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吹了冷风,今日又起的早些,万绛清脸色便有些不好,只觉头皮绷的紧硬生疼,满谷小心扶着小姐下了马车,命后面人把小姐备好的贺礼送进府去。
秦瑜再一次见到见到万绛清,心内更觉不安,忧虑地望向她,万绛清触及担忧,眼眶发酸,转过头去躲避。
“眼下全是黑青,去休息片刻。”秦瑜看她欲推诿,横下眼神不放心斥道,“知你有个人想法,我不逼迫你,但是凡事要顾着自己身子,如果你不睡,那我们两个就聊聊。”
半个时辰后,看着满谷走到身前,便让紫叶把小瓷瓶递给满谷,解释道,“收好,等四下无人的时候给你家小姐,这是楼御医的方子,不会伤身子。”
满谷诺诺点头,脸色青白交接,惶恐不敢抬头,若是小姐作为被人知晓,那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明明是府内那些人逼着小姐走了这条路。
“不妨事,这又不是何等惊天骇地之事,脱了万府,你家小姐只会活的更好。”
满谷仓皇的心落到了实处,内心火热,感激说道,“谢谢秦小姐。”
秦瑜点点头,让紫叶送回去,阖眼压不住的心忧,心内更加坚定事项必须加快推进落实,方等事情暴露,能给万绛清留有一线生机,这般好的人,决不能断发进入庵堂,佛灯前一辈子诵经。
萧远晴带着一脸喜意进门,语笑嫣嫣,方退掉了秦瑜心头阴霾,娇声娇语,“我拿的可是淮河千里烟波缥缈图,壮阔波澜,可是我的珍藏,哎,清儿呢,刚才看到万府马车了。”
“她昨夜未休息好,便让她先去休憩片刻。”秦瑜一面指挥藕荷把画挂上,一面小声解释道。
固安恰在此时进门,带着笑意说道,“是我来晚了。”
迎着秦瑜打量的目光,她的表现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让丫鬟端上贺礼,顿时珠光四溢,金玉做的并蒂莲开的盆栽,荷叶,莲蓬乃是用翡翠玉雕刻而成,栩栩如生,价值连城,当世罕见。
“太贵重了。”
固安只命丫鬟摆在案几上,似是没看到几人惊诧的眼神,这下好了,秦瑜确定大长公主府必是发生了事情。
等万绛清来了,对贺礼赞叹妙思,固安很是得意,收敛了锋芒和离经叛道,淡淡骄矜对于皇家人来说,已足够随意。
固安说道很是想念秦府的铜锅,秦瑜自是满足她,安排英嬷嬷去厨房打点,她却对铜锅如何炼制的很感兴趣,秦瑜一一回答,嬉笑够了,话转到正事上。
秦瑜把三人一直做的事情简要说给固安听,固安一直仰起的嘴角反而僵住,从三人脸上划过,故作的安然却忽然泄了气,绷直的肩背松散下来。
三人都好似未发现异常,萧远晴拿出账本一一对着来往,无不可惜说道最近暂停商贸,若不结余还能翻上一番。
赵掌柜和守山也来讨她主意,她说道已把荀补派了出去,只能再等些日子,摸清对方情况再决定,冒进容易生出乱子,两人只得悻悻然离开。
固安耳边飘过三人低声的商量,心内五味杂陈,酸涩不已,作为郡主,她自幼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祖母告诉她只安稳高高在上便可富贵终生,却从未认真做成一件事,更遑论三人这样多般筹谋,似男子般谈天说地,而不是拘泥于胭脂水粉,内宅后院。
是她活的狭窄了些,忽然灵光一闪,不可置信的看着三人,多日心头沉闷刹那消散,才由心发出笑意,“实在不行,拿我祖母名号试上一试。”
还是那般纯真无畏的话,却是真心实意,四人相视一笑。
以往还能拿上一试,秦瑜心想眼下大长公主只希望收悄无声息,绝不可能允许外面再有任何消息。
说到最后,万绛清出声,“这是我罗列的事项,看看可还有未考虑在内的。”
规制规矩,名号,坐落位置,前期需要请的技艺师傅,甚至护卫,更有以后各自出路,事无巨细,明显看出费了不少心血。
固安更是连连感叹,“如果真成了,好多宫内放出的宫女嬷嬷都有了出路,好多被放回原籍,因过了年岁,随便配人,甚至攒的月银也被搜刮干净。”
这个世道对女子严苛,无父无兄的,受婆家虐待,和离甚至休妻的,世间不容女子一点行差踏错,那她们便造一个收留场所,手艺谋生,自得其乐,自力更生,何不乐哉。
嫁人可以是追求情爱的一个选择,但决不能是以下半生的苦难来交换,宁愿孤独一叶扁舟逐浪,亦可结伴而行同路,给世间万千女子多一个选择,多一个后路,而不是隐忍承受,更甚者只能走上死路。
秦瑜犯了难,哪一处都需要银两,中间多处艰难,最后凛了凛心神,郑重说道,“做!”
