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崔浩想去城外寺庙上香,让崔婉柔陪同。
父女两人正要走出大门,宋二郎却追了出来:“父亲,婉妹,我同你们一起去。”
崔婉柔诧异:“可你不是有惧风症吗?我们要去城外山上,山上风大。”
“无妨,我戴好帷帽就是了。父亲难得出一次门,就让我陪着吧。”
崔婉柔正要答应,崔浩却道:“不必了。婉儿陪着我就行了。明年春闱在即,你在家安心读书吧。”
听见崔浩这么说,宋二郎心中一喜。一直以来,崔浩从不过问他科举备考之事,但今日崔浩提及,显然是已经开始将他科举之事放在心上。
以崔浩的身份,只要他随便一封手信送到京都,明年春闱他必然能金榜题名!
看来,昨日徐令萱在崔浩面前并没有说他的坏话。
想到这里,宋二郎放下心来:“多谢父亲提点,小婿定会勤勉读书,不辜负父亲和婉妹的厚望。”
崔浩点头,转身上了马车,崔婉柔又叮嘱了宋二郎两句,这才跟了上去。
一路上,崔浩闭眼沉默,崔婉柔察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爹,您自从致仕来杭州后就很少出门,今日怎么忽然要去城外上香?”
“不急,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一个时辰后,崔浩父女到了城外灵安寺,拜过菩萨,崔浩父女往后山散步。
崔婉柔早就等不急了:“爹,您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和宋二郎有关?”
崔浩回头看向女儿:“你不叫他崔逢春了?”
“他本来就是宋二郎。所有人都叫他宋二郎,我一个人叫他崔逢春有什么意思!”
“他是宋二郎,还是崔逢春都是他的选择。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做崔逢春。”
崔婉柔眉心微拧:“爹,我知道你怀疑宋二郎是假装失忆,但……但万一不是呢?”
“如果是呢,你会怎么做?”
崔婉柔面色复杂,她心中思绪万千,有恨,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不甘。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孩子,没有任何人的一生都是一帆风顺的,你也不例外。如今你遇到了事,可以不甘心,但这不甘心总会过去。你还年轻,不应该被这样的人毁掉。”
崔婉柔声音微颤:“爹,你这么说,是真的有证据了?”
崔浩将两封信递给崔婉柔:“这是徐娘子昨日送来的。宋二郎的字迹你认识吧?”
崔婉柔看完信,面如死灰。
她一腔爱意与真情,都给了一个骗子。
“孩子,说吧,要爹怎么做,你才能甘心?”崔浩望着女儿,目光沉稳中带着怜惜。
崔婉柔沉默许久,终于她抬起头来,眼中透出决绝的光:“爹,宋二郎既然敢骗我,我就要他得到教训,我要他生不如死!”
“好!这才像我的女儿!”
……
今日一早,徐令萱和方奕孟去先前熟悉的茶楼茶摊转了一遍,这次夏茶的价钱她只要春茶的一半不到,不少小茶摊在尝了之后,都乐意订货。
不到半日功夫,他们这才带来的百斤夏茶就卖了大半。
两人又忙着送货,到了下午才回到客栈。
徐令萱刚进客栈,便注意到大堂一张桌子上坐个小道士。
那两名小道士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他们身上穿着青灰色的道袍,头顶混元髻,那装扮和方奕孟昨日的穿的一模一样。
徐令萱心里一个咯噔,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那两个小道士盯着方奕孟打量了片刻,立即倏地一下站起:“就是他!”
不等徐令萱反应过来,两个小道士已经冲了上来,将方奕孟围住。
其中一个圆脸小道士一脸怒容:“昨日是不是你去韩家冒充我们武明派的道士?”
旁边的大眼小道士立即道:“还用问吗?就是他!昨日我在街上看到他的装扮,就觉得奇怪了,他昨日那身道袍,很像是咱们武明派的!”
原来,圆脸小道士昨日也去了韩府,不料韩府的人却告诉他,在他之前已经来了两名武明派的道士。
两个小道士会面后一合计,立即觉得这个方奕孟是顶着武明派的名头的骗子!
