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剑尊到处打人 第26章 问心

庄玦坐在阵中，青冥短剑横在他的膝头，他在沉思。

眼前是一片虚浮的云雾，或明或暗的光芒星子般从里透露出来，彰显着不同的物主气息。借助天地之力广泛铺展的阵盘果然好用，面对铺展开的虚幻星穹，庄玦已经从群星中发现了他所需要的那缕气机。

它的星芒非常暗淡，而且忽隐忽现，藏在云雾里，旁边浮现闪动着其他光芒熠耀的亮点，更加遮掩他的那一点亮度，让它绝难被人发现。

但有心之人既然为它而来，发现它自然也并不是难事。

庄玦其实是在想其他的事。

他在想，为什么这个躲在幕后制造了一切的人，他的藏身之地里居然还有另一道气息，与自己牵系的如此鲜明而密切。

密切到，他其实是先被那道气机吸引，随后才注意到自己所要追索的人，居然就巧合的也隐在身边。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这道气息在召唤他——鲜明地暴露出自身，熟悉的仿佛与他同出一体，在热切地呼唤他前去。

这很奇怪，太过巧合，以至于很像是被谋划好的一道陷阱，一道阴谋。

庄玦正在沉吟的正是因为这件事。

但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

青冥剑感知他的心意，在膝上微微震动，剑上泛起一阵闪烁不定的明光。

它语声清冽，问题直白。

“何事令你游移？”

庄玦回答它：“我自己。”

青冥没想到这个答案，它先是一怔，然后感到好笑了。

“你不了解你自己吗？”

“一点也不。”庄玦这样说，一手搭在剑柄上，一手微微用力，食指按住剑脊，从剑柄相连处，一路拭至剑锋。

他没有使用任何的法力，只是简单的抚拭，但青冥感到一阵难以言传的压力，随他的手指移动，一路仿佛冰霜覆结，将它的剑心都冻出冷而坚硬的实感。

它听到庄玦自言自语，说：“我现在略微有些明白了，或许这正是掌门真人要我下山的目的。”

“当然，那个死人也是很重要的。”他很快补充说，目光却不知在看哪里。他说：“只是，我也是很重要的。我本身就也是目的之一。”

“目的是什么？”青冥坚持问。

“找到我自己。”

庄玦这样回答完，就不再说话。青冥剑仍然横在他的膝头，他双手掐诀，沉心内视，意识逐渐向金光漫耀的识海灵台中隐没。

***

“你的意思是说，你正是为了天枢池才这样做的。”谈风宸说，挑起了眉，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忍不住再确认一遍，“你是在救人，因为这个任务执行下去，只会一个接一个的死人，直到损失超过我们接受的极限……所以你要在损失到无可挽回之前，提前就结束这一单。”

“我正是这个意思。”三七沉声说。

谈风宸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将酒杯重新拿在自己的手里，盯着仍正跪在面前的副手看。

他早就从半卧的姿势坐起身来，虽然姿态仍不算正襟危坐，有些松散，半支着一条腿，将手臂放在膝盖上。这不是一个正式的场合，他也不希望这变成一个正式的场合，因为那将意味着最终的惩处，必须要颁下严酷的命令……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但已经快了。

他必须坐起身子，这表示对三七的尊重。他在听取对方的申辩，即使这很大可能不会被认可。

但他心里其实还是抱存着一些希望，所以他尽力地想显出轻松，不那么正式，不那么严肃。这还不是最终的决定场合，一切或许仍可补救和挽回。

只要三七给出一个真正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连最基础的杀手准则都要违反。

毕竟三七是他一向喜爱且亲近的副手，还很年轻，还很天真，不那么通人情世故，但是非常可爱。谈风宸很心甘情愿在心里把他当真正的“表弟”，虽然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远到都快没有。

但目前的这个理由真的很难令他信服。

如果连谈风宸都无法相信，那就更不要提天枢池里的其他人……尤其是高高在上、食古不化的长老会。

谈风宸毕竟也只是副池主，虽然他负责一切日常事务，打理所有琐碎的事项。天枢池上上下下的运转都需要他来拿主意，他要做一切的事，并对一切都负责……但他仍只是一个副池主。

他于是缓缓地摇头，几乎显露悲伤了。他说：“你知道你这个说法……很难被接受。”

三七却笑了。

他不但笑了，而且抬起头来。这有点不合规矩，但他仍是这样做了，更大的规矩已经被违反，这一点逾矩又有什么大不了。更何况，谈风宸也根本不会计较他这点失礼。

两侧明明煌煌的烛火映在他灰色的眼眸里，聚集出奇妙的金色光点。三七用笃定的语气说：“但这就是事实。”

“我没有恐惧的情感，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但是只要站在他的身边，我会想要远离。”三七说，语气郑重。他看着谈风宸的脸笑了一笑，说：“非常奇妙的体验，我从来没有过。一方面很想亲近他，一方面又总想离开他。”

“或许这就是恐惧。我不明白，因为我感知不到。但是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杀手的本能告诉我离危险太近了，需要尽早抽身，或者叫逃跑。”他说，“杀手最信赖的就是自己……我绝对相信我身体的感知。它很灵敏，救过我无数次。”

谈风宸居高临下的看他，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满室烛火粲然。

谈风宸说：“还有吗？”

“我没有真正见过他出手。”三七坦然道：“第一次是错过了，第二次……我说不好。我当时知道前面就是来杀他的人，我没有说任何事，我只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立刻远远地走掉了。”

“我当时还有点糊涂，分不清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想看到他死，还是我在逃避他即将的出手……我当时还以为，我是不想看到新认识的朋友和天枢池的同僚你死我活，你知道的，这会令我左右为难……我会很难受，也很难解释。但都不是，我现在已经明白，其实我是在害怕。”

“没有恐惧的感情，但是身体会直接带着我跑掉。”三七说到这里，居然又笑了，仿佛在回忆什么甜蜜的好事儿似的，“我第一次有这种感受。血脉和躯体本源的力量，真是奇妙，真是敏锐。”

谈风宸沉默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最终一扬手，让身侧的侍女也为三七端上一卮酒。

葡萄美酒在琉璃卮里荡漾着波光，颜色美丽，映衬侍女的绛色裙摆，动人非常。

谈风宸说：“你先起来，找个地方坐吧。”

三七却说：“我应该跪着。”

他双手从侍女的捧盘中接过美酒，捧在手里，慢慢将它喝掉。

葡萄酒还剩半卮，隐约动荡，将三七的眼睛也染上一点胭脂红。他说：“这酒的样子就像血……真的可怕，我当初见他第一面，他斩断了飞云剑派所有人的法剑，月光下满地都是碎片，满地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