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久久没有回答,之之以为他不愿意,说了声抱歉,错身离开。
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
她高高兴兴的回头,“是不要了吗?”
看清对方是谁后,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夏末的日光仍然灿烂,一切都暖融融的,除了眼前的青年。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寒意,嘴角抿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字一顿的叫她的名字:
“陶、之、之。”
语速很慢,尾调危险的挑起。
短短三个字,之之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而在他身旁,过于惊愕的林助理张大了嘴,徐秘书则满脸不忍直视。
之之:“。”
时
间
停
滞。
师兄一把将之之拽到自己身后,神色警惕:“师妹,这人你认识?”
之之还没说话,柏慕言轻声重复着他对之之的称呼,嗓音中裹挟着浓浓的寒意:
“师妹?”
气氛莫名多了几分火药味。
一触即发时,愣神的之之反应过来,“嗷”一嗓子扑向脸色阴沉的柏慕言。
猝不及防下,柏慕言手中盲杖落地,将她接了个满怀。
他手脚瞬间僵硬。
之之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在他耳边哽咽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柏慕言:“……是你自己要走的。”
之之不管,继续含泪质问:“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柏慕言:“……怎么过的?”
之之哇地一下哭出声:“我的包被偷了,所有的钱和证件都没了,整整四天,四天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都、在、捡、垃、圾!!!呜呜呜我再也不想捡垃圾了,再也不想了!”
柏慕言:“。”
林助理:“。”
徐秘书:“。”
原来不是离家出走。
是参加变X计去了。
一时间,林助理和徐秘书看她的眼神满是怜悯。
她这一哭,柏慕言胸腔里原本积攒的郁气顿时散去七八分。
他低叹一声:
“你冷静点。”
之之越想越难过,哭得更起劲,完全冷静不下来。
他僵着的手慢慢放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不甚熟练的放缓了语气:
“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哭?”
之之抹眼泪:“我要吃红烧肉。”
柏慕言:“好,回家就吃。”
一边的师兄急了:“你谁啊?我师妹不会跟你走的,放开她!”
柏慕言云淡风轻:“我是她的合法丈夫。”
师兄脑子转过弯儿来,瞪大了眼:“你就是柏慕言?!”
之之心道一声糟糕。
她匆匆拽着他到一边,赶在他之前压低声音开口:
“先别动手。”
师兄点头:“放心,我不会的。”
之之刚松了口气,又听他接着说道:“这里人多眼杂风险太高,我会和你们一起回去,等他放松警惕后——”
他表情阴险的像个反派:
“我们再一拥而上。”
之之陷入两难。
“师妹,不要心软。”他似是看穿她心思,正色道,“之前的糊涂事就算了,可你如果真的背叛师门,就连我也保不住你。”
之之后背瞬间起了一层毛毛汗,干笑两声:“怎么会呢。”
“那就一起回去吧。”他认真的看着她,“你下不了手没关系,我会帮你。”
之之一颗心直直的沉下去。
两人重新回到柏慕言面前。
“对了,陶小姐,你身边这个人是?”林助理问道。
之之小声道:“他……是我这几天流浪时认识的新朋友,叫……”
她扭头问师兄:“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师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对正在上下审视自己的林助理道:
“叫我小天就好。”
林助理客气道:“原来如此,多谢你这几天对陶小姐的照顾。”
师兄背在身后的手拽拽之之衣角,无声催促。
之之了然。
她声音更小了:
“他没地方去,很可怜,我……能不能带他一起回去?”
林助理面露为难之色,看向柏慕言。
之之忐忑地问柏慕言:“行吗?”
柏慕言轻嘲:“行啊。”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之之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原来柏慕言这么信任她。
她一句话,他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让陌生人跟着一起回家。
“走吧。”
柏慕言对之之伸出手,“跟我回家。”
之之小心搭上去,像从前那样为他引路。
可这一次,他顺着她的手腕向下,反手扣住了她指节。
力道大得吓人。
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唯有这样才能带给他几分安全感。
见到这一幕,身后的师兄拳头紧了又紧。
感受到他的死亡凝视,之之身体僵住,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走、走吧。”
柏慕言嗤了一声,慢悠悠地晃了晃两人握住的手,与她并肩向前行去。
林助理正要跟上,察觉到身边人脸色不对,热心道:
“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在发抖?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气到发抖的师兄:努力微笑
“没事,”他咬牙道,“可能是因为太饿了,吃点东西就好了。”
“那我先带你去吃饭。”林助理脚下方向一转,“刚好车里也坐不下。”
说着,他和徐秘书打了个招呼:“你先走,我们等会儿自己回去。”
徐秘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诶,不是,等等……”被强行带走的师兄眼睁睁看着之之与柏慕言上车离开,只能徒劳伸出手。
林助理笑眯眯地掰回他的脑袋,将他塞进出租车里:
“我们也走吧。”
车辆启动,转眼消失于车流之中。
另一边。
前往晚枫山庄的路上。
之之缩在角落,不知该怎么对柏慕言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
总不能直接和他说自己是打算去自首吧?
