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奕孟走入屋内。他往里面一看,只见徐令萱背身躺在床榻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怕吵醒她,便轻手轻脚地将铜壶放在桌上。
然后站在那里,望着徐令萱的背面发呆。
他们是夫妻,住一屋,睡一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阿令的话也没错,他们认识时间不算长,相处的日子不算多,彼此还不太熟悉。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应该按照阿令的意思来,互相先熟悉着,再成为真正的夫妻。
方奕孟努力说服自己,但心里是真急。
他望着徐令萱的身影,便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洞房那夜,和隔天早上看到的一切。
那样玉雪一般曼妙的身姿,仿佛是刻印在他心上,时不时就要冒出来让他热血沸腾,情难自控。
唉。
但方奕孟只能忍着。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不敢靠近徐令萱,便坐在桌边闭目养神。
床内的徐令萱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发现屋内没了动静,心中有些纳闷。
她悄悄扭过头去看,只见昏暗的烛光下,方奕孟闭着眼睛,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看到这一幕,徐令萱心中生出几分惭愧。她方才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方奕孟会做点什么。
这样坐着睡一夜这么受得了?
“表弟?”
徐令萱刚一出声,方奕孟便睁开了眼,两人目光对上,徐令萱故作轻松道:“这床还挺宽敞的,你到床上来睡吧。”
方奕孟面露迟疑。
这三更半夜的,他其实不太敢靠近阿令。心里这么想着,他人已经站起来了,他走到床边,脱了鞋袜外衣,小心翼翼在徐令萱身边躺下。
徐令萱分了一半被褥给他,又叮嘱他:“说好了,好好睡觉,不许胡来,听见了没?”
方奕孟手抓被褥,垂眼点头:“哦。”
徐令萱这才放了心,背对方奕孟,闭眼睡去。
方奕孟嘴巴是答应了,身体却没答应。
他扭头望着徐令萱的后脑勺,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茶香,身上的火一点点燃烧起来。
方奕孟深吸一口气:忍住!
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阿令要慢慢吃!
不知过了多久,方奕孟才在煎熬中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窗外一个惊雷响起,方奕孟睁眼的一瞬,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滚到了他的怀里。
方奕孟下意识的伸手搂,等他反应过来搂了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原本已经平静的气息瞬间燥热起来,更糟糕的是,徐令萱还往他怀里挤。
她的脸贴着在他胸膛,似乎有看不见的火焰从那一处快速席卷他的全身。
方奕孟有点受不了,他伸手过去,想把徐令萱推开一点。
不料他不但没把她推开,方奕孟还一把抓住他的手。
“……”
紧接着,徐令萱又把一条腿搭在了他身上!
这下,方奕孟大气都不敢出了。
他一闭眼睛,满脑子都是那日洞房时的场景。
没办法,方奕孟只能睁着眼。
可她紧紧贴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忽视她身上的淡香和温度。
方奕孟只得开始默默数茶叶:一片茶叶、两片茶叶、三片茶叶……
等数到一千片茶叶的时候,方奕孟气息终于平息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她脸贴着他的胸口,习惯了她的手抓着他的,习惯了她把腿搭在他身上……
他闭上眼,准备再次入睡。忽然身边一空,原来徐令萱一个翻身,整个人都翻到床榻里面去了,只用冰冷的背对着他。
“……”
方奕孟心一空,再次没了睡意。
阿令为什么又跑了呢?
难道他怀里睡得不舒服吗?
……
翌日一早。徐令萱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她穿好衣裳起来,屋里洗漱的水都备好了。
过了一会儿明春过来给她梳头,她才知道洗漱的水是方奕孟准备的。
“表公子一早就起来了,我看他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好像昨晚没休息好。”明春说着瞄了一眼徐令萱。
“……”徐令萱面色一窘,赶紧解释:“我们什么也没做。鬼知道他为什么没睡好。”
众人一起去楼下用饭,又遇到了崔婉柔,两人越说越投缘,正好都要去杭州城,于是干脆一道出发。
崔婉柔邀请徐令萱坐她的马车,徐令萱正想着冷着点方奕孟,于是立即答应了崔婉柔的邀请。
眼看徐令萱钻入崔家的马车,方奕孟垮下脸。
路上,崔婉柔向徐令萱请教了许多关于茶的事情,徐令萱详细告知。两个说说笑笑,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方奕孟身上。
“徐姐姐,你真有福气,有那么好的夫君。”
徐令萱正捏着快雪片糕吃,听了这话不由得诧异:“好?妹妹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崔婉柔有几分矜持,掩着唇偷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呀,方才你来我这边,他满眼都是舍不得呢。”
徐令萱笑得讪讪的,心道方奕孟这小子还真入戏!也不知以后他得知真相,得如何懊恼呢!
“崔妹妹别急着笑话我,你出门在外,心里还惦记着未婚夫喜爱径山茶,看来是十分满意这门亲事吧?”
崔婉柔羞得红了脸:“徐姐姐真坏,拿我取笑!”
