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赟扬起手掌想要打她,杨容姬狠狠的拽过她,顾赟被带下台阶,一个踉跄。
杨容姬捏着她的手腕,怕她跌倒。用尽全力将她双手制在一起,面无表情道:“尺素是我替周姒儿写的,但我不识陆机,周姒儿也不知陆机有婚约,她知道后也没有别的心思了,你这般胡搅难缠,我实属觉得幼稚。”
顾赟拼命的挣扎,反倒教她挣开了,然后得意的一推,杨容姬就摔在了地上。
漪儿顾不得周姒儿了,赶紧过来扶起杨容姬,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背后有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争执声,杨容姬站起来擦了擦手里的泥土,余光看到衣衫一闪,有人将她护在身后,抬起头一看,是杨肇的背影。
“杨家的脸面就在这里,杨容姬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丟,就算她想在上面踩上两脚,那也凭她乐意。”
这番话震住了顾赟,她似乎没想到杨肇会突然出现。
杨容姬抬起眼帘,看到杨肇稳稳的站在跟前。
他还穿着朝服,脸色有些红,鬓角有滴落的汗水,顺着脸颊落在肩膀上,润湿了一片。
此时天边已经开始有了晚霞,往常这个时候,杨容姬早已经和母亲候在了门口,等着杨肇和两位哥哥归来。
花园里有了鸟叫声,背后又有声音传来,是顾赟的父亲,他是闻讯赶来,此时有一些茫然,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背后还跟着杨潭与周婉儿,神色焦急,待看到杨容姬好好的站在这里时,都松了一口气。
顾父先去看了看顾赟,顾赟已经委屈的开始流眼泪,顾父于是明白了什么,怒道:“杨肇,你这般擅自闯入我府,又跑来斥责我女儿,意欲何为?”
“你不妨问问你的女儿发生了什么。”杨肇看着他,神色自若。
顾赟哭出了声,将她养成这般娇纵的性子,可见顾家父母并不是温雅之人。
顾父并没有想去问问因果,只是觉得自己被驳了颜面,失了尊严。
他胡子乱颤,手指指着杨肇,半天说不出话来。杨肇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撩了下袖子,提步便走。
出来时,晚风很温柔,尤带着花的香气,抚在脸上。
杨容姬想起每当杨肇外出时,他总是会带着母亲和自己,还有两位哥哥嫂嫂外出,每次他总是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他有着文人的固执与风骨,又有着武将的意气。
他的腰,从来不见佝偻。
杨容姬跟在他身后,漪儿陪在身边。
到了杨府大门,杨潭去送周婉儿与周姒儿回家,周婉儿悄悄捏了捏杨容姬的手。
天色已昏沉,杨府门口已经燃起了灯笼,红彤彤的照在脸上。
杨肇突然回了身,看着杨容姬。
这一路,杨肇未曾说过一句话,目不斜视的走在最前面。杨容姬等着他的责备,预想着将要来临的责罚。
于是杨肇看着她时,她只是忐忑的回望。
灯火映着他的双眼,雾蒙蒙的。
杨肇抬起手,轻轻的放在杨容姬的头上,柔柔的,带着温热的温度。
杨容姬眨了下眼。
他轻声道:“到家了,我们回家了。”
杨容姬哽咽:“父亲不嫌……我给你们添了麻烦?”
杨肇笑:“这种事情告诉父亲就好,父亲会替你处理,你还有两个哥哥和母亲,这里是你的家,父亲永远都在,不用怕。
容儿,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杨容姬低了头。
杨肇拍了拍她的头,似是在安慰闯了祸的孩童。
他从衣襟里拿出来一包东西,杨容姬从他踏进顾府就看到了,他的衣襟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杨肇拉过她的手,将这包东西递给她。
里面是饴糖和豌豆糕。
杨肇拍了拍她的肩,低了下腰。
“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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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时,杨容姬拆了发髻,坐在铜镜前,漪儿正在铺床。
杨氏推了门进来,走到杨容姬身后,拿起篦子替她梳发。
杨容姬还是问:“母亲,我有没有给父亲添麻烦。”
杨氏回她,却没有直接回答。
她道:“你五岁时,你父亲突然染了风寒,一度病的厉害,那个时候,我正回了母家探亲,你的两位哥哥又去求学,府里就剩你和杨絮,那几位妾室根本不管你父亲,因为有人说你父亲怕是痨病,杨絮根本不敢进你父亲的房间,只有你,每天端着药,端着饭菜去陪你父亲,你怕他闷给他讲故事,但你自己把故事记串了,总是头不对尾,还一直讲了一个月,那个时候,你嫌父亲麻烦了吗?”