“好!”三人异口同声,掷地有声。
接下来几日,阴云密布,秋雨连绵,一日越一日的冷冽,晨起还有些冰棱,上京内弥漫着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气息,便是秦瑜看到父亲皱进的眉头便知朝堂形势不好。
府内没了绣娘,秦瑜安排英嬷嬷在上京选几家成衣铺,早些备好冬衣,今年冬日必是寒冷难挨。
田有才在门外禀报,“小姐,那边秦府姑小姐来了。”
秦瑜一愣,前些时日便听说姑母带着浩荡车队来了上京,没成想今日便上门,“请。”
秦珍进了庭院,还是那般目下无人,直接坐到了上首,鄙夷说道,“还以为大哥搬出去如何风光,眼下也这般紧凑。”
说话还是这般不讨喜,秦瑜笑着说道,“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便很知足。”
牙尖嘴利,风鬟雾鬓,星眸微嗔,生长的便是不安分的样子,想到尧儿死时她在场,还被她按在了齐世子身上,这般枉死,眼里便跟淬了毒般狠辣。
黑发已压不住白发,黑白纵生,极其扎眼,眼角皱纹深长,带着眼尾狠毒,观她面色发青,秦瑜不用想便知晓她心内恶毒的想法,也不说话,静静晾着她,只听上首喘气声越发急促,不出片刻,衣角呼啸而过,一闪没了身影。
回到府内,秦珍眼里的阴厉还未下去,看的宋书婷心惊,劝慰道,“母亲,上京寒冷,近些时日还是待在家里安稳些。”
秦珍呛声道,“你这是担心我出门事发坏了你的名声,你的名声还用我来败坏!”
宋书婷被母亲奚落的脸色惨白,翕张几下发不出声,片刻后嘤嘤哭泣,“母亲,您如何这般说女儿,是否也觉得女儿该断发求死才能保全您的声望。”
秦珍想到海津镇便被那矫揉造作的女子处处欺压,此刻看到女儿惺惺作态,在海津镇受到的屈辱便涌上心头,脑袋嗡嗡作响,当日狼心狗肺宋景明恶狠狠指着她,“我自今日起便与你这毒妇和离,收拾箱笼,即可离开宋府。”
只觉泣音刺耳,秦珍怒极上手,撕扯着宋书婷头发,咒骂道,“贱人,我杀了你!”
嬷嬷丫鬟费了好大劲拉开,却也不敢真手下用劲,只听一路骂声到了颐芳斋,那厢陈氏还在诉苦说道,老爷沉溺于丫鬟房中,扬言要抬成姨娘。
“那个丫鬟能成事,不要说没你的成算在里面,只不过心野了,你把控不住,便又找到我这老婆子!”
“母亲,我...”陈氏哑言,真是有苦说不出,脸色憋的铁青,神情委顿。
秦老夫人额角突突的疼,天气越发寒凉,头骨便不断涌进凉风,麻木的发紧骤疼,以往夏日便有抹额奉上,今年到了这个时候,还未见到针头线脑,想到此,不满的盯着下首两人。
陈氏侧转了身子,只当不知,秦珍还在埋怨这个斥责那个,秦老夫人听得心头一疼,往后一倒,张妈妈不知在神游什么,只听咣当一声,老夫人倒栽了过去,这下众人都吓到了。
陈氏更是心惊,老爷职位还未下来,若是婆母有事再丁忧守孝,三年后到了年岁,前途更是无望,连连吩咐下面丫鬟去请老爷,母亲有疾,老爷作为孝子守着床前,她正好腾出手来收拾那个贱皮子。
秦仲怀对着怀中的人连连承诺,方出了屋子,大步到了颐芳斋,在门口碰到回春堂张大夫,只叮嘱道安生休养,不可再劳心,闻着身上的胭脂气,暗叹这秦府完了,转眼又想到,上京却不是只这一个秦府,摇摇头出了门。
屋内,秦珍跪在脚踏上哭泣,听得秦老夫人心烦,对着张妈妈使眼色,张妈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毫无反应,老夫人对她越发不喜。
张妈妈这些时日犹如天上一脚,地下一脚,踩在棉花上虚晃晃的,二儿子被那妇人一家打断了腿,她本想送到庄子上休养,没想到自己女儿嫁了老庄头为妾,处处被正房压制,为了女儿傍身,便推荐老庄头管了庄子。
大儿子拿着铺子的银子做赌,被找上了门,她逼不得已拿出攒了多年的银子填补了窟窿,二儿媳晓得此事,眼下是日日和她闹。
秦仲怀进门便看到这慌乱一幕,丫鬟婆子乱窜,心头不悦,毕竟为官多年,脸上带上的凌然让颐芳斋一静,冷声斥责道,“这又是闹什么!”
秦珍只是心中烦闷,胡乱发泄,若说出来,反而不敢声张,冷静下来,想到刚才打骂女儿,心里不禁愧疚,诺诺道,“婷儿眼下无着落...”
秦仲怀本不愿管些儿女之事,刚欲不耐,忽然心思一转,觉得不失为一条路,说道,“此事无需你操心,婷儿既长在秦府,便会八抬大轿高嫁出府。”
秦珍脸色一喜,忙告退去告诉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