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内容不多,可其中值得深思的却不少。
兰草轻轻摇了摇正在闭目养神的陆婉仪,柔声道“姑娘,二小姐和五小姐过来探望。”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张二公子也来了,我们还是与往常一样?”
陆婉仪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额角,似是头还有些痛,兰草赶忙上手,轻柔的按摩着穴位,一边几人什么时辰来的,又带了些什么等等情况快速又清晰地说了一遍。
思索了片刻,陆婉仪低声和兰草吩咐了几句,兰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赶忙出门拉着其他三位大丫鬟忙去了。
陆婉仪身子还未好全,靠在软垫上,手上握着卷佛经,两位妹妹婉柔和婉诗携手进了闺房。
“仪姐姐,你可好了些?怎么还是如此憔悴?可用药了?”婉诗眉头皱着,目光落在陆婉仪苍白的面容上。
陆婉仪昨晚烧了一夜,黑夜白天都在不停歇地吸收新的信息,头疼也就没停过。
此时她看起来脸色白的如同纸片人一般,她微微一笑,如同淋雨的白玉兰,雅致又脆弱。
“已好多了,药兰草正热着呢,昨日可把你们吓坏了?”
“当然了,姐姐一向体质康健,突然昏倒,将我们惊了一跳!那陈大夫看来也是个庸医,查了半晌半点病状也查不出来!昨日若不是婉柔拦我,我定要将他打个几鞭出出气!”婉诗怒气冲冲地说着。
陆婉仪嗔了她一眼,拉着婉柔的手“也多亏婉柔拦住了,祖母责罚下来,你这个小皮猴我不操心,就是怕连累我们婉柔。”婉柔在一旁用绣帕轻捂嘴角轻笑,十分恬静。
婉诗笑的没心没肺的“祖母责罚我们,我们也不怕,这不是有仪姐姐在嘛,对吧婉柔~”
“你呀~”陆婉仪无奈地笑了笑,又扭头问向婉柔“昨日的宴席后来如何了?”
“仪姐姐昨日昏过去后,因陈大夫查不出病因,父亲母亲俱是担心挂念,祖母惊郁之下犯了老毛病,家里乱成一团。贵客的使臣提前来了,听闻了此事,倒是通情达理,说改日再来,便回去复命了。”陆婉柔一字一句说道,一边偷偷打量着大姐姐的神情。
陆婉仪原先微笑着,直听到祖母病倒了,颦眉忧容,习惯带笑的唇角也不如往日里开心:“祖母又害心绞痛了?都是我不好,害的父亲母亲担忧,还使祖母因我病倒了。兰草,快扶我去探望祖母!”
陆婉诗赶忙按住陆婉仪道“仪姐姐,你自己身子都没大好呢,可千万别再下塌了,若是再加重了病情,不是更让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忧心吗!”
“是啊,仪姐姐,都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姐姐将养身子要紧。”话音一落,陆婉柔柳眉微颦,眼圈一红,一派弱柳扶风的样子,显得有些难过。
陆婉仪轻咳两声“不怪,这有何可怪罪的,做为孙女的,如果连祖母病了都不知晓,那才是罪过呢。我应当感谢婉柔才是,哪里会怪罪。”
说罢轻轻拍了拍陆婉柔的柔荑,一派温婉大方的样子,真诚都快要从眼眸里溢出来了,让人分不清她说着话是发自真心的吗。
这……
陆婉柔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前面憋红地眼圈也红不下去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话一出,原本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陆婉诗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看正要开口的陆婉柔,暗叹一声,“仪姐姐,你如今还在病中,需得好好休息才是,我们就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陆婉柔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也被陆婉诗强拉走了。
两人走后,红芝进屋低声回复,事情都办妥了,陆婉仪轻轻点头,便由着红芝为她梳妆打扮,淡淡地上了一层妆,上了桃花口脂后,似是还略有不足,红芝思量了一下,又给唇上打了一层薄薄的粉,白里透红,犹如小荷尖尖初露头,配着陆婉仪的病容,美的有些憔悴。
窗框上系住的驱蝇花干瘪枯黄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古怪气味,盖在窗纱上,寻常蚊虫并不靠近,兰草端着散发着更加古怪气味的小药碗,摆在小茶几上。
陆婉仪倚在软塌上,纤手端着玉碗,缓缓将那药饮尽。
她听说癞|□□|也能入药,这世间很多恶心的东西,总有他能派地上用场的时候。
安静的闺房中,温婉可人的陆家大姑娘又露出了她那标准的仕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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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宜熙,忠勇侯嫡次子,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子,除了有个好娘以外,没什么能为人称道的地方。
他时常打着请教陆老爷学问的名义来陆府,已是陆府常客,图的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对此,陆婉仪往常不发表意见,能避则避。
不过这次,她却是得见一见了。
由红芝搀扶着出了寝室,在会客厅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张宜熙眼睛有些红了都,可回头一瞥,心头积攒的烦躁突然消散一空。
陆婉仪头饰轻便,只留了一只桃花簪,与唇上的嫩荷粉色相衬,比往日的端庄更多三分娇柔,更何况她一向打扮都是偏娴静优雅,今天只简简单单地加了一层嫩粉色的罩衫,很是不同。
他从没见过这般娇弱模样的陆婉仪!张宜熙赶忙撂下手中的幼白瓷茶杯,用比平时低了三分的声音说道。
“表妹,我听说你昨日突然昏倒了,身子可有大碍?”