想到有人冒用本派名头招摇撞骗,两个小道士怒火中烧,于是今日到处打听,终于找到了方奕孟的住处。
“走,好你个骗子,竟然敢冒充武明派的人,真是胆大包天,走,跟我去韩府认错!”
圆脸小道士一边说着,一边去拉方奕孟,不料方奕孟身形一闪,圆脸小道士抓了个空,圆脸道士一脸错愕,他再次伸手去抓方奕孟,却眼前一花,再次扑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他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圆脸道士反应过来,他瞪着方奕孟,一脸不可思议:“你,你会武功?”
而一旁的大眼小道士将两人的情形看在眼里,他一双大眼越瞪越大:“齐师兄,他,他方才的步伐好像是凌风步!”
圆脸小道更是震惊:“什么?凌风步,你怎么会凌风步?”
大眼小道一脸严肃:“齐师兄,他不会真的是我们武明派的吧?”
“不可能呀!凌风步这样的武功,普通弟子是学不来的,但内门弟子,我从没听说有人姓方的……”
大眼小道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我们的同门吗?”
“既然是同门,那你是师从哪位道长?”圆脸小道问。
方奕孟自然说不出来。
“我看他就是骗子,他的凌风步没准是偷学的!”圆脸小道脸色一沉。
“齐师兄,这凌风步没个三年五载是学不成的,没办法偷学吧?”
“……”
听着两个小道士嘀嘀咕咕,徐令萱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方奕孟,思忖片刻后,决定说出真相。
“他失忆了。”
两个小道士一愣,立即停止嘀嘀咕咕,同时扭头看向徐令萱:“失忆?”
“嗯。所以他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学的武。”
两个小道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圆脸小道猛地看向方奕孟:“有了,你跟我去武明山,那样一定弄明白你的身份!”
听到这话,徐令萱心头一松,这正是她想要的。方奕孟去了武明山,一定会找回记忆,然后重新步入正轨。
他和她的这两个月,就当是一场梦吧。
徐令萱点头:“那事不宜迟,明日你们就出发吧!”
“好。你是不是骗子,上了山就知道了!”
徐令萱和两个小道士已经商量得妥妥当当,不料方奕孟却不干了:
“我不去。”
他说罢拉住徐令萱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拉着她上了楼。
他脚步飞快,等徐令萱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方奕孟拉回屋里。
她一头雾水,眼看着方奕孟关好门,她急忙问:“表弟,你怎么回事啊,先前你不是自己说要去一趟武明山吗?怎么现在又不想去了?”
方奕孟看向徐令萱,然后又猛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抱得徐令萱喘不过气起来:“轻点,轻点,我骨头都要断了!”
方奕孟嗅着她发间的淡香,依依不舍的放松两分,不再紧紧勒着徐令萱,但他依旧是抱着她,不肯松开。
感觉到方奕孟的异样,徐令萱连忙问:“表弟,你这是怎么了?”
“阿令,我不想去武明山了。”
徐令萱不解:“怎么又不想去了?你不是说想去见见师长?”
“……不急在一时。等忙完这阵子,我把你送回茶镇再说吧。”
“也好。”徐令萱点头,虽说一切源于她的谎言,但毕竟两人也是夫妻一场。
“那两个小道士怎么办?你不跟他们走,他们会觉得你是骗子。”徐令萱又问。
“不必担心,我有办法。”
随后,方奕孟出去了一趟,徐令萱看到他和两个小道士说了几句,两个小道士就乖乖离开了。
入夜。
待徐令萱熟睡之后,方奕孟偷偷溜出门。
他脚步飞快,没多久就到了西湖边。
他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没走一会儿,就看到前面亭子里有两个人影,正是那两个小道士。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不是说亥时吗?害得我们等你好久!”圆脸小道有些不满。
“抱歉,有事耽误了。”他等到徐令萱睡着了才出来,可没想到徐令萱今夜却迟迟不睡,过了亥时才滚到他怀里。
“废话少说,你说要用武明派武功证明自己,那么开始吧!”
