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郑青举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冯毅不懂了:“好奇什么?”
“他为什么会以为,我们是朋友。明明在学生时代,我们是针锋相对的。”
“我得补充下。”冯毅强调,“当年是江宣离单方面搞事,你是不搭理他的。”
对此郑青举不置可否。当年的江宣离,和今天的江宣离,差别太大了。送冯毅回病房后,郑青举做了决定,他吩咐吴典:“你查一查最近江家的动向,要详细的。”
离开医院后,郑青举回了家。虽然他早已搬出去独自居住,但是每周都会回去吃两三次饭。
或许江家这件事是最近商圈里最大的热闹。晚上饭桌上,郑家也聊了起来。郑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是可以随意聊天的。
他的小妹郑言婉,兴致勃勃地对父母分享着八卦,还感叹道:“江宣离这就叫被‘逐出家门’,江家也太没人情味了。没想到都现在这个年代了,还有他们这样的老顽固。”
“那个孩子倒也可怜。”郑母有些唏嘘。
郑言婉有些好奇:“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样,自己孩子被赶出去,他们都没话说的?”她侧身问郑母:“妈,你和江宣离他妈妈打过交道吗,一起聚过吗?”
因为要应酬交际,这些妈妈辈的人也有交际圈,几个老姐妹会相约逛街喝茶。
“很久以前见过一两次,好像都很多年了。”郑母想了想道,“印象中他妈妈是个画家,不爱交际,当时都不说话。”
母女俩在一旁聊天,郑父和郑青举在一旁默默吃饭,并不说话。
好奇心强的郑言婉又去问郑父:“爸,你总该熟悉江宣离的父亲吧。”
郑父也否认了:“只见过一两次,他们江家是江信源当家。”
江信源就是江宣离的大伯。
“那就清楚了。江宣离的大伯趁他出事,就把他踢出局。”郑言婉听了,立即判断,“他一个长辈不好开口,就让自己的儿子提出来。江宣离父母没有实权,还要依附江家,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
末了,郑言婉感慨:“啧啧,这就是豪门,吃人。”
“好了。”郑青举放下碗,“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快吃饭吧。”
郑言婉和他哥哥感情很好,不惧冷脸,不服气地说:“八卦八卦,吃下瓜而已嘛。”
从冯毅那里就一直听到“八卦”俩字,郑青举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他没接郑言婉的话茬。
郑言婉却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哥,你和江宣离不对付,所以你在幸灾乐祸。”她得意洋洋,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
“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郑青举冲他妹妹嗤了一声。
郑言婉犹不服气,郑母却一脸惊讶:“不对付?你们小时候不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郑言婉瞬间来了兴趣,“妈,你快讲讲。”
这句“快讲讲”,白天郑青举也听冯毅说过。郑言婉和冯毅性格倒是像,都喜欢吃瓜听八卦。
郑母回忆道:“好像是你哥小学的时候,有个暑假,你爸出国,我就带着你哥和你,住到了奶奶家。”
随着郑母的讲述,那段记忆在郑青举脑海里也鲜明了起来。
那一年他跟着妈妈,住到了奶奶家。一个下午,他到附近公园里玩。
公园里有个很大的秋千,郑青举坐了上去。他不爱动,只是坐着。过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有一个小男孩儿探头探脑地在看他。
看郑青举注意到他,小男孩儿笑了:“大哥哥,你玩秋千吗?如果不玩,能让我坐坐吗?”
小孩儿一笑露出了一个豁牙,郑青举心想,豁牙一点儿不好看,我才不要向他这样笑。他默默地站了起来。
小男孩儿兴奋地跑过去,爬到秋千上荡了一会儿。然后他热情地邀请郑青举:“大哥哥,我们一起玩吧。”
于是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一起度过了一个夏天。
“你哥跟他玩得挺好。后来暑假结束,要分开的时候,那孩子还哭了。”郑母慢慢讲着。
“哥,那你后来怎么和他交恶的?”郑言婉听入了神。
郑青举硬邦邦地回复:“不记得了。”
郑言婉嘁了一声,嘟囔道:“没趣。”
确实不记得了。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就变了。对江宣离,郑青举印象最深刻的,是长大后,他挑衅的眼神和不服气的表情。
江宣离就像是一只小老虎,经常在他面前张牙舞爪。郑青举一般不搭理他,在他闹得过分时,才会推开。但江宣离跌一个趔趄后,依旧不气馁,下次继续扑上来。
以前不停挑衅的江宣离,和小时候那个不舍得分开、伤心流眼泪的孩子,还有白天冲他微笑、眼神里充满信赖的江宣离是一个人吗?
