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身处灵觉寺弟子包围之中,面上犹带微笑。
灵觉寺弟子大喝一声,一起向清影攻去,然而竟无一人碰到清影的衣角。
清影游走众人之中,好似闲庭信步。他一抬手,就点中了一人的穴道,令这人动弹不得。
净空心知众人不是清影的对手,看向顾春风,“你既为‘天之甘露’而来,若能助我寺擒下清影,再为我寺办一件事,我寺就将‘天之甘露’奉上。”
他看顾春风气度,武功应是不凡,只是不知与清影相比如何,但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顾春风露出犹豫神色,拿到天之甘露,就能救江月夜性命,但是如此,清影就要受牢狱之苦。他应该为江月夜,牺牲掉清影吗?
这时,清影穿过人群,走到了顾春风面前,“你很为难吗?”
顾春风不知如何回答,低下了头。
清影笑了一下,说:“我在灵觉寺中,已经被囚禁了一年,再被多囚禁一些时候,也没有关系。”
说完,他转过身,对净空说:“来吧。”
几名灵觉寺弟子向清影走去,就要将他擒下,然而下一刻,顾春风拦在了清影和灵觉寺弟子之间。
顾春风背对着清影,说:“你愿意为我牺牲,我却不能让你为我牺牲。”
清影低笑一声,说:“你就是这般蛊惑人心的吗?”
“罢了。”净空叹息一声,“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和顾施主说。”
顾春风回头看了清影一眼,说:“好。”
……
净空将顾春风带到了方丈室,室内檀香隐隐。
净空给佛龛上了一炷香,才开口道:“让施主看笑话了。”
“这或许就是常人所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春风低声道。
净空叹了口气,说:“清镜师叔修身明德,本是佛门表率,可惜受了魔教妖人引诱,竟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魔教妖人”顾春风听了净空的话,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净空肃容道:“我想拜托顾施主一件事。”
“方丈请讲。”顾春风有求于人,态度十分客气。
“我听闻药王谷中有一种药,名为‘忘情丹’,能令人忘掉自己的心爱之人。若顾施主能拿来‘忘情丹’,我愿以‘天之甘露’交换。” 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净空实在不愿出此下策。
顾春风听到“忘情丹”三个字,脑海中好似响起了一道霹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为什么他会忘掉自己的心爱之人,为什么他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江月夜?一切都有了答案。
净空叫了好几次“顾施主”,才将顾春风的魂唤回来。他问:“顾施主怎么了?”
“没什么。”顾春风脸色苍白,“你要‘忘情丹’,可是要用在清镜身上?”
“是,清镜师叔如今入魔已深,他每次清醒之后,发觉自己犯下杀孽,都十分痛苦,而我又不能将他一辈子囚禁在灵觉寺。”净空顿了顿,“他入魔之因,便是‘情’。若是能忘情,便能破除他的心魔。”
顾春风想了一会,说:“好。”
他不可能和清镜在一起,那么让清镜忘掉这段感情,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那就多谢顾施主了。”净空面露喜色。
……
顾春风出了方丈室之后,发现清影等在外面。
清影问:“净空同你说了什么?”
顾春风淡笑一下,说:“说了些与你有关的话。”
清影又问:“什么话?”
“他说药王谷有一种药,可以治你的入魔之症,我若拿来此药,他就愿意以‘天之甘露’来交换。”顾春风含糊地说。
“世上竟有这样的奇药吗?”清影有些不信。
顾春风微微一笑,说:“世上连起死回生的神药都有,那么有能治入魔的药,也不稀奇。”
“你说得有理。”清影顿了顿,“你觉得我这样,是一种病吗?”
