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瑜 第21章 021

秦瑜禀了母亲去了一趟铺子，简单的笔墨铺子，小本买卖收益尚可，笔墨纸砚每月售卖的差不多些，在科考时节，售卖的更好些，能看出掌柜在经营上用心，铺子中除了科考书籍，还有野史，奇艺杂文等，账本记账清楚，条理分明。

许是知道她要接手，担心被替换下去，殷勤地上着茶水，便站在旁边诚惶诚恐。

铺子位于坊市边缘处，位置着实算不上好，带着一个后院，后门直通东育林巷，出了育林巷是京津码头。

“赵掌柜，这些年劳您操持。”

她对着外祖父定下的人员多了一份尊重，也多了一份信任。

“小姐，您折煞奴才了。”

赵掌柜俯着身子说话诺诺然，抬眼间觑了小姐一眼，心内打鼓般上下，担心官家小姐心性天真，一通的折腾坏了老爷的良苦用心和多年经营。

当年老爷为了小姐在上京有个保全之力，拿出多半的家产在这上京置办了两间铺子，自己和身后的伙计在上京立足委实不易，感情不浅，这么舍了去怎让他舍得。

她阖上账本，心里有了成算，“赵掌柜是当年外祖父指派来的吗？”

赵掌柜忙俯身回禀，“奴才父亲是老爷管家，小的幸得老爷恩惠，识了几个字，小姐，奥，也就是夫人嫁来秦家，老爷便指派了奴才前来经营这个铺子。”

“大同是什么样子的？”

说到故乡，赵掌柜脸上挂满光亮，话中满是向往，“大同外延十里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百姓大多骑马出行，常见低空盘旋的老鹰，只是这些老鹰饿得狠了，还能俯冲抓起羊羔，那边的手抓饭最是香，有上等的羊皮，羊绒，玉石金子，还有煤炭，那边有异族来往，全是绿眼，直愣愣地看着你，甚是煞人，不过到了旱季，黄沙一吹，漫天昏黄...”

赵掌柜说了许多才察觉到屋内静悄悄的，忙停了嘴不安看向上首。

心内的激动远不是表面上的平静无波，她安抚性的笑笑，“以后，我们都可以去看看。”

赵掌柜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回去，激动地哽咽，“哎......”

“赵掌柜，这个笔墨铺子是你多年心血，自是不动，我有个想法，想做一下货栈买卖。”

一句话喜忧参半，却也让赵掌柜怔在那里。

货栈买卖说起来容易，只是倒腾运输货物而已，可货栈最是担心货物砸在手上，囤积起来，失了机会，折兵损将，赵掌柜犹豫着，“我们是小本买卖，没有这么大的......”

说到一半看着小姐笑吟吟，忽然大汗淋漓，晓得这是说了两句大同险些滋生了漫不经心，加上一直的气傲，眼下便自大了起来，咂摸过味儿来悔恨不已，又有些主子英明的与有荣焉。

秦瑜自是没错过他变换的脸色，也不再多言，她初初接手，不得小心行事敲打着。

她把守山介绍给了赵掌柜。

赵掌柜看着他从进来就安安稳稳站在身后，每次小姐问话，答的认真，有一股子灵活劲儿，眼下站在前方不卑不亢，“赵掌柜好，小的叫守山。”

赵掌柜抱拳应是。

“你把这些时日打探的情况给赵掌柜细说吧。”

守山知晓这是小姐想要他说给赵掌柜听，不过还是对着小姐细细地把这些时日在码头干活的情况和打听到的消息再说了一遍。

“小的打听了了船费低的惊人，若是把上京以北，西北方的货物搭载南下也是方便，南下采购本钱很低，只是运到了上京奇货可居卖了高价而已，再者以往货物到了码头再进行贩卖，若是提前联系了这些买家确定了货物再进行采购，到少了囤积的风险和投进去的本金。”

赵掌柜在上京多年，见识早非大同小管事所比，眼下见机会摆在面前，便有些摩拳擦掌，听他和盘托出，也多了一份相交之意。

秦瑜看着眼前两人，知此事一蹴而就艰难，“赵掌柜，守山，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们两个商量出个章程，万事总是开头难，平地起高楼，还需一步步走出来。”

