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被打断,陈思华无奈,若无其事收回手。
时清欢当即转身,跟着仵作一同前去裘娘子那儿,将抱着裘娘子哭不停地裘虎扶开些。
裘虎哭的有些力竭,时清欢一扶就扶走了。他跌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躺着一动不动的娘,眼睛通红,忍不住抽泣。
时清欢蹲在他身侧,伸手揽着他的肩给予安抚。
仵作给裘娘子验尸,初得结果是,中毒。
她右肩后方贴着个药膏,撕开后发现有一道被锋利之物割破的长条痕迹,没有愈合,伤口处泛着些黑紫,凑近闻有点刺鼻气味。
询问过裘虎,这个痕迹是裘娘子回乡探亲前去山中采药不小心被山里的东西刮到割破的。当时她说有些疼,当是割破皮后自然产生的痛感,没有当回事,只贴了个药膏缓解疼痛,而药膏的药气正好将那刺鼻怪味遮掩住,使伤口有异却无人察觉。
多日来,她也没有提起过肩疼的事,裘虎以为她肩膀已经好了。
仵作检验,割破裘娘子后肩的东西有毒,数日以来没有治疗,毒性慢慢渗入骨肉中,再加上来回奔波疲累,导致毒发时一下深重,虚弱的裘娘子无力抵抗,无法救治,在很短时间内就故去。
裘虎转身,抱着时清欢手臂大哭出声。
时清欢轻拍着裘虎后背,闪烁的眼神中满是心疼。
裘娘子故去已是事实,但她体弱年迈的母亲在乡下,无法及时赶到。
陈思华让衙役先将裘娘子的遗体运回家中,用白布覆盖全身,待天亮后再弄丧事。时清欢本想将裘虎带回自己家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可他不愿意离开,一定要守在裘娘子身边。
母亲离世,裘虎心中难过悲伤,不愿丢下母亲一人躺在冰冷屋中,是人之常情。此事,时清欢不好劝,只能随他心意。
陈思华吩咐一个衙役陪着裘虎,随后看向穿着单薄的时清欢,蹙眉后话语担忧道:“欢娘子,夜里凉,我先送你回家吧,裘虎这边有衙役帮忙守着,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天亮后再来吧。”
“你家念念还在家呢,她醒来后若是见不到你,会害怕的。”
时清欢思索了会儿,点头:“嗯。”
陈思华提着灯笼送时清欢回家。
一路上,陈思华眼神关切身侧之人,欲言又止好几次,似是想与时清欢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今夜不太适合开口,纠结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将心中之言说出口。
至时清欢家门前,陈思华停下脚步。
时清欢转身:“多谢陈县尉送我,时辰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歇息吧。”
陈思华看着她:“你……”
院门从里被打开,寂静夜里,发出一声“吱呀”声响。有人从门内走出,往前两步站定在时清欢身边。
他垂眸望向她:“你回来了。”
时清欢:“……”
他又说:“念念睡着了。”
时清欢点头应声:“好。”
陈思华眼神瞬时错愕,带着点不可思议。他看了看眼前这陌生男子,又看向面色淡然并未因这男子出现而慌神的时清欢,隐约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时辰,有个男人从时清欢家中出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陈思华不明白,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前分明没有听说过有人与时清欢亲近,甚至亲近到能在夜里在她家中出现的程度!
陈思华皱起眉,神色严肃起来,仿佛看敌人一般看着那人:“他是何人?”
“欢娘子,”陈思华看回时清欢:“如此夜深,你家中怎会有个陌生男子?”
时清欢愣了下。想来是陈思华虽去京城参加过春闱,知道萧翎胥这个人在京城是什么身份,却没真正见过他,故而并不知晓眼前人就是前段时日自己跟他提起过的陵王。
她正准备解释,萧翎胥先一步开口:“我此时在她家中,自然是因为我有在这里的理由。”
“倒是你,该走了。”
他话语平静,却有种不怒自威之意,天然带着些威慑感,不容置喙。
陈思华莫名心惊,眉头拧得更紧,提着灯笼的手不自觉握紧。但他并未后退,提着胆与那人对视。
他是荷庄县县尉,难不成还怕了此人不成?!
萧翎胥视线望过去,平静中显现出锋芒。
周围空气仿佛生出些火-药味,一点即燃。
眼看他们两个不对付,似有在自家门前闹起来的感觉,时清欢连忙出声:“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侧身挤入,挡在萧翎胥与陈思华中间,面向陈思华这一侧:“陈县尉,多谢您送我回来,只是时辰真的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陈思华敛回视线,看向时清欢的眼眸中带着些不舍。同时心里也甚是费解,也觉得心闷,感觉时清欢好似在维护她身后那男子。
时清欢露出个笑容:“陈县尉慢走。”
陈思华:“……”
虽不情愿,可此时也只能暂时离去。若是固执久留,怕是会惹得时清欢不悦。有什么疑问,明日见到她时再说吧。
他瞪了眼萧翎胥,拂袖转身离去。
待他身影没入夜色中,时清欢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转回身,对上萧翎胥低头看向她的深邃目光。
她一惊,不由自主后退半步:“为何这样看着我?”
萧翎胥道:“听说荷庄县县尉对你痴心一片,多次求娶。就是他吧。”
时清欢抿唇:“你真八卦。”
萧翎胥挑眉:“我人在这儿,若是连这点事都不知晓,那我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时清欢不想接他的话题,于是干脆转移话头:“方才多谢你帮我照看念念,夜已深,你该回去休息了。”
萧翎胥没动,视线依旧稳稳落在她脸上:“你让我照看念念,就不怕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把她带走?”
时清欢眼睛睁大了些,垂着的手忽攥起衣袖。她眼神微动:“应该……不会吧?”
