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到了。”司机轻叩车窗。
季知言从睡梦中惊醒,缓了缓神。车窗外人流往来,好不热闹。
他从车上下来,拉上司机早就从后备箱整理出的行李,背上背包,一副准备“上战场”的模样。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A大欢迎新生”的标语,他随着人流走进校园。迎面而来的是各个顶着烈日也精神昂扬的面貌,各种社团、推销、迎新人员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
他们是那么的真实。
越是真实,他就越无法忍受书里的事在他身边发生。
季知言看着立在学校门口的地图,找到自己宿舍楼的方向。拖拖拉拉走了十几分钟,汗流浃背,终于是站在了宿舍楼道里。
这栋楼主要是新生入住,所以这两天新生报到期间宿舍门基本都是开着的,只有少数几个是房门紧闭。
季知言顺着门牌号找过去,好家伙,他将要入住的宿舍就是那少数几个中的一个,这说明宿舍里八成是已经有人来了。会是谁呢?
季知言心情忐忑,仿佛门内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在门前站定片刻,平复下心情,终于抬起手来。
“咚咚咚。”试探性的三声敲门声响起。
没动静。
“咚咚咚。”力道加大。
还是没动静。
季知言向门靠近半步,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听宿舍内有没有什么动静。
就在这时,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季知言还没来得及撤回前倾的身体,房门就在他面前风风火火地猛然大开。
季知言上身连忙回撤,血液一下冲到头顶,脸红一片,尴尬得恨不得手脚扣地。
“刚才在洗头,没听见。”只听面前的人随口说到。
季知言这才将视线抬起,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人。
头发稍短,发色极黑。头上没擦干的水,更是衬得头发黑得发亮。眉目浓烈凌厉。发梢上的水珠滚过微凸的太阳穴,划过线条分明的下颌,顺着青筋微显的脖颈,隐入被黑色背心遮挡若隐若现的锁骨中。
透过背心的轮廓和暴露在外的臂膀,可见其衣底肌肉饱满紧实的躯体。下半身穿着一件黑色宽松系带运动短裤,裤带没系,一长一短耷拉着,随着房门大开的动静微微晃悠了两下。
【身材不错。】脑海的声音突然响起。
季知言被惊得一下回神,忙回道:“没事,我也才刚到。”
季知言想,他应该知道这人是谁了,就是书里那个英俊帅气,张扬自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体育生室友攻一——蒋旭。
面前的人手放在门把手上,往门后站开,让开位置。自发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蒋旭,旭日东升的旭。体院的。”
果然。
“我叫季知言,商学院的。”季知言将行李箱拖入室内,回头看着他答道,随即转身找到自己的床位。
“季知言……知言……”蒋旭回想着刚才季知言微红的脸庞,目光落在季知言修长白皙的后脖颈上,将这几个字在嘴里碾过。靠在门边上,语气带笑地问道:“哪两个字啊?”
季知言感受到身后灼人的视线,没回头,装作收拾的模样,在背包和行李箱里翻翻找找:“知道的知,语言的言。”
蒋旭听罢,关上门,走到自己的床位下,靠坐在书桌上,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毛巾擦头。只是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盯着季知言。
【他在看你。】脑海里的声音响起。
季知言对于此时这人的出声简直是有一种谢天谢地的感觉了。
“我知道。”季知言欲哭无泪。这氛围实在是有点儿过于尴尬了。
【他不会是同性恋吧。】脑海里这人调侃道。
“哗啦——”季知言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你没事吧。”蒋旭见状问道,一副准备过来帮忙的样子。
季知言慌忙摆手回道,制止了他的动作:“没事,没事,手滑。”
季知言内心如万马奔腾而过,心想这就是同类之间的嗅觉吗,只那么几眼,这人就能猜出别人的性取向。他内心又有些后怕,想起书里这些人后期的作为,有一种误入丛林,被野兽在暗中窥伺环绕的感觉。
可他只能强装镇定,在心里故作调侃:【你不会也是吧,别人都说同类之间有“雷达感应”,你觉得他是,说明你自己十有**也是。】
只听这人安静片刻,略带空茫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喜欢过人。】
季知言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他看过书,大概的知道这人为什么如此。
商业联姻毫无感情的父母,生下他以后就将他交给保姆照顾,两人这些年在外边各玩各的,却双方心有默契的保证彼此只有这一个孩子。为了将他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从小到大身边的照顾人员定期更换,为的就是防止他对身边的照顾人员产生感情,被人从情感上拿捏。
从小到大,他从未与身边任何人产生过情感上的连接。他就是一个在极好的物质条件滋养下长大的空心人。
这也是为什么,书后期席野向他求救时,他会被席野眼中流露出的对蒋旭和顾泽强烈的恨意所吸引。
那恨意那么灼热激烈,他也想尝尝,他想看看这浓烈的感情放在他身上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像一匹恶极的狼,闻到一丝血腥味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不管那里隐藏着怎样的深渊。
“加个联系方式吧。一个宿舍的,以后有事方便联系。”蒋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季知言从思绪里出来,拿起手机,转过身,扫了蒋旭的微信。
蒋旭站得离他有些近,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这距离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自以为自然地往后挪了挪,扬了扬手机:“好了。”
蒋旭看着他不自在的模样,调笑道:“怎么,我很吓人吗?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怕我。”
季知言闻言,脸又烧起来了:“没有,我只是有点……慢热,对慢热,毕竟第一次见面么。”
蒋旭笑得更开,往前凑近半步:“那我真是期待以后同处一室混熟了,你又是什么样子。”
