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停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这个男人为什么会闯进他家?
红兔子的叫声非常凄厉,兔耳朵被用力一扯,这警告让它暂时安分下来,抽噎还没有停下,纽扣眼睛求救地望向时停,两只鲜艳的红爪子朝时停方向伸来。
白日时,时停一眼便相中了这只兔子,有过那场梦之后,现在再看,红兔子一点都不可爱,反而充斥着血腥暴力。
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两只爪子仿佛也能随时剖开他的肚子。
时停被自己的想象骇住,脚步往后退去,小腿抵到了柜子上。
“咚”的一声闷响,没被红兔子的呜咽声盖住。
门口的男人自然听到了这声响声,狭长凤眼冷冷扫过来,压迫力十足。
“你害怕我?”
这种时刻,因为男人这句话,时停忽然很想笑。
任谁在家中睡觉,家里突然闯入一个陌生男人,都会害怕的吧?
抓着水果刀的手悄悄放在了背后,时停反问:“你为什么要闯进我家?”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男人不答反问,丢给了时停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时停直觉,男人说的认识,不是电影院洗手间里的碰面。
这一次碰面远远达不到认识的程度。
时停面露迷茫,缓缓摇了下头。
男人也没有执着这个问题,他拎起红兔子,做出了迟来的解释:“我赶到的时候,它正在试图砸开你家家门,不对……”
男人又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它已经砸开了你家的大门,是我救了你。”
“呜……”红兔子刚张口,嘴里就被塞进来一颗成人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它说不出话,连呜咽声都被圆球堵住,只能拼尽全力挥舞四肢,不甘地瞪视男人。
它这副凶狠模样与梦境中如出一辙,倒印证了男人的话。
时停并未因此松口气,反而生出了更多的防备:“你为什么要救我?”
照男人的意思,男人知道这只红兔子要来找他的麻烦,是特意为了救他而来的?
时停没有找到‘时停’和这个男人相处时的丁点记忆,他不敢完全否认与男人认识,说多错多,容易被对方抓住漏洞。所以,从男人出现后,他没有问男人的身份,只顺着对方的话问。
男人突然扯唇一笑,冷肃的面庞陡然有了一丝温度,如墨的双眸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时停看不懂。
“你和池遂同居了?”
时停一怔,这怎么又扯到池遂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犹豫地点了下头。
男人的反应比时停想的要平静很多,他自嘲般笑了笑,又恢复了一片漠然,声音冰冷:“你知道池遂是什么东西吗,你就敢跟他同居?”
“什么意思?”
时停不喜欢和人打哑谜,若他此刻不是‘时停’,他早就不耐烦地直接来硬的,让对方吐出所有秘密。
好在,男人没有继续打哑谜,时停不问,他也打算继续说下去:“他不是人类,他是怪物。”
时停睁大双眼,十分惊讶,但他心里一片平静,池遂回来的那天,他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男人掏出一条黑色绳索,眨眼间就将红兔子的四肢绑住,随意丢在了一边。
兔子侧躺在地上,仍旧望着时停,纽扣眼睛被泪水占据,在微弱的灯光下泛出晶莹的光芒。
男人踏进房间,挡住了时停和红兔子对视的目光。
时停下意识往后退,他忘记自己身后是床头柜,双腿被绊住,往后摔倒前,男人大步过来,及时拉住了他。
右臂被男人扶住,与此同时,时停紧握已久的水果刀被男人轻松抽出,像扔垃圾似的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刀太钝,不适合你。”
时停装出害怕的模样,反手挣脱了男人的钳制,颤抖道:“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男人蜷了蜷空荡荡的手,转瞬的怅然若失后,轻笑道:“你们中午在炸鸡店时有聊到孩子的问题吧?”
时停眉头微蹙,发现自己被监视之后,他是真的不爽了。
男人像是没看到时停的不悦,接上自己的话:“那只红兔子就是池遂为你们创造出来的孩子,它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爬进你的身体,跟胚胎一样在你身体里发育,最后由你生下它,让你相信,这是你生下来的亲生骨肉,等你成为父亲之后,你离不开你的孩子,也离不开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时停想起了不久前做的那场梦,血淋淋的画面仿若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有些相信男人的话,可……
“只凭你一面之词,并不能证明这一定就是池遂做的,也无法证明池遂不是人类。”
“他杀了与他一样的怪物,你知道吗?”
时停满脸怔忡:“什么怪物?”
男人:“池遂出现在你身边前,你是不是经常收到匿名外卖?”
