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凑在镜子前,理了理自己已经染回黑色的那撮毛,为了班集体的仪容仪表,他不光自掏腰包染发,还错过了盛郁的新生代表发言,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如果能挑拨到盛郁和他的新同桌,倒也不算是件坏事。不过那个沈勘......
水龙头“哗哗”地流个不停,水汽弥漫到镜子上,王征脑袋里盘算着,浑然不知镜子里突然多了个人影。
“咕噜噜......”
颈部传来一阵强有力的压迫感,王征双手撑在水池边,整张脸被压在水下动弹不得。肺部急剧收缩,却只能吸入微末的氧气,他挣扎地越是厉害,水越是一个劲儿地往鼻腔里灌。摁在他颈部的那只手也没打算就此罢休,反倒因着他的挣扎而加大了力度。那种窒息感遍布全身,像是把身上的毛孔全部堵住了一般。
见水里人动静小了许多,沈勘把手移至王征的衣领处,漫不经心地把人拎起来。
王征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呛了几口水,张着嘴不住地喘着气。看清了镜子中的人脸,凉意更是从头蔓延到脚后跟。
“沈勘我艹你大爷!唔......”似乎是为了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王征嘴上也不遑多让。
骂人的话说了一半,沈勘“啧”了一声,又把王征的脑袋摁在水里。
从背后看过去,沈勘单手勾着王征的肩,二人像是寻常哥们儿间的打闹,旁人根本注意不到他们。
约莫等了半分钟,他再次把王征拎起来,确认对方没力气反抗后才开始说话,“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老子最烦你这种爱玩脏手段的人。”
这句漫不经心的恐吓着实把王征吓得不轻,沈勘说话的时候眼神没一秒是在他身上的,反而像是在欣赏镜子里自己那张帅脸。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根本不会管别人死活,说出来的话也不仅仅是为了增长气焰的口舌之快,更是一种警告。
王征抿着嘴,不说话。
失策了,他原以为沈勘就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草包少爷,后来又听说是一中的乖宝宝。谁知这位根本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主,看着高高瘦瘦的,力气竟大得出奇。他很清楚,和这样一个人硬碰硬,捞不着什么好处。
“......我的错,放我一马......”
王征低声求和,身后那只钳制住他衣领的手却没有要放松的迹象。沈勘轻蔑地笑了一声,“嘁,欺软怕硬啊,没劲。”
九月的天气仍旧很闷热,王征被这么来回涮了两下,额间的水珠顺着面颊不断地往下滴,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片,风灌上来吹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征:“你想怎样?”
“去跟盛郁道歉。”沈勘想了想,补充道,“是要我押着你去,还是你自己去?”
王征没有选择的余地,所谓的“自己去”也不过是他走在前面,沈勘跟在他后面,和押解所差无几。
“对不起盛郁,是我......是我拿走了你的演讲稿......”
盛郁被眼前这个落汤鸡版的王征吓了一跳,再瞥了一眼王征身后抱着臂看热闹,笑得一脸贼样的沈勘,登时明白了是什么事。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丢人的了,王征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周围的人虽没有明目张胆地围过来吃瓜,但王征依旧能捕捉到众人鄙夷的目光。
“没事。”盛郁薄唇轻启,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随后又抽了几张纸给王征。
上课铃打响了,王征站在原地愣神,直到沈勘不耐烦地叫了他几声,王征这才接过纸悻悻地回到座位。
见证了一场幼儿园小朋友式的和好仪式,沈勘觉得自己像是从中调解的金牌幼师。很显然,盛郁轻描淡写地轻轻揭过,完全没达到沈少爷的预期。
这节上英语,啄木鸟踏着铃声进教室。
“Class is beginning.Let’s turn to page......”啄木鸟一开口,一股浓重的Chinglish扑面而来,简短的开场白,愣是说出了洋泾浜的感觉。
更为恐怖的是,座下竟没有一个人笑出声。
沈勘切实地体会了“一中分校”的师资力量。
一般班主任的课,再皮的学生都得收敛着点,更何况十二班的啄木鸟是个聒噪的老师,一节课戴着小蜜蜂的音量能盖过她踩高跷时的分贝。
奈何沈勘比她更聒噪。
沈勘的聒噪不体现在和啄木鸟比分贝上,他比讲台上的啄木鸟忙多了。他撕了张小纸条,仔细地叠成一个小方块,用胳膊肘捅到盛郁的课桌上。
沈勘:你早就知道是他干的?
