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从季贪梦怀里退出来,脸上哭的一塌糊涂,苏荷的手紧紧抓着季贪梦的衣角不放,她沙哑破碎的声音响起。
“季贪梦,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荷,有些话憋久了,没人说,是会出问题的”
“没有人能告诉你,你的路该怎样走,于是也没有人框定你的路是怎样的,你说自由是什么,”
季贪梦又将苏荷揽进怀里,白色的单人床上,蓝白色的病号服交织在一起,他一边轻拍着苏荷的背一边缓缓地说
“你可以说自由是风的衣角,是追逐是奔跑,是任意东西是肆意胡来,自由由你定义。但我首先要告诉你,自由是拥有选择的权利。你拥有选择自己选择的权利,她们也有。自由在每个人奔赴自己选择的宿命时展现的淋漓尽致。阿荷,不后悔,不愧疚”
“阿荷,不要害怕黑夜,从此你的黑夜里没有孤独”
“如果你不清楚苦难的意义,那么就当它是为了遇见,遇见一些美好的人,一些美好的事”
“阿荷,星星出来了,可以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苏荷再睁开眼睛时,季贪梦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窗外,她有些不自在地撑起身,季贪梦平静的转头看她“醒了”
“嗯”
“那正好,陪我去顶楼看星星”
“嗯…嗯?”
“你大半夜发什么疯?”
季贪梦无辜的眨眨眼睛,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看着她,他一只手甩甩手里的酒瓶,歪着头看她,
“阿荷陪我去吗。”
“…好”
“阿荷我想坐你的秋千”
“…好”
“阿荷…”
“停”
苏荷受不了的打断道,
“你好好说话,不要撒娇”
季贪梦茶言茶语,瞪着一双大眼睛。
“阿荷,人家没有啊”说完终于绷不住笑了,
“逗我很好玩吗?”苏荷忍无可忍。
“嗯,很好玩”
“阿荷我还想要两个高脚杯,要透明的”
“好”
“阿荷,我要听你讲故事,认真的”
苏荷认真的点头,
“嗯”
“穿上鞋子走了”
顶楼上夜风呼啸而过,却没有几分寒意,季贪梦抓住一片随风,而来的枯叶,扭头看苏荷,
“你弄的”
“不是”苏荷摇头。
她出神的望着天际。
“可能是火灾的余温吧。”
季贪梦坐上木制秋千,仰头看着天空明明灭灭的星光,伸出左手一抓,
“我抓到了星星”
苏荷浅笑“你幼不幼稚”
“幼稚”
苏荷变出个两个高脚凳,和两个高脚杯,她坐上其中一个高脚凳,将酒杯放在另一个上,她向季贪梦伸出手。
“酒呢”
季贪梦笑了边说,
“未成年是不是不准饮酒”边将酒递给她。
苏荷动作简单粗暴的接过,变出个海马刀开瓶器来,先打开海马刀的小刀割开酒封然后钻入木塞,卡住瓶口往上提,最后取出木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拎起瓶子流利的往两个杯子里倒,直到到最满。
“这瓶就不必醒酒了,你特意挑的?”
季贪梦不置可否。“很熟练嘛”
“废话”
季贪梦接过酒杯轻抿一口,品尝着红酒丰富的味道,清新的樱桃香气弥漫在唇齿之间,季贪梦咽下去,余味悠长。
苏荷就喝的没那么优雅了,她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结果酒液呛进气管,她猛的咳嗽几声,满脸通红。
季贪梦接过他空了的酒杯,说“开酒这么熟练,原来没喝过呀”
苏荷瞪他一眼,“我还要喝,还我”
“尝个味儿就行了,不准再喝了”
苏荷翻个白眼,靠在椅背上不理他。
季贪梦继续静静看天,不时抿一口红酒。
苏荷也学着他的样子瘫在椅子上数星星。
“数到多少个了??”季贪梦轻轻地开口“67个”苏荷怔怔地望着天,“这里的星空有67个星星。”
她转头望着季贪梦,“这里有67具骸骨”
苏荷来到这儿的时候,是初春,她原本待的精神病院满员了,本来是另一个七岁大的女孩要转院的,可她突然从躁狂转为了抑郁,状态很差,于是苏荷便主动替了她。
那天她带着满身伤疤,被父亲打的自己割的,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明,穿着陈旧不合身的宽大兜帽衫,手里捧着那个小女孩送给她的一束洁白的玉兰花坐了六个小时的车,她全程不发一言,任由陪同医生怎么与她沟通都没用。
她头靠着窗,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却始终没有把手中的玉兰花松开。
她感受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感觉身体万分的沉重,整个人像在无止境的下沉,她抬手,身边的医生立刻警觉,她只是抬手,想抓一缕不属于自己的阳光与明媚,却终究无济于事。
到了地方,要下车了,苏荷却仍怔怔看着窗外薄薄的雪,其实雪已经快要停了,天气回暖,那薄薄的一层应该很快就会化,但苏荷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是从没见过雪的。
医生第三次叫她,她才缓缓回过神,耳边传来的声音忽隐忽现。
“这是条件非常好的私立医院,你也是撞大运才能到这儿来,以后一定要配合治疗……好了下车吧!”
