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剑尊到处打人 第25章 休假结束

当夜，月色暗淡，层层地藏在云翳里。天空是一片充满秘密的黑蓝色，仿佛是四角垂下的一笼巨大幕布，像包裹鸟笼一样，容纳了辽阔的土地。

三七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直看着房顶。

他的眼睛仍旧还是暗淡的灰色，睡姿端正，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在等待入殓的死人。

但事实上他只是在等一个人，一个必要的时间。

月亮已经完全隐居在云后，看不见了，天暗沉沉的，像是要落一场雨。

虽然看不见月亮，但是月亮就在那里。

它不但在那里，而且三七知道，时间已经来到了弦月三分的时刻。

这一刻他突然身化幽雾，飘飘荡荡地从床上散溢开，悄无声息地随风融入了夜色里，变成了夜风的一部分。

黑色的风卷着云气，越过归一宗所在群峰的层层山峦，从摇曳的树枝花叶中穿过，沾染上青翠的枝叶清香。

这阵风本就是发自山林之间，再寻常也没有的一阵自在夜风，归一宗日常守御的山门法阵因此静寂的沉眠不动，和守山弟子一样，对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这阵风飘飘荡荡，一直飘到了远离归一宗山门所在的地方，这里已是三百里外，远远超过了归一宗所能维持的警戒范围。

这阵无形无状的夜风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最终落到地上。风气一消，灰黑色的浓雾裹绕一圈，三七从里面显出身形，紧了一紧自己的束袖，慢慢抬起眼来。

本应是旷野荒原的一片地方，荒凉不堪岩石嶙峋的边界内，居然凭空多出了一座巨大的穹顶庐帐，装饰华美，香气氤氲。

只是远远地站在外面，都可以感受到里面甜美与温暖的气息……灵烛高烧，隐约传来帐内侍女们腰上的环佩声，那是在轻盈的移动间，碰撞出细微而美好的珠玉之音。

庐帐色呈白金，上面浮绣精美花纹，华光隐隐，在明耀如白昼的灯烛之光下，泛着不同寻常的、波纹一样的金白交织的光芒。

这上面不知嵌套了多少层的法阵，以至于灯火之下，法阵不加掩饰自身的光辉，于是粼粼地涌动着，如同水纹一样，折射出一层又一层不同的辉彩，主防御的木青水蓝之色，交错着在凌厉的纵横金光里。

脚下本是半秃不秃的荒原，有些青黄不接的细草，但现在，覆盖荒原的是锦绣软绵的地毯，三七站在里面，脚踝都被红色的绒毛淹没，那是一种色彩艳丽的鸟的皮毛，毛绒绒的触感在死后都保留的很好。

四周陈列着辉煌的枝状灯烛架，明明煌煌的灯盏和灵烛在上面跳跃火光，四处无一不光明、不美满，富丽堂皇，锦绣天堂。

帐内明亮欢快，帐外灯火辉煌。但温暖与欢快的声响只从帐内传来，帐外茫茫的红色绒毯旁，除了灯烛高架，就仍旧是静寂的山野，暗淡的、白蒙蒙的月亮。

风猎猎地吹，三七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

他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昂首走近那座巨大庐帐。

他走的越近，越能听到帐内侍女们环佩叮咚的声响，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笑语和说话声。但是仿佛无人发现他来了似的，庐帐的两道巨大门帘动也不动，只是安静地垂在那里。

三七将手一拂，拨开帘幕，自己走了进去。

他的出现像是突兀地将原有的欢乐都凝滞了似的。

谈风宸半卧在宽大的床榻上，遥遥向他举了一举酒杯。

“啊，你终于回来了。”他说，仍是十分散漫的样子，饮一口杯中的酒。他带着笑意说：“我差点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

三七半跪下来，他的手掌按在地毯里，长长的红色绒毛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半边小臂。

“我永远都会回来。”他低声说，“因为我属于天枢池，永远都忠诚于您。”

时间仍然像是凝固了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定格在那里，侍女们站定原地，一动不动，但将目光都投注到他的身上来。

沉默的注视暗示着好奇的审判。目光如芒在背，虽然沉默，但三七几乎可以听见这些目光里蕴含的声音。

声音说的是：“你怎么会这么做呢？”

“你怎么会这么做呢？”谈风宸果然这样说。

他看一眼仍半跪在他面前，低着头，一身黑色的三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其实真的不想破坏你的休假。”

“但休假已经结束了。”

“是的，休假结束了。”谈风宸说，将杯子放在一旁磨刻花纹的水精盘中。他说：“我来见你，休假就结束了。无论你正在做什么，都要立刻停止，跟我回去。”

“以及。”他沉默了一下，说，“你需要给我一个足以解释一切的理由。”

“我想一个理由是不够的。”三七居然微微笑了一下。

他一直低着头，这抹笑容因此隐藏在阴影里，不会被周围环绕的目光所发现。

谈风宸便道：“那就从最近的开始说起吧。三七，你身为天枢池的一员，实在不应干预其他杀手的任务。更不要提，你不但向自己人动了手，还违背了我们最基本的规矩。

任务被发布之后，任何人都可以接取，你用武力干预了任务的完成，事实上，就等同于在撤销已经挂上单的任务……而那正是由我审核后批准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和他之间的内部矛盾，这对我来说根本不难解决，但是……”谈风宸注视着半跪在绒毛长毯里的人，心绪复杂。他说，“三七，你实在不该插手任务流程。你破坏了天枢池最基本的规矩，而且做的太明显了……明显到如果不是你，我会直接认定为这是对我的挑衅。”

天枢池是一个情报与杀手的组织。接受任务，发布任务，认领任务，以及完成任务。这是一套早已成熟且标准的流程，天枢池依照这样一套方式生存。

杀手之间总是或有龃龉，这没关系，谈风宸也并无意以僵硬刻板的规矩约束所有人，毕竟杀手本也就是隐在黑暗里，行为模式稀奇古怪的一群人。但杀手组织需要一套公认且明晰的工作标准，谁也不能违反，不然整个天枢池都要分崩离析。

“我很难为你找一个理由，但……”谈风宸说，用手遮住大半面庞。他定了定神，说：“但我仍旧会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

“这也是规则。”

“是的。”谈风宸说，“这也是规则。尽管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成立的理由，但我仍然希望，你能给出令我信服，也令大家都信服的理由，一个或者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