方奕孟折柳枝做剑,圆脸小道便也折了一柳枝:“好,我不欺负你,我也用柳枝。”
两人便在湖边比试起来。
几个回合后,方奕孟挥出一道剑气劈断了圆脸道士的柳枝!
圆脸小道愣住。
一旁观战的大脸小道立即大叫:“是一阳剑法!齐师兄,他是一阳道尊门下的弟子!”
齐云山盯着方奕孟,忽然大叫:“我知道你是谁了!先前我听师父提过,一阳师祖有名身份神秘的弟子,难道就是师叔您?!”
“……”方奕孟沉默不语,他哪里知道自己是谁?
齐云山一把抓住方奕孟的手臂:“跟我走,去了武明山,就能弄清楚你是谁了!”
方奕孟却站着不动,齐云山见状,便更用力去拉,奈何方奕孟像是一尊石雕一样,脚下纹丝不动。
齐云山纳闷:“怎么,你难道不想跟我去武明山?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方奕孟沉肃:“这件事我自有打算,我会去一趟武明山,但不是现在。”
齐云山不解:“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你是有什么很急的事情吗?”
方奕孟不语。他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做,他只是有些抗拒去武明山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说不明的担忧,担忧他一旦去了武明山,一切都会改变。
“过段日子我自己会去武明山。”方奕孟说罢抱拳:“还请两位道长不要再纠缠我。”
见方奕孟这么说,齐云山不敢勉强,但又心有不甘:“哎,师叔,反正我们两个没什么事,要不我们就和你一起,到时我和师弟给您带路,咱们三一起去?”
齐云山的这一声“师叔”,让方奕孟心中生出一种熟悉之感。他不想再和这两个道士接触,立即回绝:“不必了,我自己去。告辞。”
说罢,方奕孟转身飞快离去。
看他步法如飞,齐云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测:“不错,他一定就是那位师叔!”
……
不多时,方奕孟回到了客栈后面,他正要悄悄翻墙进去,却听到有人压着嗓子叫唤:“小道友,这边!”
方奕孟扭身一看,只见旁边巷口处冒出一个脑袋,正是张道长。
方奕孟只得走过去,张道长赶紧说:“小道友,那两个武明山的道士没有为难你吧?”
方奕孟眉心皱起:“你知道他们来找我?”
张道长一脸愧疚:“哎呀,今日我本想来向你辞行,哪里想到那两个道士就在你们住的客栈里,我瞧着他们身上是武明派的衣饰,便不敢现身,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们假冒武明派弟子?”
“……”对张道长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行为,方奕孟有点恼,但眼下他没心情同他计较:“没事了,他们确定我是武明派弟子,就没有再纠缠了。”
张道长惊讶地瞪大眼:“什么,你真的是武明派弟子?”这么说,他真的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方奕孟又惊又气:“你先前不也确定我是武明派弟子吗?”原来先前这老头子都在骗他,真是坏得很!
“……我,我猜你是,但也没十足把握呀。”
“……”方奕孟不想跟老道士废话了,“以后还是少骗人吧。”
张道士嘿嘿笑:“骗人归骗人,但咱们不也救了人吗?就说韩府那小媳妇,瞧她那气色,若是我们不那么做,她只怕就活不成了。”
说得也是。
方奕孟沉默,虽说是骗人,但有时候骗人未必就是错的。
“好了,你没事我就安心了,贫道我要离开杭州了,对了,既然那两个小道士确定你是武明派的,可有说你的身份?好歹相识一场,也好叫贫道知晓你的姓名。”
“他们也不清楚。只说我可能是一阳道长的弟子。”
张道长猛地睁大眼,须臾,他又仔细打量了方奕孟两眼,低声沉吟:”难道你是……”
见张道长这幅神色,方奕孟追问:“你知道我是谁?”
张道长猛地摇头:“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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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不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