椅上，糖饼外皮酥脆，内里甜度适中，石愚吃个不停。

小黑盘腿坐到昙花一旁，潜心静神修习心法。

突然头一歪。

小黑猛地张开眼，凶神恶煞的看向点了自己头一下的手。

“吃糖饼么？”石愚晃了晃手里的糖饼。

小黑默不作声，又闭上了眼。

头顶忽然落下了一个手掌。

小黑睁开眼，抬头看去。

石愚一手往嘴里送糖饼，另一手搭在他的头上。

小黑偏头，却躲不开石愚的手。

“别躲了，你的小花儿受了伤，你就没受伤么？”石愚敲了小黑的头一下，翻手又把手搭了上去“一味的修炼也治不好你的内伤。”

小黑感觉内丹被一股春风和煦的力量轻轻抚摸，等那丝力量抽离的时候，内丹竟然完好无损。

“真不知你怎么打的架，面上一点儿伤不见，里子里全是伤。”石愚咬了一大口糖饼“就连衣服都是完好无损的。”

就是吧，那妖丹已经要碎成饼渣渣了，要不是她用了神力，也不好修好。

小黑搭上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一大道伤口，从胸口绕过脖子蔓延到后脊梁，黑色的衣服完美的掩盖住了血色。

“内伤我管，外伤你就自己来吧。”石愚吃完了最后一口糖饼，拍了拍手“呼，又困了，睡觉去了。虽然你有可能辟谷，但是桌上的糖饼留给你的，自己吃吧。”

小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石愚面前，抬起石愚的手，俯下身子，抬头在石愚手下蹭了蹭。

他没有言语，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别扭，石愚看得一清二楚，但仍就被这一番举动弄得手足无措。

石愚咳了两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留下小黑独自在后院中。

小黑环顾四周，走到昙花前，轻轻抚摸着昙花的花瓣。他闭上眼睛，开始运功，将石愚给予他的力量引导至昙花的根部。

昙花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原本有些萎靡的花朵渐渐挺直了腰杆，开败的花朵添了些光彩。

小黑睁开眼睛，满意地笑了笑。

看着桃树下，桌上的糖饼，他决定暂时留在这里，不仅为了昙花，也为了自己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

然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他的修炼。

与此同时，石愚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窗户望着后院的小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知道，这个看似冷漠的黑衣少年，内心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和坚持。她决定，只要小黑愿意，她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他，直到他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但是他把她的神力传给昙花，倒真不怕天道劈他。

识海内天雷滚滚，她是真的困了。

夜幕降临，石愚仍旧沉沉睡着，而小黑依旧在月光下静坐修炼。

小黑的修炼似乎与常人不同，他的气息与周围的自然融为一体，仿佛他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色光辉。他的面容在月色中显得更加冷峻，微风拂过，掀起他散落在脸上的碎发，也露出了额角的伤疤。

在这样的宁静中，小黑的内心却并不平静。他想起了过去，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日子，以及那些他不得不面对的战斗。每一次的战斗都让他更加强大，一点一点让他在林中到了如今的位置，但也留下了无法抹去的伤痕。

他深知，这些都不是他要的。

这片刻的宁静，竟然是他一直以来所奢求的。但他知道，这样的安宁不会永远持续。

怎么总是夺走他想要的呢？

夜深了，酒楼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只有偶尔传来的杯盏碰撞声和客人的欢笑声。小黑睁开眼睛，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块糖饼，小口咬着。这简单的食物，对他来说，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他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小黑的心中涌起一股异样，他总是自己一个人，直到遇见了昙花。

小黑捏了捏手中的糖饼，时间久了，糖饼早就不似之前酥脆。

再次回到昙花前，捏了一点糖饼渣，撒到昙花周边“如果你醒来的话，一定会喜欢吃的吧，你惯喜欢吃些甜的。”

“快点醒来吧月白。”就着衣服擦干净手，抬手又抚上了昙花的花瓣，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猩红的色泽，一滴泪顺着眼眶淌出，沿着脸流下，落到叶子上“至少醒来看看我。”

他现在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想要救她么？接受我的力量，只要你接受了我的力量，哪里需要借旁人的手······”

“不···”

“相信我，我的力量强大得很，足够帮你救她，甚至那些欺辱你们的人或妖，你只需要一挥手，他们就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