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野关了床头灯,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季知言的眼睛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看不见的,闭眼缓了缓才恢复正常。他侧过头,看见席野脚伸在床外,平躺在病床上,像是已经睡了。
季知言毫无睡意,百无聊赖地放空发呆。
躺了快一个小时,他想上厕所了。他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心惊胆战地举着吊瓶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偷偷摸摸地进了厕所。
席野在季知言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一刻便醒了,但他没出声。他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直到季知言关上厕所门才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盯着天花板。
没过多久,厕所传来水声,席野的眼神闪了一下。
季知言很快便从厕所出来,鬼鬼祟祟地准备躺回床上。
“今晚的月亮很亮。”一道平静冷淡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季知言的脚步被这一句话叫停了,他转身看向席野。
房间太暗,他只能根据席野的身形轮廓看出他平躺在床上,眼睛睁没睁看不出来。
季知言不知道席野这句话是在梦呓还是在和他说。
他凑近席野床边,想要看看席野是不是醒着的。
“今晚的月亮很亮。”就在季知言凑近观察席野的时候,席野突然侧头面向季知言,又说了一遍。
季知言被吓一跳,向后踉跄半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幸好席野手快拉了他一把,他才得以站稳。
季知言这才确定,席野就是在和他说话。可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季知言看着席野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神,像是被野兽盯上了,让他有些后背发凉。
“啊……是挺亮的,隔着窗帘都能看出来。”季知言装模做样地往窗户那看了看,尽量语气自然地回道。
接着脑子灵光一闪,语气关心地问席野:“是不是太亮了,你睡不着?”
席野没回答,只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
季知言有些抓耳挠腮了,他实在是不擅长猜别人的心思。就在季知言快要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场景时,席野终于将他解救出来:“不是,就是看着今晚的月亮,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啊……那你想聊聊吗?”季知言听了席野的回答,理所当然地接了这句话。
毕竟按照一般的聊天路线,别人说触景生情,你怎么都得把话题往下接一接吧。
“不想,睡觉吧。”席野说完,把头转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额……好吧,季知言无语,默默地躺回床上。
一室寂静,只听得见两道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互相缠绕。
季知言半夜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给他拔针,动作轻柔。他此时困意正浓,又在药物的作用下,脑子里像是浆糊,根本无法思考,眼睛也睁不开,便由着那人动作。
季知言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钟了。
他抬头看了看吊瓶,药水早就空了。又抬起手看了看,针眼处用胶布粘上了棉球。他坐起来,把病房环顾一圈,又去厕所看了看,没有席野的身影。
季知言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人脸上毫无病色,让人完全想不到是在医院住了一晚上的人。他拎起短袖领口,闻了闻。嗯……味道不怎么好闻。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还没来得及擦,就听见门外穿来开门的动静。
“你怎么来了?”季知言连忙用手随意抹了抹脸上的水,就从厕所出来。出来便看见蒋旭站在病床前四处环顾找人的样子。
“昨天晚上我来的时候,你第一句话也是这个。怎么?不想看见我?”蒋旭语中带笑,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开学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让你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你了。”季知言忙解释道。
“那你怎么不怕麻烦席野?”蒋旭接着便轻笑地说出这句话。
季知言有些尴尬,他瞄了瞄蒋旭,看他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只以为蒋旭还在为昨晚自己不顾他的好意关心,打发他回宿舍的事刺他,只好解释:“我过敏的时候席野正好就在,也就顺便送我来校医院了,顺手照顾我了。没有必要再多麻烦一个人。”