苏荷下车,双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把帽子带上,低着头,随行医生正在与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不合身白大褂的女人喋喋不休地交谈着什么,是这里的医生吗?不像啊。
她的思绪像飘在云里,随行医生对她招招手,她缓缓的走过去,随行医生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对那个女人笑着说,
“那小荷我就交给你们了,小荷,我走了啊”走到一半,她转过脸来,笑得温柔
“禾苗的禾还是荷花的荷?”
苏荷慢半拍的回应“荷花的荷…”
“我叫季云,云朵的云,小荷同学,要开心呀”说完她拜拜手,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
苏荷伸到一半的手没出口的谢谢一齐消散在了风里。
那个魁梧的女人看了她一眼,显然有些不自在。
“我是这里的…医生,齐晓丹,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你…先在门口等一下”
齐晓丹从大铁门的缝隙里绕进去,拿着一个大喇叭喊“有急事宣布!有急事宣布!转来了个14岁重度抑郁的小姑娘,人家随行医生说不能让他单独在在一个空间里,以后就从101开始,每两个晚上呆在一个病房里,你们好好照顾人家,千万注意照看她的安全,别闹出人命什么的。”
说完,齐晓丹又从缝隙里挤出去,转头对着苏荷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你以后每天晚上就和姐姐们挤挤,昂”
“我不聋,你们这大铁门,估计隔音也不怎么好”苏荷淡淡地说。
“呵呵,听到了呀”齐晓丹干笑,
“那进去让姐姐们看看”
苏荷从缝隙里毫无阻碍地走进去,一抬头,便怔在了原地,123层楼每一层每一个窗口都有一个脑袋探出来,好奇的打量着她,看见她看了过来,一个个都探出胳膊来跟他打招呼,一张张笑脸明媚张扬的能融化冬日的雪,真不愧是初春啊。
“今天的雪真美,是不是?!”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荷笑里藏着哽咽
“那天,我是真的吓到了,怎么那么热情呢?你肯定不知道她们笑起来有多漂亮 ,一个个脸上涂着胭脂抹着口红,是冬末唯一的亮色,就那还想瞒过我,蠢死了”
“那天齐晓丹带我逛了123层,每个人有着独立的病房,这里有康复训练室、职业技能培训室、娱乐活动室、心理测评室等,但都是崭新的,从未用过的,所有人都笑嘻嘻的,哪里有一点精神病院的氛围,我那么聪明,我一下子就知道不对了,就她们蠢得要死,还想瞒过我”
苏荷笑着比耶,眼里却闪着泪花“我超级聪明的好吧!”
“可就是她们蠢得要死,又好的要死”
“我吃药想吐犯恶心她们就给我加热牛奶,拿小勺子喂我喝。我半夜失眠睡不着她们就给我讲故事陪我看星星。白天嗜睡起不来,她们就轮番哄着我吃早饭。半夜我浑身疼她们就学按摩轮流帮我按,洗完澡后会帮我吹头发。我无意中说一句喜欢秋千,她们就拜托齐晓丹买来材料,大半夜在我睡着后一步一步学着安装。她们真的好好啊,会疼惜的摸着我胳膊上的刀疤,小心地问‘以后不这样了,好吗?’,会咒骂我家暴的父亲,哦对了,我爸是我自己送进去的,我厉害吧”
苏荷深吸一口气“你绝对不清楚她们到底有多好”
木制的秋千在天台正中间,一群明珠一样漂亮的女孩推推攘攘的让出正中间的位置,笑得温柔,小心翼翼的问
“喜欢吗?你喜欢看着天发呆,这里的天空非常好看。以前这里的天空有66颗星星,现在你来了就有67颗”
“阿荷,我相信你,不可以往下跳哦,想也不可以,人不能往下看要往上看看星星看天空,看希望看未来”
“阿荷,你现在病快好了,以后的未来一定很明亮”
“荡秋千的时候一定要叫个姐姐陪在身边哦”
那时苏荷原本的短发长到了肩膀,她坐在秋千上,姐姐们轮流推她,微风拂过耳畔,有人哼着轻缓的调子,有人笑着舞蹈旋转,有的时候苏荷以为那就是永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