她嘱托守山，“若是需要本金，你给藕荷递个消息，我来想办法，其余困难，也可商议。”

便吩咐藕荷把带来的一沓纸递给两人。

细细展开，两人脸上震惊带着不可置信的喜悦，这是整个大业朝及周边小国所含物事。

这是她整理多日的成果，还得是前世在齐府见多了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后来掌家才知齐府关系之复杂，来往中便晓得了常人所见不到的。

半窗支开，她走到窗边，便是一愣，没想到见到了秦府的马车。

藕荷疑惑出声，“那不是表少爷的仆从松泉嘛。”

还未说话，便看到两匹棕色马拉着精致马车，上面挂着金铃，清脆声中隐约可听见里面传来的男女娇笑声。

她招来藕荷细细叮嘱，看着转身而去，不放心地说道，“去下面叫着守山一起，远远看着即可，不要打草惊蛇。”

一个宋书尧便是无赖，若是再和齐望族勾搭上，还不知做出如何龌龊的事情。

心事压头，脸色便有些不佳，回到府中，张妈妈便递来消息，晚膳要大小姐在颐芳斋用膳，紫叶回禀道，“张妈妈给各位少爷小姐，都递了消息，所谓何事不知。”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她压下烦躁，略作休整去了颐芳斋，听着一个童音说着话，想来是秦府三小姐秦琲，看来身体好了不少，进的屋内，看着秦老夫人坐在榻上，依旧裹着翻毛夹袄。

屋内骤然温热，她身上涌上细密的汗意，“祖母安好。”

秦老夫人看着面前恭敬的孙女，本就生的花容月貌，这段时日气质是更加出尘，她看着这屋子的莺莺燕燕，也就她鹤立鸡群，独树一帜了，奈何一身子反骨，她冷硬诘问道，“听说今日出府了。”

秦琲感觉到了祖母语气中的不悦，不再嘻嘻哈哈，依偎在二姐姐怀里，怯怯地看着大姐姐。

秦琬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眼里是闪动的嫉妒，想到昨夜她雀跃地也想打理铺子，母亲斥责她生事，让她安生的做个闺阁女子，不要跟着学坏了规矩，更是叮嘱嬷嬷若是看她无事可做，让绣娘教她做绣活儿。

秦瑜平静说着，“去看了眼铺子。”

秦老夫人不满意她的回答，转头问询了张妈妈半刻钟，接过张妈妈手中的茶盏，看了还低头站着的秦瑜，冷冷说着，“下面一个个的，没个眼色，不知道给大小姐看座。”

秦瑜坐在门口椅上，门帘泄进来的风带来丝丝凉意，方把几乎压不住的燥意沉下去，抬眸对着一直看着她的秦琅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无事。

秦老夫人肃了一下嗓子，开口说着，“今日接到帖子，齐国公府夫人三月二十日做寿，你们几人都做好准备，我们秦府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也是规规矩矩的官宦之家，万不可丢了你们父亲的脸面。”

厅中人俱站起来应是，“遵祖母嘱托。”

秦瑜站在尾端，心内惊涛骇浪，前世可没有这回事，还沉想着齐国公府居然给秦府送帖子的怪诞中，听着秦老夫人对着后方说道，“瑜儿，听说你近段时日笔墨上大有长进。”

秦瑜不得已又起身，“祖母过奖，只是日日练习而已。”

秦老夫人直接摆手，不想再听她推诿之语，直接说道，“齐国公夫人素来诚心礼佛，这段时日，手抄佛经以表心意。”

秦老夫人说完不再看她反应，对着秦琬说着，“你呢，做个抹额。”转向宋书婷，带着满意说道，“婷儿绣活儿素来精巧，绣个寿字屏风吧。”