郑青举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白天的江宣离和那个流眼泪、喊他大哥哥的孩子重合了。
当晚稍晚一些的时候,郑青举收到了吴典发来的报告。打开文件,里面清楚地写着,江宣离被江家除名,所有资产被收回,相当于净身出户。
不知为什么,江家并未约束员工下属,隐瞒这件事。现在整个滨州市都知道了。
或许是白天想多了,夜里,郑青举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面目模糊的孩子,不停地叫着他大哥哥。他回头看时,那个孩子掰开了一根碎冰递给他。等郑青举接过后,小孩儿就变成了江宣离。
江宣离站在走廊里,眼眸弯弯,对自己绽放出笑容。然后他转身出去,再不见踪影。
早上,郑青举回忆起这个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江宣离这件事怎么能对他产生影响。
然而等他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的时候,始终有些心神不宁。江宣离的影子,总是在他眼前晃着。撂下笔,郑青举决定顺应本心。他吩咐吴典:“备车,去三院。”
三院就是江宣离和冯毅住的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郑青举问吴典:“我在水岸是不是有栋房子?”
吴典翻开资料确认了下,点头应道:“是的。”
郑青举当机立断:“现在安排人打扫一下。”
“你要住进去吗。”吴典有些愣:
郑青举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吴典不敢多问。他本以为boss去医院是又去看冯毅。但到了医院,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Boss去的楼层和病房号,有点儿眼熟。
这不就是他昨天查到的,江宣离的病房吗!瞬间,吴典觉得自己触及到了真相,他知道水岸那栋房子是谁要去住了。
此时,江宣离刚刚收拾完东西,他准备今天出院。能从江家拿走的行李,何律已经帮忙带了出来。因为没地方放,就暂时放到了何律家。
而何律也向江宣离提了出来,在江宣离没找到住处前,可以先和他住一起。虽然何律租住的房子不太大,但江宣离要是住进去,也能挤下。
刚刚合上行李箱,江宣离就听到了敲门声。他闻声看去,顿时又惊又喜,来人是郑青举。
江宣离不禁向前紧走两步,雀跃地唤道:“青举!”
但他很快想起昨日见面时,郑青举冷淡的表现。因此,江宣离又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郑青举,一副想要亲近却又不敢接近的样子。
郑青举看着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猫,还是一只委屈的猫。以前的小老虎变成了猫,倒也有趣。
“我听说你要出院了。”郑青举主动开口。
对于郑青举的到来,江宣离很开心,他点点头:“是的,何律刚刚给我办了手续。”
扫了一眼,郑青举仅看到一个行李箱,他直接问江宣离:“你准备以后怎么办。”
没想到郑青举会关心他以后的打算,对比昨天的态度,江宣离有些错愕,还有点儿受宠若惊。
他还未说话,何律先开口道:“三少还未找到住处,不过他可以先住到我那里去。”
何律不知道郑青举的来意,但他对郑青举的态度变化有些奇怪。因此他看向郑青举的目光带了些探究。
郑青举感觉出来了,他冷冽的目光扫过何律,直言道:“你的工资是江家发,他住到你那里不合适”
提起勇气迎着郑青举的目光,何律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并不怕,如果江家不满,我可以辞职。”
江宣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虽然失忆,却不傻。他听出两人对话中,含有若隐若无的冲突感。虽然昨天受挫,可在他心里,郑青举仍是他的发小。唯一的发小和唯一可以信任的助理起了冲突,江宣离有点儿懵。
郑青举不再多言,示意吴典。吴典会意,上前一步说道:“如果害得何助辞职就不好了,三少肯定也会过意不去。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郑先生有一栋空屋,三少可以暂时住进去。”
“三少你住进去,既有了住处,也不会影响到何助理的前程,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吴典又特意对江宣离说,“其实,今天郑先生来,就是邀请你住到他那里的。”
江宣离听后,先是觉得开心,青举不愧是他发小,还是关心他。但紧接着,他就感觉了一丝委屈。既然还关心他,那昨天为什么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
在江宣离的记忆里,郑青举是他的发小,所以他虽然觉得郑青举前后态度不同,却并没有多想。
不过旁观者何律一路看下来,就感觉纳闷了。看江宣离懵懂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如同老母亲一般,抄碎了心。
“那我多问一句。”何律说,“郑先生是以什么身份邀请三少住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