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 第18章 情感偏移

顾时顾不得垃圾桶脏污，腿一软扶着垃圾桶边又在吐了。他的胃部像是被烧灼一样疼痛。

“顾时？你怎么了？”

是宿辰宇。顾时来不及思考宿辰宇会不会发现他动了抱枕，就被宿辰宇扶着站起来。宿辰宇也不嫌弃顾时衣物可能沾染了垃圾，让顾时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假使顾时没有看见自己的惨状，可能顾时会再次感动宿辰宇的体贴。

顾时站起来的时候看见抱枕里面变成了白花花的棉花，和一个带着把手的圆形转盘。那些肉块都已经不翼而飞，也许是因为没有人来“代替”了。

顾时没有回答宿辰宇，他现在害怕的走不动，完全被宿辰宇挟制。顾时不是没有这种体验，在致远楼和自己的尸体仰面对视时，顾时也是僵硬到无法动弹。

虽然顾时在梦境中死了不少次，尸体也见了不少，但他除了电梯那一次，再没有看见过自己的死相。何况是这种被分尸放进玩偶里。

顾时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宿辰宇之前对于这个玩偶的描述：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像垃圾一样被丢掉了。不仅是骇人的死相，还有那种被物化的不适。只要不喜欢了，就像丟汽水瓶、丟废纸一样，轻描淡写的被丢掉了。哪怕曾经是活生生的人。

“旧”已经在垃圾桶里了，“新”看着“旧”的下次毛骨悚然。之前对宿辰宇温柔的沉醉全都反噬为恐惧。顾时知道自己就是宿辰宇下一个目标。

顾时第六感告诉他，宿辰宇知道里面是什么。平时那个抱枕宿辰宇喜欢故意把它靠在床头，使顾时数次在某个方向和它对视。这个摆放方式就值得深思。

宿辰宇没有询问顾时为什么在垃圾桶边，也像是没有看见自己丢弃的抱枕被谁打开，露出白花花的内容物。他像是一个真心担心自己生病舍友的好舍友，半牵引半胁迫地把顾时带回了宿舍。

“你身上太脏了，先去浴室洗洗。你吐了那么多，还有力气吗？”宿辰宇虽然在询问，却罔顾顾时意见，带着他进了浴室。

花洒喷的一下浇在了顾问头上，水流顺着顾时的脸庞滑落，把顾时呛的咳嗽起来。宿辰宇赶忙关掉了花洒。

“抱歉抱歉，刚刚太慌张了，用了那个固定在头上的大花洒。”宿辰宇其实自己也被浇了个湿透，白色的衬衫完全贴在了他身上，显示出优越的身材。

顾时刚好脱离他的挟制。“你出去，我自己能洗。”顾时镇定地说。

宿辰宇看着顾时，顾时同样不甘示弱地看着他。最终宿辰宇似乎想通什么，先一步退让：“行，我先给你把你衣服洗掉。你还有多的衣服吗？”

宿辰宇往外走了一步，刚好堵住厕所门。

好问题，顾时衣服已经全部脏了。顾时知道这个时候和宿辰宇嘴犟没好处，只迂回地说：“我昨天衣服应该干了，你拿给我对付一晚上。你出去，我会自己洗衣服的。”

宿辰宇真的出去了，并关上了门。顾时看之前宿辰宇的站位就知道不能跑出去，也知道宿辰宇肯定不会拿顾时自己的衣物给他。而且顾时现在手脚都还发软，他没力气跑过宿辰宇。

虽然很窝囊，这个时候也只能赌。就像纪晓梅他们看不见顾时样子的尸体，宿辰宇应该也只看见了后面的填充物。尽管过去他摆放抱枕在床头的样子真的像是故意的。

顾时将黏在身上的湿衣服脱掉，默默告诉自己，你现在只是因为吐了太多次手脚发软，并不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尸体，明白吗？

门外又传来了宿辰宇的声音，伴随敲门声。宿辰宇问顾时，脏衣服全部脱下来了吗？他好像完全忘记了顾时说过他会自己洗衣服。

顾时再次重复，衣服不用麻烦你了。门外人没有声音了。顾时以为事情过去了，声音又传了进来：

“你衣服还没干，开门。我拿件新的给你，晚上穿湿的不舒服，你今晚身体不好就更不能任性了。”