“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真一本正经地给我解释啊。”蒋旭看季知言一脸真诚地解释,心情愉悦起来。
季知言抬头看向蒋旭,内心腹诽:是吗?我可没看出你在开玩笑,我看你小心眼得很。
“席野呢?”蒋旭问道。
“不知道,可能出去了吧。”季知言边回答,边走到床头拿起手机,“我醒来就没看见他,我给他发消息问问。”
“你有他联系方式?”蒋旭闻言,语气试探地问道。
“嗯?当然了。昨天不是都加了联系方式吗?”季知言疑惑地反问,觉得蒋旭这是在说什么废话。
“喔,我忘了。”蒋旭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但脸上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季知言和蒋旭在两张病床上对坐着。
蒋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季知言,看着他发丝上残留的水珠在发尾摇摇欲坠。终于,水珠滚落,滑过刚睡醒就算是浇了凉水也依旧白里透粉的脸庞,挂在了棱角分明的下颌。
季知言像是感受到水珠舔过脸庞的痒意,随意抬起手背,食指拂下那滴水珠。
蒋旭盯着季知言的下颌,感觉那被手轻拂过的地方好像也泛起了红晕。他无意识地仿照着季知言的动作,抬起手用食指拂过自己锋利的的下颌,好像季知言刚才的动作是发生在他的脸上。
蒋旭突然感觉一股热意在体内翻涌起来,他慌忙起身,留下一句:“我去下厕所。”
季知言头都没抬,只轻嗯了声,当作回应。
蒋旭站在镜子面前,单手撑着墙壁,直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眼底有欲色翻涌。他像是受不了,猛地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闭眼低头,不断地深呼吸。
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平静下来,用凉水猛泼两把脸,把自己收拾干净,干起来并无异样,才从厕所出去。
“席野去买早饭了,顺便还要帮我办理出院,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可能还要再等等。”季知言见蒋旭从厕所出来,便开口道,“……要不你先回去吧。”
“又急着赶我走。”蒋旭一出来便又听见这番话,有些想笑,顺手将手里的纸巾递给季知言,“擦擦脸上的水。”
季知言忙接过纸巾,胡乱擦了起来,语气有些急切:“不是,你和我在这干等,不是浪费你的时间吗?”
“反正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蒋旭不以为意。
“他还要很久才回来吗?”蒋旭像是好奇地问道。
“嗯!很有可能,反正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具体的时间我也不确定。”季知言极力渲染席野可能还要很久才回来,蒋旭如果在这等,不知道要等多久的可能。
蒋旭看着季知言一脸恳切的样子,笑了起来:“是吗?我可以等。”
说完向季知言探过身来,伸出手在季知言脸庞上轻捻了一下。
季知言被蒋旭这突然的动作搞得一愣,下意识侧头远离:“干嘛?”
蒋旭的手随着季知言的急速侧头顿在原地,他反应过来,直视着季知言,手在季知言眼前晃了晃,缓缓说道:“你脸上有——”
蒋旭的话还没说完,便和从病房外进来的席野对上视线。
蒋旭还保持着向季知言伸手的姿势,他盯着席野,眼底闪过一丝挑衅,语气温柔地将未说完的话重新补上:“你脸上有纸屑。”
说完接着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知言说很有可能要等你好一会儿呢。”话是问向席野的,可眼神却是看着季知言的。像是在质问季知言,你不是说他要好半天才回来吗?
季知言在蒋旭视线向门口看时,便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他还没来得及和席野打招呼,便被蒋旭嘴里的“知言”二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从来没人这么叫过他,他父母和家里其他长辈多是叫他“小言”,同辈同学一般都直接叫他全名,导师学长学姐那些也是叫全名或者“小季”。
“知言”这两个字在这种情况下,就这样顺口地从别人嘴里吐出,季知言感觉很别扭。就像是半生不熟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毫无征兆地干了一件超出边界的亲密事,另一人往往不会觉得开心,而是尴尬。
季知言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觉得他和蒋旭没有熟悉到蒋旭这样叫他,而不会让他尴尬的地步。
而且他确实说谎了,他知道席野马上就要回来了,所以才想找借口让蒋旭走。季知言被蒋旭阴阳怪气的质问弄得有些心虚。
季知言急需打破这种场面,他站起身来,面向席野:“你回来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嗯。先吃点东西吧。吃完直接回宿舍。”席野没有回蒋旭的话,直接向季知言走去。
“你吃了吗?”季知言看着打包回来的吃食,问道。
“我吃了,你不用管我。”
“哦。”季知言没再说话,只想赶紧吃完走人。
“你怎么不问我吃没吃。”蒋旭的声音从旁边穿来,带着调笑。
季知言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蒋旭怎么总是让他陷入这种尴尬境地,于是他愤愤地说道:“没你的份,饿死拉倒。”
“嗯?”蒋旭没被这怨气十足的话气道,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