“我这怎么是取笑你呢?能与合心意之人成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崔婉柔笑容却淡了,她轻叹道:“我和他的确是情投意合,只是……只是我爹却不太满意他。”
“为何?”
“我爹不满意他的身份,觉得他配不上我。可我并不在意,我不求夫君富贵显赫,只求两人心意相通,携手一生。”崔婉柔感叹道。
徐令萱一愣。她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期盼嫁给宋二郎。
只是,男人想要的东西,往往和女人不一样。男人娶妻生子,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只是因为他们需要。
但是他们心中真正想要的却是抱负,是名,是利,是荣华富贵,是金榜题名。
至于什么心意相通,携手一生,对于他们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徐姐姐,你怎么了?”
徐令萱回神,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成亲的时候。崔妹妹,你对你未婚夫真好,那他对你呢?”
崔婉柔又红了脸:“他对我极好。我母亲去得早,从来没有一个人那样关心我。”
“那真好。”
徐令萱虽然有些感悟,但她和崔婉柔不过刚相识,又不知她未婚夫到底如何,这些话却不好说给她听。
很快他们到了杭州城,徐令萱要去城西,而崔婉柔住城东偏远处,两人依依不舍告别。
“徐姐姐,你若是有空,就来我家找我。”
“好,若是得空,定去拜访。”
……
徐令萱先去客栈安顿下,稍作休整后,她打算出门去拜访曾经和父亲有生意往来的茶楼、茶铺。
她换了一身烟紫色绣花衣裙,又仔细装扮了一番,发髻上的绢花换成了珠花和玉簪,整个人立即多了几分贵气。
方奕孟见了这样的徐令萱,不由得眼中一亮。
阿令这样打扮,好像更好看了!
见方奕孟盯着自己发了呆,徐令萱好笑又得意,她那帕子甩了下他:“呆子,回神了!”
“哦!”方奕孟嘿嘿一笑,又挠挠头。
几人收拾好,便带背着几罐茶叶出门了。
……
崔婉柔回家后,先去向父亲请安。
“昨日我被雨困在城外,正巧客栈里有一个余县的卖茶娘子,我便买了一罐茶给爹尝尝。”
见爱女递上茶罐,崔浩面上露出暖色:“难得你还记着爹,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别人了。”
崔浩说的这个别人,正是崔婉柔的未婚夫崔逢春。
崔婉柔面色羞红:“爹,您别这样说。您若是真不高兴,那我不嫁就是了。”
崔浩望着女儿,见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便知道这门婚事不是他能阻止的。一旦少女动了心,除非她自己死心,外人越劝反而越糟糕。
更何况,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愿为了一个外人和女儿闹翻。
“你想嫁就嫁吧。不过话我说在前面了,这个人来历不明,他若安安分分跟你过日子,那我就认了这个女婿,否则的话,我可不会轻饶他。”
听见父亲这么说,崔婉柔松了一口气,爹总算是答应了:“爹你放心,逢春虽然失忆了,但一个人的品性是不会变的,我和他相处了一年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崔浩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早日把婚期定下来吧,就下个月吧。对了,我听说他无事时一直在读书?”
崔婉柔赶紧说:“嗯。爹,我瞧逢春写的文章,他失忆之前应是有功名在身,等我们成婚后再让他去试试。”
崔浩不置而否:“他有本事他自己考去,但爹可不会帮他。”
崔婉柔笑了:“崔阁老,不要你帮,我相信逢春的本事!”
因为爹明确答应了她和逢春的婚事,崔婉柔心中欢喜,立即去找崔逢春。
客院内,崔逢春正等着崔婉柔,见她出现,立即一脸担忧的迎了上去:“婉妹,你终于回来了。”
他上前就握住崔婉柔的手,崔婉柔面色一红,赶紧挣脱了:“别这样。”
崔逢春后知后觉,一脸惭愧:“是我冒犯了,对不住,你昨日没回来,我实在担心,一晚上都没睡。今早听说你回来了,这才安心。”
崔婉柔这才发现,崔逢春一脸憔悴,眼底乌青一片,她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和欢喜。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崔逢春就是她的有情郎。
“我没事。昨日下午雨太大,出行不便,我便在城外小镇住了一夜。对了,我昨日在客栈遇到一个卖茶娘子,你说巧不巧,她是茶镇人,卖的就是径山茶,我记得你爱喝径山茶,便买了一罐。”
崔婉柔说着,从侍女手里接过茶罐,递给崔逢春,崔逢春盯着那只约莫三寸高的墨绿色陶罐,周身一震。
这茶罐……他认识!
见崔逢春神色不对劲,崔婉柔不解:“逢春,你怎么了?”
“婉妹,我只是在想,你的这番情谊,我不晓得如何才能报答……”
崔婉柔笑了:“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爹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并把婚期定在下个月。”
崔逢春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
“婉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他说着将手中的陶罐放下,又不动声色问:“你说卖茶的是位娘子?女人家出门卖茶?”
“是啊。女人家怎么不能出门做买卖了?那位徐姐姐为人热情大方,一看就是做买卖的好手。”
崔逢春脸色一白。
姓徐的卖茶娘子,又是来自茶镇,除了她还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