盛郁皱着眉看了老半天,纸上的字跟鬼画符似的,压根儿不知道写得是什么。沈勘趁啄木鸟写单词之际,一把夺过小纸条,转了九十度重新塞到盛郁手里。
这回勉强能看清楚些,盛郁在小纸条上回了个“嗯”。
沈勘接回来一看,白眼都快反上天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贱到家了,押着王征来找盛郁道歉,结果人家心里面门儿清,那他这算什么,算他们兄弟情里play的一环吗?
坦白讲,他不想掺和盛郁和黄毛的私事,押解王征也只是想澄清偷稿子这事儿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盛郁这种冷静到过分的态度让他很窝火,好像无论是谁偷了稿子都无所谓,这让沈勘自以为的“乐于助人”变成了无厘头。
盛郁不知道沈勘的内心戏,可他看得出来这个同桌似乎有点生气。斟酌再三,他撕了张小纸条,以同样的方式传给沈勘。
盛郁:还是谢谢你。
沈勘看到内容后气笑了,嘴比脑子快地说了一句,“谢你妹啊!”
后排的人几乎都听到了,脑袋一个个跟掀浪花似的往他们那方向看去。
“最后一排那个,”啄木鸟扫了一眼贴在讲台上的座位表,“沈勘。说什么呢,下面一段课文你来读。”
这下麻烦了,沈少爷满脑子都是自己被耍了,唯一对这节课有点印象的就是啄木鸟的洋泾浜,剩下的一概没有,脑袋空空。
盛郁悄悄在他的书上点了几下,沈勘立刻会意,顺着他指的地方读了起,“A journey of a thousand miles begins with a single step......”
流利的美式发音让他在后面的生僻词上蒙混过关。
虽然沈少爷的英语成绩不尽如人意,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好歹也是在一中的折磨下耳濡目染了三年,放几句洋屁的水平还是有的。
“读得是蛮好,”啄木鸟点评道,“美式发音更自由一点。但还是要习惯一下英式,以后做听力都是听英式的。”
沈勘乖乖应下,经此一遭脾气也缓和了不少,没再找盛郁说些有的没的,一直到后半节课都这么无聊地过去。
“沈勘,来一下我办公室。”啄木鸟下课后拔下U盘,顺便把沈勘叫走了。
啄木鸟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英语还缺个课代表,我看你底子还不错,你有没有这个意向?”
其实沈勘很想问问她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底子还不错的,就靠上课说的那几句洋屁?未免也太草率了些,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回绝了,“没意向。”
“这样啊,”听到这么干脆的回答,啄木鸟有些尴尬地打圆场,“那你有没有其他人推荐一下?”
沈勘又想低情商地说“没有”,忽然门口进来一个女生,吃力地抱着一堆练习册放在啄木鸟旁边那张桌子上,搬完了很识趣地把门带上,办公室里又只剩师生二人。
“不瞒你说,我们班英语基础好的基本上都是女生,”啄木鸟解释说,“我么最好找个男课代表,这个练习册又重又多,不好叫小姑娘明天搬来搬去的。”
合着找课代表是假,找苦力才是真,沈勘心里了然。
想到某人搬书时那坚实的肱二头肌,简直是天选苦力人,那个名字就这么丝滑地溜至嘴边,“盛郁有意向。”
“哦?他跟你说的吗?”啄木鸟听到后很震惊,“我记得他之前说啥也不想当来着。”
啄木鸟手里有整个班人的中考成绩,高分上水禾只有盛郁一个,再多也不现实。上头明确表示要好好关照这个特优生,毕竟也是“全村的希望”。根据她这两天的观察,这孩子好是好,就是性格太孤僻了些。如果能当个一官半职,多和其他同学交流沟通那肯定是再好不过。
“他那是不好意思,他也不想太出风头,但如果是您安排的,那就不一样了。”沈勘说得跟真的似的,不知道的还当他跟盛郁有多熟。
“那行吧,我再去问问他。”啄木鸟信以为真,下了逐客令,“你也回去准备上课吧。”
当老师的还是太民主了些,沈勘没得到自己想象中的一锤定音,倒也没太失望,如果盛郁真是如千里马所说,是个古道热肠的老好人,估计啄木鸟多说两句他就没法推辞,这正好也在沈勘划的圈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