顾时没有动作，可敲门声却越发急切，一声声像是敲在顾时心上。顾时看了看自己脱了一半的衣服，视死如归往门后走去，用门挡住了自己整个身体，接过衣服后快速关上门，完全没有看见宿辰宇。

所以他没有看见，门外的宿辰宇丝毫不慌张，脸上写满了笃定。他知道顾时看见席荣的宝贝后要被吓得魂不舍守，心如鼓震。但他毫不在乎顾时会不会报警甚至吓跑。

顾时没有证据怎么报警。至于跑，顾时衣服被他故意打湿了，他挺会审视时度又特别在乎别人的看法，根本不会衣冠不整地跑出去。而且他没骗顾时，他给的是顾时没穿过的衣物，不是他自己的贴身衣物。

顾时展开那件藏蓝色亚麻短袖，轻薄且没有一些亚麻衣物的粗糙感，只领口处绣了些红色系为主的花纹，还给多垫了一块布防止刺痛穿衣者。

而且大小明显不是宿辰宇的尺寸，无比贴合顾时的身材。顾时想到抱枕里的尸体，手一顿。不会是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吧。

可是衣服很干净，没有折痕，不像是从经过大幅挣扎、剧烈反抗的受害者身上取下来的。倒像是只穿过一、两次甚至是全新的衣服。

棉制的黑色仿牛仔裤样式的短裤也是，符合顾时尺寸而且新的不可思议。但宿辰宇拿给他这些衣物确实也可以说是对付一晚，它们明显是外出着装。

顾时认为这不是遇害的【顾时】的衣物，但宿辰宇多半是从别的【顾时】那里得到的。不知道那个【顾时】和宿辰宇什么关系，连衣物这种较为私人的物品也被宿辰宇拿到手甚至带来了。

顾时打开花洒，用哗啦啦的水流声给自己镇静，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盯着挂在门上挂钩的换洗衣物。

顾时原本以为，应该是那个做出Second的【顾时】的。如果顾时没有猜错，宿辰宇是一个Enigma的话，那么按照他现有的表现，也许他确实有与空间有关的能力。虽然从顾时怀疑宿辰宇开始，他的大脑依然坚定地告诉顾时，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Alpha。

那么在某个时空，【顾时】与宿辰宇作为关系不那么僵硬的舍友，请到宿辰宇帮忙应该不难。但顾时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

因为顾时知道，【顾时】死前穿着的外套是一件荧光色的运动外套。这和顾时才收拾不久的衣柜风格相符，里面充满圆领短袖和运动风外套，只有两件正装，标准的学生衣柜。

而宿辰宇给的这一身搭配，更文艺知性一点，虽然从短下装也可以看出原主人估计也还很年轻，至少心态肯定年轻。

不是研发者，也不是受害者。顾时沉思，似乎更多的谜团出现了。但现在顾时只能先放下，硬着头皮出去对付现在暂时对他没有杀心的宿辰宇。

不然刚刚宿辰宇就该也把他塞垃圾桶里，或者去找个有吊顶的地方砸死他不是。

“还可以，挺合适的，显白。就是现在天气冷你估计被子要盖严实一些。”顾时穿好走出浴室时，宿辰宇是这样评价的。

顾时一阵恶寒。前面还好，那个显白是什么东西，【顾时】和他好到两个不同性别对彼此身材谈笑风生？“显白”这个评价，不是夫妻或是情侣关系说出来，特别的耍流氓。

“还吃东西吗？我建议你还是吃点，空腹你这个情况伤胃。”宿辰宇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言辞的不妥，诚恳地向顾时建议。

顾时还是拒绝了宿辰宇，表明自己太累还是决定先休息，明天去楼下借阿姨的微波炉热一热就好。宿辰宇看着顾时爬上床，回忆着【顾时】相同的动作。

“宿辰宇？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H市沙滩景区附近的一个民宿里，宿辰宇和带着草帽的【顾时】重新遇见了。

【顾时】发现曾经关系还不错的舍友，友好地打招呼：“独自出来旅行？没想到作为曾经的舍友，我们拼房又拼在了一起，真巧。”

