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错了一些事。”
说完这句,郑青举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拐弯处。他的助理吴典赶紧小跑跟上。
江宣离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着他们,茫然地自言自语:“我搞错了什么事?”
他又转身看向何律:“青举走了,他不是来看我的吗,我弄错了什么?”
这个问题,何律回答不出来。他猜测因为失忆,江宣离有些记忆出现了偏差,搞混了和郑青举的关系。
但看江宣离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不忍心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得含糊道:“可能郑先生之前不知道你住院,是来看望亲戚朋友的吧。”
“那他现在知道了,怎么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呢?”江宣离有些烦闷,心上好像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浑身沉甸甸的。
何律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安慰到江宣离。而江宣离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自言自语道:“可能我失忆了,就真的成为累赘了。”
听到他这样丧气的话,何律赶紧否定:“不是的,三少。”话一说出口,他就察觉这言语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分量,起不到任何作用。
江宣离没有再说话了,沉默地伫立在走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过,江宣离不禁打了个寒颤,才回过神对何律说:“再去花园坐会儿吧。”
看着江宣离单薄的背影,何律忧虑地跟在身后。郑青举对江宣离的打击,比江家大许多。江宣离见到郑青举之后,汇聚起的那一点儿活力,随着他的离开,又全部散尽了。
何律不清楚郑青举和江宣离之前是什么关系,如果确实是好友,那对江宣离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其实之前何律猜对了,郑青举来医院,是来看望朋友的。
在等待电梯的时候,郑青举简略地问吴典:“还有几分钟。”
吴典是跟了他很长时间的助理,知道郑青举一向守时,说几点到就几点到。今天郑青举要看的是他的发小冯毅。即使是看望发小,郑青举也严格遵守时间约定。
他看看时间,小声回答:“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如果电梯来得快,应该不会迟到。”
郑青举看了吴典一眼,吴典知道,他这一眼是对“应该”的不满。吴典很无奈,谁让您遇到了“好朋友”呢。
偏偏这趟电梯来得慢,每个楼层都要停一下。等郑青举进电梯的时候,已经超过两分钟了。
感受到了郑青举的低气压,吴典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冯毅性格不向郑青举那样严肃,爱玩爱热闹,对于郑青举守时这点,他一向有很多话说。这次郑青举迟到,冯毅一定会抓住做做文章。
果然等推开病房门,冯毅看到他们,乐得拍着病床大笑:“没想到从不迟到的郑青举,在我这里破例了。”
郑青举嫌弃地看着他的腿:“消停会儿吧,腿伤了就老实躺着。”
难得看郑青举吃瘪,冯毅当然不会消停,他对自己的伤腿还很自豪:“我这腿,帮我们队得了冠军之后才受伤,怎么样,值不值。”
“要是没受伤,会更值。”郑青举板着脸。
“这是我对篮球梦想的追求。”冯毅嘁了一声,转而问吴典:“说说,你们是路上堵车了还是遇上了什么大事,让他难得迟到。”
吴典尴尬地笑笑,他看向郑青举,不知道该不该说。
“遇到了江宣离。”郑青举倒是不在乎,直言道。
“江宣离?”冯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最近的事情可热闹,原来他也在这住院。”当下,他把自己八卦来的,和江宣离有关的事情,对郑青举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末了,冯毅意犹未尽地添了一句:“虽然他挺惨的,但我纯八卦,不咋同情。上学时他就和我们不对付,我还记得他以前搞事。”
然后,他又八卦地坐直身子,问郑青举:“江宣离见你什么表现?他不是失忆了吗,家里人都忘了,更不会记得你吧。”
郑青举斜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冯毅了解他,就去催吴典:“你给我讲讲。”
吴典听了冯毅的话,觉得里面信息量极大,内心也有些八卦。他瞅郑青举不像反对的样子,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冯毅讲了一遍。
冯毅听了,也很惊奇:“原来失忆是这样的吗,像换了一个人。他以前看你不顺眼,和你关系极差。失忆了居然以为和你是好友。”
听到最后一句,郑青举若有所思:“他把我当成了好友吗。”
“明摆着呀。”冯毅判断,“你看他说的那些话,那只有对着好朋友才说得出来。”
好朋友,郑青举想着江宣离当时期待的眼神,原来他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走走,既然你来了,就陪我去花园转转。”冯毅让吴典推过轮椅,拉着郑青举下楼陪他遛弯。
一行人下楼来到花园,冯毅给郑青举讲着最近听来的八卦,特别是关于江家的。也难为他了,在医院里,各种小道消息也能打听到。
“你猜,江家是谁最先提出要把江宣离除名的。”冯毅卖了关子。郑青举却不接茬。
冯毅也不嫌没趣,接着兴致勃勃地说:“是他堂哥!”