杨容姬没有说话。
杨氏推她到床上躺下,给她盖好了薄被,掖了掖被角,笑道:“那些故事,你父亲至今都还记得,有时还会讲给我听。”
杨氏走了,漪儿熄了灯,轻轻阖上了门。
外面开始起风,叶子被吹得哗啦啦响。
杨容姬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拿出饴糖与豌豆糕,塞了一块到嘴里,甜到心里。
杨容姬忽然开始落泪。
杨氏说的那番话,她其实没有印象。
屋外落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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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到夏末,各家各户都忙着缝制新衣,杨府也在准备新衣。
杨氏亲自揽了这活,杨容姬跟在旁边帮着绣腰带。
杨肇官至折冲将军,即将带兵出征。
杨氏在缝衣,杨容姬在缝荷包。
近来洛阳城内夜晚有人吹笛,呜呜咽咽。
秋主战,宜离别。
据悉七里桥旁边有家歌舞乐馆,里面有胡人乐姬,他们擅长羊皮鼓,胡旋舞。
杨容姬得了杨氏的首肯,打算去一饱眼福。
阁楼之上有人在吹笛,是金谷园那日跟在绿珠身后的小女孩。
许久不见,她已经长大许多,脸庞清瘦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已有隐约媚态。
漪儿在一旁说道:“她想必已经及笈了,可以开始见客了。”
宋袆吹得是什么曲子,她并不知道,但是着实好听。
一曲罢,却没有人喝彩,只有杨容姬一人拍了手掌,对她微笑。
柳树下方,有一个公子默默的坐着,看着周边的湖水,他的容貌很是出色,杨容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头顶上方是酒馆,觥筹交错,欢笑声一片。
杨容姬抬头看了一眼,是石崇,旁边是绿珠,垂眉顺耳,不同七夕之时的悠游散漫。
杨容姬收回了视线,准备往家走,她若是再仔细看上一看,会发现潘安隐在宴席之中。
石崇道:“夏侯湛举贤良,已在官位五年,五年管职没有丝毫变动,安仁,你有何打算。”
潘安收回了视线,回道:“寻机打算。”
石崇放了酒杯:“若是有人要打压,拼了命也没有办法,司马氏他们……真是惑乱朝纲,逼得文人墨客醉酒的醉酒,退隐的退隐,我石崇虽是……成日胡天海地无事了了的闲人,却也想有一番作为,而安仁兄你,也不是照样在这个官位上待了许久,你就毫无怨言?”
潘安皱眉,并不回答。
石崇有想到了什么,道:“贾南风今日找你做甚?”
绿珠猛然看向潘安。
潘安无所谓的一笑,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茶杯:“不过是明日要与我见一面,我去便是,不然,她又要以我母亲要挟我。”
“美色有时也是罪过。”
潘安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并不答话。
石崇看了眼楼下道:“珠娘,你看夏侯湛近来是不是魔怔了,总是跑到这里听宋袆吹笛,有时一呆就是一整夜,你看,就在那棵柳树下。”
绿珠道:“或许只是着迷宋袆的笛声,毕竟洛阳城内,要说笛声最好,无人比的过宋袆。”
潘安接着道:“他前段时间在写《魏书》,本已写了许多,却突然瞧见了陈寿的《三国志》,便将自己所写的字稿全部焚毁,近来心情或许有些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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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袆又吹了一曲,眼见周围行人都散去,突然看到了柳树下的公子,他已经在此坐了许久,不是盯着天边的云,就是看着旁边的湖水,他从余晖尚在时就坐在此处,如今已是明月皎皎,星光点点。
于是宋袆又吹了一曲,音调轻快,这是她昨日想出,还从未吹过。
终于公子抬了头,看向阁楼上方,宋袆隐在薄纱后,隐约看不透。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汉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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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安出了酒楼,步履匆匆,东张西望,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最后小跑了起来。
石崇又笑他:“这么赶忙不知道去做什么。”
潘安顺着这条路走,小巷隔着一堵墙,他在这边,杨容姬在那边。
他听到了杨容姬的笑声,她在与漪儿说笑。
于是匆匆掉转了方向,到了墙的那一边。
杨容姬却已经转过了街角,潘安急忙跟上,可还是没有追上她的脚步。
杨容姬跨上台阶进了府,大门关上,灯笼熄了一个。
潘安站在门前,缓缓的坐在门前台阶上,腰间挂着一个荷包。
这是那日在酒楼,他坑了杨容姬一顿饭,她无意中落下的,荷包里没有银两,是那丝帛尺素。
他沉默了许久,捏着荷包看了许久,轻柔的放进衣襟里。
疏而西风起。
晚上好
后面咱们走走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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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