宿辰宇点点头，回复他：“你不也是单独出来？顾汾没有和你一起？”

【顾时】拉着行李箱走过来，边把随身物品收拾好，边回答：“他忙，我其实也不空闲。我不是要继续读博深造吗，赶紧趁我老板还没有发布任务出来玩两天。”

宿辰宇扫了扫那些衣物，只能说一看就是顾汾的审美，大多偏向于优雅的款式，出现在海边还是显得有些怪怪的。因为感觉太正式、太不轻盈了。

【顾时】有些生气，不过他的情绪向来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摊开手，无奈地告知宿辰宇，都怪顾汾自作主张把他行李箱的衣物全换掉。

“我每次都后悔原谅他。”【顾时】有些埋怨，但更多是享受那份关心：“就像这次，就不该告诉他我是出来玩。谁让他买那么多亚麻的，凉快是凉快，但总觉得该在热带雨林里穿。”

“今晚过了就不是全新的了。我就今晚穿着睡，然后天不亮去海滩看日出。你看过了吗？”【顾时】爬上民宿那个架子床，攀在楼梯上问下床的宿辰宇，他藏蓝色短袖领口处的流苏没有系牢，顺着他偏斜的动作掉在空中。从宿辰宇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白皙的皮肤和锁骨。

那几天真是快活。宿辰宇在【顾时】身上找到了他老婆早就没了的青春活力，有一点当年谈恋爱的味道。考虑到【顾时】已经和顾汾订婚，宿辰宇已经和【顾时】结婚，又多了一点禁忌的刺激。

顾汾确实给【顾时】准备了很多亚麻的衣服，好险后面都是白色的，与沙滩、海洋又和谐起来。

【顾时】穿着一件白色V领的短袖，笑的扶不起腰。他刚刚被海鸥抢走了雪糕，宿辰宇打算把自己的给他。刚一递出去，一道白色的影子闪电般穿过两人中间。而宿辰宇已是手上空空，还维持着那个递出的动作。

过于戏剧化导致【顾时】笑的直抹眼泪。宿辰宇在一旁无奈而纵然地看着他。旁边的摊主目睹了二人被海鸥打劫的全过程，以为有生意。见宿辰宇看过来，立刻招呼生意：“帅哥，再给你男朋友买一根吧。”

【顾时】知道自己和宿辰宇又被误会了，但海滩上一A一B没有第三人插足，确实容易被认为是出来玩耍的情侣。笑着回绝了摊主，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宿辰宇看见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心情也愉悦起来。他很久没有看见【顾时】这个样子了。印象中只有【顾时】皱着眉头接起一个又一个通讯，是在家没吃几口饭就很快有通讯声响起，是难得去公园散步都停不下来的通讯声。

还有紧缩眉头，整天似乎都不知道在烦躁些什么的【顾时】。宿辰宇的爸爸曾经询问过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宿辰宇当时说他们这个情况不适合孩子。

“也是。小顾天天接这个通讯那个通讯，他就不能给别人说不要在休息时间联系他吗？我看还是不顾家，就和他小时候一样只顾着他自己。还不是你喜欢……”爸爸不满地向宿辰宇数落【顾时】，开始重新翻老黄历。

“喂，老板找我有事？”身边的声音与回忆里重叠起来，旁边的【顾时】似乎也开始通讯了。

但【顾时】不是宿辰宇老婆。他的眉头没有皱起，而是靠在护栏上面向大海，言谈间全是一派自信，井井有条地将事情安排好。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不由得相信他的魅力。

宿辰宇移开了目光，也将目光投射在海天交接线处。他心想，精神出轨平行时空的老婆，到底算不算真正的出轨。毕竟他还是爱着“顾时”这个存在。而【顾时】对身边宿辰宇的心思无知无觉。

通讯结束，【顾时】利落地转身，大大方方地向宿辰宇表示遗憾不能和他一起旅行了，因为林景叫他回去做项目。这就又和宿辰宇的老婆不一样了，因为那个【顾时】没有通讯结束的一刻，有时甚至只给宿辰宇打个手势就自顾自转身去工作了。