他一脸地你想不到吧,郑青举却不意外:“江宣鸣是能做出来,他……”
郑青举说着却一顿,连脚步也停了下来。冯毅奇怪,抬头一看,前面江宣离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他的助理站在一旁。
顿时,冯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快!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这都是第一手资料。”说着,他示意吴典把轮椅往前推了两步。
郑青举嫌弃他的举动,眼前却晃过江宣离真挚的笑容。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也上前走了两步。
江宣离坐在花园里已经很久了,他不想进病房。何律知道他心情不好,小心地催促道:“三少,进去吧。”
“别叫我三少了。”江宣离叹了口气,“已经被江家断绝关系,再叫三少不合适,叫我名字吧。”
“好的。”何律应道,“只是叫久了,有些习惯了。”
江宣离沉默了下,才道:“我没有江家的记忆,对这件事还不怎么伤心,只是觉得失去了方向。”
何律没有接话,他知道,此刻的江宣离需要的是倾听。
“失去家人记忆的感觉,真是奇怪。回忆一些事情,想着想着,就断了、空白了一段,再往前想,回忆又接起来了。”江宣离自嘲地笑笑,“或许这段空白和失去家人的记忆有关吧。”
“只有对一个人的记忆没有断。”他倚着椅背,看着柳树的嫩芽,语气有些欢悦,“就是青举,关于青举的记忆是最鲜亮的。”
听到郑青举的名字,冯毅瞬间坐直身子,听得更加认真。一旁的吴典小心地瞅了眼郑青举。郑青举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什么。
“我和青举从小认识,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大学分开了,但是联系没有中断。”
“小时候的青举真是可爱,不像现在,天天冷着脸,也不见笑。小时候的青举啊,笑起来会露出豁牙的。”江宣离有些遗憾,“就是因为露豁牙,青举才不笑的,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居然听到boss内幕了,吴典心里一紧,觉得比起八卦还是饭碗要紧,悄悄后退了两步。
冯毅不敢发出声音,轻轻拍了下大腿,看向郑青举懊恼道:“我也和你从小认识,这点我竟然不知道。””
郑青举没有吭声。听了江宣离的话,他下意识地思考,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爱笑的吗。他回想了下,但一时没想起来什么。
回忆到有趣的事情,江宣离微笑了一下,对何律讲:“我不是对你说过,青举是我发小,我们可以分吃一根碎冰吗。”
何律点点头。
“我记得是在暑假。那天下午,我和青举也不怕热,到处跑着玩。不大一会儿,我们都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身边没有大人,也没带零花钱,”
“我翻了翻裤兜,才找到一个钢镚,只够买一根碎冰。”江宣离不自禁地微笑,“于是我们就学着广告里的样子,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
他渐渐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了。
郑青举跟着江宣离的回忆,听得有些入神。他逐渐想起来了,在一个夏天,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吃碎冰,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这种零食是可以掰开的。因此,他对碎冰有些好奇,留下了较为深刻的记忆。没想到,江宣离也记得这么清楚。
冯毅却有些酸:“你居然和他吃一根碎冰,我都没和你这样分过。不对,我认识你之后,就没见你吃过这些东西。”
郑青举不理他,转身悄悄离开。冯毅让吴典推着他,跟在郑青举身后。
等距离江宣离他们稍远些,冯毅故意大声叹气:“唉,我第一发小的位置不保啊。”说着,他特别注意郑青举的神色。
见郑青举微皱眉头,有些困惑的样子,冯毅也不再张扬,沉默了下来。
思考了一会儿,他难得正经地问道:“说真的,青举,你准备怎么办。”
郑青举听了一愣,反问道:“什么怎么办。”
“江宣离因为失忆被家族除名,现在走投无路。他的记忆里,你是他的好友。他会寻求你的帮助。而他见到你的表现,也证明这一点。”
“他如果真的开口,让你帮忙,你帮吗?”冯毅问。
顿了下,他又提醒道:“你别忘了,失忆前的他,可不是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