“你对我怎有如此信心?”萧翎胥反问了句,又道:“是因为,我是她的……”
“太晚了!”时清欢打断他的话,呵呵笑了两声,随后脚步快速迈入院门:“你该回去休息了。”
而后不等萧翎胥再说什么,她手臂一揽,毫不犹豫将院门合上。就那样将萧翎胥关在了门外。
萧翎胥看着身前这扇门,不恼不气,反而笑了下。
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早晚有一天,时清欢会承认,念念就是她和他的女儿。
此刻,门内院中,时清欢心惊而慌。
险些就被萧翎胥套路……但经他提醒,时清欢也反应过来,将念念交给一个实际认识不久的人实在是不妥,若非今夜裘娘子那边事发突然,她无法顾全两边,是不会如此行事的。
但以后得加倍注意,绝不能再如此。
即使念念是萧翎胥的女儿,可也难免如萧翎胥所言,他有可能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突然带走念念,借此逼迫自己跟他回京城。
时清欢深呼吸几次将心绪平稳,随后迈步回房。
屋内,念念睡得熟,身上被子盖的严实。见着她安睡模样,时清欢露出放心而温和的笑来,心神彻底安定。
翌日。
天光初亮时,时清欢就起了。她快速收拾好,带着念念和早饭一起去裘娘子家。
昨日的衙役还在,看见时清欢来了,笑着打招呼:“欢娘子,你这么早就来了。”
时清欢将手中食盒递过去:“你辛苦了,我做了些早饭,你将就着吃点吧。”
“不辛苦不辛苦,”衙役摆了摆手:“只是守个夜而已,经常做的事了。”
说着他接过食盒:“多谢欢娘子。”
食盒打开,时清欢从里取出两个包子,走到裘虎身边。
裘虎哭累了,可却没有睡,一身疲惫跪在裘娘子床前。他两眼无神,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
时清欢蹲下身,将包子递给裘虎:“大虎,先吃点东西吧。”
念念走过去,伸出手碰了碰裘虎的手:“大虎哥哥,吃包子。”
裘虎却摇头,有气无力的开口:“不想吃……”
时清欢柔声劝着:“今日要忙的事还很多,你不睡觉,也不吃东西怎么行?吃一点吧。你娘要是还在,肯定不希望你饿肚子的。”
念念学着时清欢的语调哄他:“裘娘子心疼大虎哥哥,不会不让大虎哥哥吃东西的……大虎哥哥吃包子。”
裘虎眨了下眼。
时清欢抓起他的手,将包子放在他手里:“大虎乖,先吃包子,丧事的事,我会帮忙的。”
裘虎吸了吸鼻子,嗓音不自觉哽咽:“嗯……”
他拿起包子,递到嘴边咬下一大口,眼泪随之滑落,流到口中却不在意,继而再咬一口,伴着眼泪一起咀嚼着。
时清欢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来,然后跟念念说:“念念,你在这里陪一会儿大虎哥哥,娘亲出去一下,好吗?”
念念乖乖点头:“好。”
时清欢摸了摸她的头,又转而轻轻拍了下裘虎的肩,随后离开。
她找了附近街坊,告知裘娘子不幸离世的事。大家平日里多有互相关照,有人意外离世,又无亲人在身旁,街坊邻居的自是要帮些忙。
有人买了纸钱,有人放了鞭炮,还有人送了些东西来。裘娘子虽然不在了,但丧礼还是要有。
时清欢买来棺材,何蕊准备了寿衣,几人互相帮忙下,将已故的裘娘子收殓入棺。
裘虎穿上丧服,披麻戴孝跪在棺前,一边哭一边烧纸钱。
念念跪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动作往盆里丢纸钱,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时清欢与何蕊她们商量后,找人去乡下通知裘娘子的家人。荷庄县办丧事的流程已差不多,只待寻个风水好的位置挖墓坑埋葬。
但,街坊邻居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情面礼能有些,可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却是腾不出来的。若专门请人挖墓坑行葬礼,则需要不少钱。
裘娘子一生清贫,又走的突然,家中根本寻不出钱来。
大家聚在一起商议要怎样为好时,陈思华来了。得知她们在为请人挖墓坑与葬礼的花费而忧愁时,他道:“这个钱,我来出。”
“我是荷庄县县尉,有人意外离世,又无亲人在身,我该担起这个责任。”
他话音刚落,萧翎胥走来,停在时清欢身边:“还是我来吧。”
“陈县尉俸禄大概不多,我做些生意,手头有足够的银钱,处理这些事还是绰绰有余。身为住在此巷的街坊,我也该尽一份力才是。”
陈思华看出这是昨晚在时清欢家见到的男子,目光瞬间锐利,严肃盯着对方。
萧翎胥神色一如既往淡然,毫无惧意。
时清欢嘴角微抖了两下,甚是无奈。
本来裘娘子突然故去,她就伤心,留下裘虎孤苦伶仃,她也难受,处理丧礼之事更觉忙碌而烦闷,他们还来这一出?是嫌这里的事还不够自己操心的吗?!
陈思华说:“我来!”
萧翎胥坚持:“还是我来吧。”
周边街坊面露疑惑,大概是没搞明白这两个人为何会因给裘娘子办丧事要付的费用而争执起来。
“够了!”时清欢出声阻止他们要再起争执,影响此处之事,惊扰已故之人的魂灵:“你们两个别在这里闹。”
她看向陈思华:“陈县尉,请您回县衙,此处之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然后她转头去看萧翎胥:“你回家去,别在这里给我添麻烦。”
萧翎胥与陈思华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各自带着不服之意转身,朝巷子两边分别离开。
时清欢闭眼蹙眉,无奈轻叹一声。
真是头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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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