陆婉仪心下恶心,面上却不显,柔柔一扶“谢表哥关心,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并无什么大碍,劳烦挂念。”
顿了顿又道“方才舍妹来探望,不得已由您多侯,还请别见怪”说着陆婉仪脸上恰到好处地透出一层浅浅的红晕,娇羞可人。
张宜熙一向是个混不吝的,哪里见过一向端庄优雅的陆婉仪露出如此小女儿之态,又听陆婉仪第一次叫他表哥,便大胆地向前走了几步,离陆婉仪也就半步的距离。
离得近了,忽然闻得一阵幽香,浓淡相宜,勾人难忍,更想凑近了闻闻,张宜修双眼红的有些严重,以往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淫邪眼神沉沉落在陆婉仪身上。
他又靠近了几步,一边口里喊道“怎么会见怪呢?陆夫人是我姨妈,咱们一家人何分彼此,快叫我瞧仔细些,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回头好叫个郎中来。”
兰草面色凌然,猛地向前一步,将陆婉仪护在她身后,“张公子,我家姑娘身子还未大好,受不得惊,还望您往后退退。”
冬梅正端着炮制好的茶水往屋里走,瞧见这一幕,赶忙上前,手里端着热茶汤,身子歪了歪,好一碗滚烫的茶汤直直泼在了张宜熙的锦袍上。
天气炎热,滚烫的茶水一下子穿过轻薄的衣衫,与人肌肤相亲,张宜熙烫地那叫一个哇哇乱叫,扬手就要给冬梅一个巴掌。
冬梅在泼出去茶汤之时,便赶忙跪倒,连声道歉,恰好躲过了这一巴掌,张宜修没打中!
“好你个贱蹄子!敢烫你大爷!快拿水来!”张宜修气急,陆婉仪身旁几个丫鬟也连连惊呼,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丫鬟们竟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半天找不到水来。
陆婉仪也借着这混乱的时候,弱弱的惊呼一声,调整了个姿势,软软昏倒在地上。
院子里紧接着又一阵兵荒马乱,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张宜熙只记得自己扬起巴掌要给这没眼力的臭丫头一个教训,不知怎的,陆婉仪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他身上火辣辣地痛,也有些茫然无措,自己是不是闯祸了?
张宜熙摸了摸鼻子,见众人忙乱,身上疼的那一阵也过了,脚底下抹油,自己趁机溜了。
又被叫去问诊的陈大夫,听着一旁丫鬟向大夫人的哭诉,暗暗摇头:真是造孽啊,这才过去多久啊。
这时候齐齐闻讯赶来的陆老爷以及陆夫人都到了,问询陈大夫,陆婉仪的情况。
陈大夫心道我又能说什么呢,只摇着头道:“大姑娘惊吓过度,还是静养为好,切勿再使姑娘大喜大悲,我这开服药,慢慢将养着吧。”
“如此,劳烦陈大夫了。”
......
嘈杂声在陆婉仪耳边渐渐消失,不知不觉便过几个时辰,陆婉仪睫毛微颤,抬起眼帘,屋里唯有一中年妇女守着她。
将醒未醒的眼眸看向这女人,她是陆婉仪生母的陪嫁丫鬟,后来也担了奶娘的职责。
“陈妈妈......”
“诶!老奴在呢,没想才离开一会,就又出了事!那几个大丫鬟跟摆设一样,丁点用都没有,早该换了她们!”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也不停,手下轻柔地将陆婉仪扶起,掖好被角,这才侧坐在榻边。
陈妈妈瞧见陆婉仪还是有些憔悴,又紧抱着她落泪,“可怜我的姑娘啊,遭了这么多罪。若是小姐还在,怎么轮的她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那姓张的癞皮狗也该死!浪荡子怎么配的上我的姑娘哟......”
陆婉仪被她勾着想起来今日之事,落了几滴泪,悲伤难忍道“陈妈妈,您别这么说,母...母亲她若是执意要让我嫁去忠勇侯府,直言便是,又何苦做这种事呢...我今日瞧见张宜熙,他像是有些不太正常...”
眼角噙了两滴摇摇欲坠的泪珠,格外伤心的陆婉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母亲她往日里虽待我冷淡,可此乃两姓婚约大事,她总不至于如此...对,此事定然与母亲无关!”
陈妈妈恨其不争“姑娘!这时候你怎么还为她说话!若不是老夫人在,那毒妇恨不得将我二人扫地出门啊!”
“陈妈妈...这都不重要了...可能我命里必有这一劫吧...事已至此,我们又能如何呢......”
愤慨的陈妈妈突然沉默了一下,凑近低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姑娘还是莫要太过仁善,遇事还是得多考虑考虑自己!姑娘今日还未好全,此事就交给老奴查清缘由!”
说着又贴在陆婉仪的耳畔低语“舅老爷断然不会任由别人在外面胡说八道的,姑娘放宽心!此事还有的说!”
“呜呜呜,若不是有妈妈在,我都不知如何是好。”陆婉仪扑在陈妈妈怀里,泪水仿佛流不尽一样,浸湿了陈妈妈的衣衫。
毕竟是从小奶到大的孩子,陈妈妈心疼也是真的心疼“唉,我的好姑娘,可是苦了你了。”
主仆两人哭了好一场后,陈妈妈急急赶往了安家——陆婉仪舅家,一路上不知为何,姑娘的那番话还是让她有所疑虑。
若不是陆夫人,那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