时停的表情证实了男人的话,男人肯定道:“那些外卖是池遂帮你点的。”
时停这下装不出惊讶了,他是真的震惊:“池遂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想要你害怕,因为想要你哪里都不能去,让你只能依附于他。”男人抬起手,手指隔空滑过时停的脑袋,仿佛在抚摸时停,安抚时停。
墙面上,手的影子成功触碰到了时停的影子,这也足够让男人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没有强行闯入浓雾中是对的,就算你进去了,浓雾外也没有新的世界,你还是会回到这里,这是池遂专门为你布下的结界,只限制你的自由,让你成为他一个人的笼中鸟。”
时停有些恍惚,怔怔看着莫名微笑的男人。
“你与他相处那么久,难道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当然有。
只是时停不能说,他不可能告诉眼前的男人,他并不害怕这些不对劲。
他喜欢安于现状,只要池遂不会危害到他,他愿意陪池遂演一辈子的戏。
但如果男人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他必须要离开池遂。
时停的沉默,让男人误以为时停还是相信池遂。
男人收了笑,不由分说拉起时停的手就往门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时停一惊,男人的力气很大,他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男人说的话是对的。
那把对他来说锋利非常的刀子,对男人来说如同钝刀,这只手臂比池遂的要粗,要更加结实,能轻易甩开刀子,也能轻轻松松将他困住,让他无法挣脱。
走到外间,时停才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上了五道坚固门锁的大门被从外推倒,门板中间有一块凹陷下去的圆形洞口,是被硬生生砸出来的。
鱼缸内的水声被匆忙的脚步声覆盖,小水母半个身体挂在缸沿边,透明身体里亮起两个猩红的圆点,如同眼睛般窥视着一切。
男人带着时停来到了四楼,两扇熟悉的银色铁门出现在时停眼前。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右边的铁门。
门一推开,时停就闻到了浓烈的腐臭气息,不需要男人的指引,时停望向屋内的第一眼,就看到地板上几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尸体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面貌,腐烂的肉里爬满了白色蛆虫,画面恶心至极。
时停捂住嘴巴,想要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惊吓过度后的声音极低,像猫叫似的。
客厅内摆放着一个巨大鱼缸,里面装的不是鱼,而是一具泡得肿胀的尸体,亮眼的黄色外卖服吸引了时停的注意。
面皮已经溃烂,但骨骼是不会改变的,只见了一面,那张国字脸就让时停印象深刻,是深夜给他送外卖的外卖员。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全家福,其中一张脸正是外卖员的脸,显然,这里是这位外卖员的家。
时停的大脑活跃起来,很快便想到了许多种可能,结合男人给他的信息,一种可能逐渐明晰:这家伙本来就不是外卖员,他是受了池遂的指示,专门为他送餐吓唬他的,利用完之后,池遂就将他杀死了。
男人站在时停身后,大掌还是紧抓着时停的手臂不放,在时停被外卖员的尸体吸引时,深邃的黑眸贪婪地凝视着时停。
他喜欢时停的各种表情,尤其是惊惧害怕。
如果时停能够害怕到扑进他怀里是最好的。
“这是池遂干的,隔壁那一间你想看看吗?”他故意继续刺激时停。
时停慌乱地摇摇脑袋,隔壁那一间又能比这一间好到哪里去?
他不想再被污染一次眼睛。
男人的胸膛悄悄贴上时停的后背,微微躬身,薄唇凑到时停耳边,冷漠的声音忽然有了温度:“你们相遇那天,你装作不认识他,按下了四层楼的按钮,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悄悄来到这里,不问缘由就将这两户人家全部杀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时停眼里装满惊惧,像是没听到男人的问题,缄默不言。
男人替时停回答了:“因为他认为,你在他不在的时候,与四层这些人有了接触,他就是那样的人,不允许你和除他以外的人接触,只要这种情况发生,他就会想尽办法除掉那些人,他就是这么可怕的一个怪物。”
男人的话吓不到时停,时停还是摆出一副害怕神情,放任男人紧紧贴着他,颤抖询问:“池遂现在在哪里?”
男人却问:“你还是想要跟他在一起?”
时停睫毛一颤,犹豫了。
良久后,他才慢吞吞道:“我只是想确定他还会不会回来。”
男人问:“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除掉他,你会同意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时停转过身,离开了男人的怀抱。
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仿佛刚才没有特意靠近他,还是如外表一样正经。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黑色名片,慢悠悠道:“忘了自我介绍,异物管理局局长,司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