两人起身诺诺应是。

宋书婷长舒了口气，总算有了理由不回去，她手指无意识绕着手帕，烦恼近来父亲和母亲日日吵架，父亲笃定不日回府，母亲在气头上一句不让。

她见识到了上京的繁华，再也不想回到逼仄的宅子里让人透不过气来，转眼看着秦瑜头上的步摇，样式普通但是上面缀着一颗拇指般大小的紫色珍珠，通体润亮，很是罕见。

秦琬看着宋书婷眼珠不错，故意扬声问道，“表妹，看什么呢？”

宋书婷回神看着大家眼神落在她身上，羞赧低头，“没...没什么。”

“哼。”秦琬哂笑一声。

秦琲听着姐姐发出的声音，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宋书婷剜了秦琲一眼，复又低头，片刻间眼珠滴滴滚落到地毯上，秦琲看到眼泪，无措着躲到姐姐怀里。

“都散了吧。”秦老夫人看着这种情况心烦说着。

看着厅中散去，秦老夫人扶额叹气，对着张妈妈嘱托，“稍后，去找些时兴的首饰送到莲花苑，趁着这次机会，给她们做些衣裳。”

“是。”张妈妈劝解道，“表小姐自小受到宋老夫人严苛，性子总是温顺恭敬些，您素来待小辈儿温和可亲，表小姐在您身边多些时日，慢慢的会好些的。”

秦老夫人想着就是最小的秦琲，都是一片天真烂漫可爱，说话至诚至真，秦琬呢，虽有一些娇贵之气，但也是落落大方，待人接物更是无可指点，更别说秦瑜了，以往虽行为逾距了些，但这段时日，行事越发条理清晰。

秦老夫人是知道她们的月银，断用不起豪奢之物，但秦瑜却是日日花样不断，总能带出点巧思，连她都能佩服一二，可唯独婷儿，每日唯唯诺诺，行事踟蹰不前，说话总要思前想后，粗衣银饰，哪里有官家小姐的气度，而自己的女儿秦珍，日日和姑爷吵架，她真心心累，没有一个省心。

张妈妈颠来倒去的两句话劝解着。

秦瑜琢磨着齐府拜寿的事情，英嬷嬷看着紫叶手里拿着的佛经询问怎么回事，紫叶气哄哄说道，“老夫人让小姐抄佛经给齐国公夫人做寿礼。”

英嬷嬷瞪了紫叶一眼，让她收敛点脾气，紫叶把佛经重重放到书桌上，屈膝说着,“奴婢去给小姐提热奶。”

“这丫头，脾气快跟藕荷似的了，也就是小姐大度惯得你们这么大脾性，一个个翻上天了吆。”

“跟奴婢什么？”藕荷进的屋内屈膝向小姐问安。

英嬷嬷看着藕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郁闷，“你这丫头，一天跑哪里去了？”

“嬷嬷，是我吩咐她有事可做。”秦瑜转眼看向藕荷，“怎样？”

“确实是表少爷，后面那辆马车齐世子的，前后脚的下来，表少爷还在门口迎接，但是奴婢进不得香云庄。”

事情坐实，更加确定齐府之行想必是个陷阱。

英嬷嬷和藕荷俱都知晓齐世子对小姐心怀不轨，两人不停唾骂两人狼心狗肺，狼狈为奸。

她没想到此世两人居然凑到了一起。

藕荷啊了一声，猛拍脑门，“奴婢拿着药渣找了五个大夫，都说是调理身子的药，没说有什么问题。”

“是吗？”秦瑜蹙着眉头怀疑自己是否太小心了，可莺歌此人绝对信不过，上一世出事后她在二伯母手下做事还深得信任。

二伯母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绝对不可能对大房之人委以重任，前世对大房的人发卖的发卖，实在发卖不成的，也远远的送到了庄子上来看，此事必有蹊跷，可莺歌此人是祖母从父亲未成婚时便指派到身边伺候，又比别的丫鬟多了一份主仆情，没有十足证据她轻易动不得，可事关母亲身体，她又无法冒险放手。

夜半时刻，她猛然惊醒，心有余悸拿起枕边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挥掉萦绕的前世记忆，她嫌屋中气闷，前几日换上了月白纱帐，月光如炼，照在她闪动的睫羽上，埋下了眼眸中翻涌的仇恨和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