【顾时】定了第二天早晨的航班，所以当天回去他就在收拾行李。宿辰宇看见他将衣服一件一件收回去，房间内逐渐没有了【顾时】的痕迹，不由得怅然。快乐的日子过得太短了。

忽然宿辰宇看见第一天【顾时】去看完日出挂起来的衣服并没有收回去，提醒【顾时】有衣服还没有收捡。

“啊，谢谢。”【顾时】站在晾衣杆旁，打量了那件藏蓝色许久，表示自己还是不要了。

“以后回去也穿不了，这颜色也不像白色还可以平常穿。你知道的，实验室一般要求纯棉长工作服，这亚麻的也便宜，就不要了吧。”

这是宿辰宇在遭遇七年之痒后的秘密。因为是第一次，不同于正大光明的情侣关系，是只有宿辰宇知道的禁忌，所以宿辰宇把那套只穿了一次的衣服收了起来。

结果后面宿辰宇再到这个被他特殊标记的世界，那个笑的自由的男孩子也变成了【顾时】那样穿着板正西装，在社交场合里风生水起的无趣大人。

“哦，宿辰宇。听说’银河’这几年发展很不错，都开始生产精度5纳米的微型医疗机器人了，顾汾那里一直长期合作，看在曾经舍友份上要不要打个折？”

连打招呼都和【顾时】没什么两样，无趣的成熟。似乎海鸥和雪糕只存在于宿辰宇的记忆里。

不能让他玷污自己的回忆了，所以那场校友会最终变成了人人自危的犯罪现场。【顾时】死前似乎说了什么，但宿辰宇没有听见。

也是从那一次开始，宿辰宇的能力开始时灵时不灵了。想到能力，宿辰宇越想越烦躁，听见对面床上顾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才平静下来。也许我只是喜欢特定时期的顾时而已，宿辰宇冷漠地想。

宿辰宇发现这套衣服是因为他准备把过去的【顾时】的东西丢掉，不止局限于他老婆。还有他故意气席荣拿走的东西，不得不说席荣发疯的样子提供给他胜利感和满足感远胜于其他好几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的顾时太好玩了，连发展都出乎宿辰宇的意料。所以当战利品变成了阻碍，宿辰宇就毫不犹豫的舍弃了。何况今天还有收获。

在宿辰宇的印象中，S工大这时可没有这么频繁的发生命案，当然要撇除“顾时”这个老是被宿辰宇这个人生绊脚石追上的倒霉蛋。

所以他把【顾时】的衣服给了顾时。希望你一直保持这个“新鲜”的状态吧。宿辰宇给顾时送上祝福，也洗澡去了。

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顾时睁开了眼睛，他根本没有睡。对床的几只海鸥玩偶还是排排坐盯着顾时，在顾时发现抱枕藏尸后显得有些瘆人。

顾时安静地爬上了宿辰宇的床。顾时知道这不对，但他必须得验证。这几个海鸥玩偶顾时小心翼翼的按压后，将宿辰宇床上自己弄出来的折痕整理好，又沉默地爬回自己的床。

有一个海鸥玩具体内有东西。其他几个似乎就是单纯的玩偶，填充物十分柔软。确认后，黑洞洞的海鸥眼神不再瘆人，又重新变得呆滞起来。

顾时终于可以放心合眼了。在睡前，他警告Second：“给我设置9月7日5：30的闹钟。”

“我要睁眼是9月7日的早上5点30分，不是9月8日更不是9月9日。”

说完，顾时闭上了眼睛。

果然，我又进入回忆了。顾时拢了拢身上深蓝色的收腰西装，婉拒了身旁一个不认识校友的谈话，往无人的角落里走去。

顾时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隆重的社交场合，往日里的回忆大多最多只有3个人和顾时一直不停的交流。哪像这次回忆里的校友会，顾时就往角落里走的功夫，就拒绝了七、八个和他搭话的人。

“原来你也会累啊。刚刚看见你如鱼得水的样子。顾汾这家伙居然窝囊到连你也搞所谓夫人外交。”

说话这么难听，居然不是顾汾。顾时抬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穿着灰色小西装的宿辰宇。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时，眼睛里满是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