季知言简直是要抓耳挠腮了,他实在是有些应付不了这种初见便在肢体和语言上表现得有些进攻性的社交。
又不免想到,难怪书里他是首先对席野动手的人。
书里他对席野见色起意,便立马主动发起进攻。装模做样,大肆张扬地追求席野,毫不顾忌席野的个人意愿。被席野多次拒绝以后便恼羞成怒,强迫了席野,并拿席野奶奶威胁席野听话。
季知言想到这儿,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来,直视面前的人,语气坚定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蒋旭像是被他短时间内,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楞了。嘴角的笑意凝住,眼角跳了一下。
不过片刻,又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行,拭目以待。”
“咚咚咚。”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打破了室内尴尬的氛围。
季知言和蒋旭同时转头看向房门,“又有人来了,我去开门。”站在外侧的蒋旭顺势走向门口,打开房门。
季知言来不及阻止,他怕门外站着的是席野。书里写过“蒋旭开门看见席野时,只觉得周围一切好像变慢了……”,这就是蒋旭见色起意的开始。
季知言向门外望去,看到门外那人时,他轻舒了口气,他知道,那人不是席野,而是顾泽。
书里对顾泽的描写可以概括为三个字——阴暗批。
季知言打眼望去,只觉这三个字可真是贴切。只见那人长相清俊,但面无表情。头发略长,有些盖住眉眼。瞳仁很黑,嘴唇略薄。抬眼和季知言对上眼神时,季知言有股凉飕飕的感觉。
蒋旭开门后将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道,便退回到自己的书桌前,随手拿起毛巾,进了厕所。
季知言想到了一个词,气场不合。这是书里对蒋旭和顾泽两人关系的概括。蒋旭看不惯顾泽整天一副阴气沉沉的模样,顾泽看不惯蒋旭总是一副趾高气昂,张狂自负的样子。
所以当顾泽无意间发现蒋旭和席野的关系时,他觉得可以通过占有席野的手段来给蒋旭找不痛快,同时占有席野的过程让他感受到一种对他人的掌控感。那是他从小在家庭里被父亲鄙夷打压,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季知言看着背对着自己,在桌前收拾东西的顾泽。
他如果想要改变书里的剧情走向,与这些人打交道的过程是必不可少的。
他踌躇着,最终还是开口了:“你好,我叫季知言,商学院的。”
顾泽闻言,身子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季知言。就在季知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目光飘忽之际,只听他语气平静地回道:“顾泽,计算机系。”随即转过身去。
“哦……计算机啊……挺好的……”季知言被尬住了。
他不太应付得来蒋旭那种进攻性强的寒暄,也应付不来这种极其内敛平静,需要自己没话找话的社交。
他灵光一动,对啊,先把联系方式加上再说。刚才蒋旭不是已经给他做示范了吗。
季知言拿上手机,晃荡到顾泽身后:“加个联系方式吧,一个宿舍的,以后有什么事也好联系。”
顾泽像是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身体微耸了一下,站定片刻。才伸出左手往裤子左边口袋摸去,期间动作凝固了一下。随即右手伸进右边裤带,从里拿出手机。
打开手机,扫码添加,添加完毕。一句话没说。
季知言见状也只能厚着脸皮,面带假笑,说了结束语:“好了。”
便回到自己的位置。
季知言坐在椅子上,他现在没心思收拾。他抬头看向与他床铺相邻的那个床位。那个位置是席野的。
【喂,你在吗?】季知言在脑海里问道。
寂静无声。等了一会儿,一道略带困意的声音响起:【我在睡觉……】
【你还要睡觉啊?】季知言像是发现新大陆。
【……你说呢?】这人无语地反问道。
【没有,我这不是好奇嘛。】季知言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了,我给你取个代号吧,我总不能‘喂,喂’的叫你吧。】
【你叫我名字不就完了。】
【我不想叫你名字。】季知言觉得这样有些奇怪,像自己跟自己说话一样,他怕时间久了,他都要搞出精神分裂了。
【怎么,因为我们俩同名?】这人话气随意。
季知言却被他这话语惊得一身冷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注意间,喊出声来:“你怎么——”
又紧急掐断话头,向后看了一眼。见顾泽被他的动静惊动,向他看来,连忙向他笑着解释道:“我在自言自语……哈哈……”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季知言焦急地问道。
【刚才蒋旭跟你打招呼时,你脱口而出‘季知言’三个字,我就有些怀疑。现在嘛……确定了。】这人又恢复一副饶有兴致的语气。
季知言不禁感慨真是防不胜防,这人真是脑子活泛得很。又放下心来,他还以为是被这人参破天机,知道他是穿书了呢。只不过是一个名字,被他知道便知道,又不是一个世界的,知道又能如何。便是书中世界,同名同姓的也不少。
【你现在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不想叫你季知言,这样真的很奇怪。】季知言想和他商量。
【无所谓。随便。你想叫什么?】
季知言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词便是“变态”,这不能怪他,只能怪书里的描写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但他又想到,要是真的天天“变态变态”地叫,保不准会给这人造成不好的心理暗示。
【那就叫你季时予吧。】季知言突然想到,书里写过这人刚出生的时候,家里长辈曾经念叨过他来得及时,来得好,叫过他两天这个名字,只不过后来上身份证时没用。
【季时予……时予……】只听这人低声将这名字念叨了两遍,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低声笑了下:【可以啊。】
“咚咚咚。”门外传来徐缓的敲门声,声音不大。
可在季知言听来却是如雷贯耳,他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到门前,搭上门把手,心如擂鼓,郑重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看见他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不过,很快,只见这人嘴角微勾,说道:“你好,我叫席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