她偷偷觑着柏慕言的脸,极力想要从上面分析出他现在的心情。
“看我干什么?”倏地,他取下墨镜,侧过脸看她。
青年神色专注,那双无神的凤眼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她略微一动,仿佛湖面泛起涟漪,他双瞳中的倒影也开始变幻。
有那么一瞬间,之之几乎忘了他是个瞎子这件事。
她瞥见他眼下的青黑,底气明显不足:“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柏慕言嗓音略带了几分困倦:
“如果有人在你身边平均一秒看你三次,你也会感觉得到。”
有这么夸张吗?
之之悻悻收回视线。
她等着他开口质问自己离开的事,可等了好一会儿,他始终没有开口。
扭头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闭了眼,呼吸均匀绵长。
睡着了?
之之诧异。
副驾驶的徐秘书轻声道:“让他睡吧,这几天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为了找你硬熬着的。”
“他……一直在找我?”之之道。
“嗯。”
之之故作轻松:“看来我这颗安眠药真的很重要。”
徐秘书:“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之之:“啊?”
“他在担心你。”徐秘书道。
之之嗫嚅:“不告而别是我不好。”
“他担心你永远不会再回来。”
之之彻底说不出话。
车厢内恢复安静。
之之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绿意,一直等到车辆停下才回过神。
还是那座熟悉的山庄,似乎知道他们要回来,大门洞开,王叔正等在门口。
她想起第一次站在这里的场景,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柏慕言还在睡,她小心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开门下车。
她雀跃跑向白发苍苍的老人:“王叔,我捡垃圾回来啦!!”
王叔上下打量着她,满脸担忧,“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怎么瘦了这么多?脸上身上全是灰,还有这头发……”
之之抓抓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掩饰性的咳嗽两声:
“我先去洗澡了,回头再说。”
她风一样的跑走,王叔失笑,摇摇头:“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徐秘书走上前,“陶小姐这次吃了不小的苦头。”
王叔:“她说了为什么要离开吗?”
“没有,”徐秘书淡声道,“老板让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更不许问她。”
王叔摸不着头脑:“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但他应该知道她离开的理由。”徐秘书道。
王叔若有所思,“他呢?”
“还没醒,我让司机把车开到车库里了。”她道。
王叔叹气:“也是,总算能踏踏实实的睡一觉,让他睡吧。”
“红烧肉做好了吗?陶小姐洗漱完就开饭。”
“早就做好了,一直等着你们呢……”
……
青年的指尖动了动,在抓了个空的一瞬间惊醒。
他坐起身,身上盖着的薄毯随着动作滑落。
四周寂静无声。
柏慕言脸色难看,“陶之之?”
良久,没人回答。
他复又向后靠去,长睫微颤,嗓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走了也好,这一次,我不会再去找你了。”
“说到做到。”
“啥?”
半开的窗外脚步声乍起,下一刻,车门被人猛地拉开。
清新的沐浴露香味和着潮湿水汽一并扑向他,蛮不讲理的占据了全部感官,如同夏日的第一场雨浇下,避无可避。
柏慕言慢慢抬起头。
“你醒啦?”之之擦着还在滴水的发,“我好好洗了个澡,你闻闻,我身上现在不臭了吧?”
说着,她弯下腰,倾身靠近他。
他却摸索着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拽。
她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倒在他膝上。
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侧脸,指腹顺着眉眼一路下移,停在她温热唇瓣。
之之下意识抿了抿唇,“你、你干什么?”
柏慕言指腹摩挲着那寸幼嫩肌肤,嗓音阴恻恻的,“为什么要回来。”
之之心里一紧,“不是你让我跟你回来的吗?”
他不紧不慢地揉着她的唇瓣,力道逐渐加重,“为什么要走?”
之之吃痛,刚想躲开他的手,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被桎梏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她干巴巴的解释道,“谁知道遇见了小偷,我没钱又没手机,联系不上你。”
一个漏洞百出的拙劣的谎言。
柏慕言心中冷嗤。
可他心甘情愿被骗。
只要……她还在继续喜欢他。
之之唇上的手指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柔软的某样东西。
她睁大了眼。
灯光幽暗的车厢,青年低头,静静吻住她唇角。
冰凉而生涩的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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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生涩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