“如果你认为人心会生病,那么这就是一种病。”顾春风没有直接回答清影的问题。
清影认真地说:“但是这病治好之后,我说不定会消失,世界上就没有清影这个人了。”
顾春风不语,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清影低笑一声,说:“对你来说,清影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人,清镜才是你刻骨铭心的情人。”
顾春风摇了摇头,“对我来说,你们是一个人。”
“纵然是同一个人,如果生长在不同的环境,有着不同的经历,就会形成不同的性格。这样的话,他们还可以说是同一个人吗?”清影轻声道。
“你说的话,经常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春风摸了摸鼻子。
清影淡淡一笑,“你想看看这一年来,我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如果你想带我看,我们就一起看看。”顾春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有些酸,有些涩,又有些苦。
“跟我来吧。”清影转身而走。
顾春风看了清影一眼,跟在了他的身后。
二人来到灵觉寺后山,清影拨开一处藤蔓,竟露出一个洞口来。
“这里本有人看守,不过我逃走之后,就没有了。” 清影说完,走入了洞口。
顾春风跟着走了进去,里面道路狭长,光线昏暗。
两人走了好一会,才豁然开朗。
此处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中间有一个小潭,石壁上生有植物。洞穴的顶部投下一束光线,照亮一方空间。
顾春风注意到,石壁之上,有几条断裂的铁链。
清影指着铁链说:“我以前就是绑在那里。”
顾春风走近一看,发现石壁上还刻着字,刚开始刻的是佛经,字迹工整,后来字迹就凌乱了起来,刻的东西也变成了——他的名字。
顾春风顾春风顾春风顾春风顾春风……
顾春风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曾经清雅的白衣僧人,逐渐变得疯癫,他在石壁上一遍一遍刻下,他心心念念的人的名字。
突然,清影将顾春风压在了石壁上,他炽热的身体贴上了顾春风的身体。他像发了狂一般,一边撕扯着顾春风的衣服,一边胡乱亲着顾春风裸露在外面的脖颈,在那白皙如玉的部位上留下粗暴的红痕。
顾春风吓了一跳,反手制住清影,“你、你做什么?”
清影的眼睛红得滴血,喉咙里发出干涩的笑声,“我想做这件事很久了,如果有机会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我一定要,我一定要……”
“清影大师,你现在有些不清醒,还是等你清醒过来我们再说话吧。”顾春风点了清影的昏睡穴。
清影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顾春风把清影平放在地上,看着这个人。
这个人闭着眼睛,不说不动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佛门高僧的气度,让人难以想象,这个人刚才做了多么唐突的事。
顾春风等了一会,白衣僧人醒了过来。
白衣僧人的眼睛变回了黑色,神情也变得出奇得温柔,仿佛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看到顾春风,喃喃道:“今天的梦是一个美梦,我在梦里又遇到了你。”
然而在梦里,他也不敢抱住这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只是静静看着,痴痴望着。
顾春风心中有了猜测,唤道:“清镜大师?”
“你为何叫我清镜大师?” 清镜疑惑地说。
在他梦里,顾春风应该总是对他说一些好听的话,而不是以如此疏离的口气称呼他。
顾春风叹了一口气,说:“清镜大师,你不是在做梦。”
当清镜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面色不禁微红,但他下一刻又意识到,既然他不是做梦,那么他眼前的顾春风,就是活生生的顾春风。
他看着顾春风,顾春风仍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丝毫更改。
他情不自禁对着顾春风伸出了手,当他的指尖碰到顾春风脸颊的一瞬间,他又连忙缩回了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春风的体温不是很高,但他却觉得指尖发烫起来。
顾春风心中叹息,“此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那就慢慢说吧。”清镜温和地说。
顾春风缓缓道:“我来灵觉寺,是为了求要‘天之甘露’。在半路上,我遇到了清影大师。然后,我与清影大师一起前往灵觉寺。到了灵觉寺之后,净空方丈向我提了一个条件,说只要我从药王谷拿到一种药,治好你的入魔之症,就给我‘天之甘露’。”
“我这入魔之症,真的能治好吗?”清镜微微蹙眉。
他也不是没有让名医诊治过,可医者难医心,大夫们都对他的病症束手无策。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顾春风郑重其事地说。
“什么事?”清镜问。
“我失去了十年的记忆,不记得你了。” 顾春风声音很低。
顾春风声音不高,可听在清镜耳中,却如洪钟一般。他失魂落魄道:“你,不记得我了?”
若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但他随即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愧,他所做的事,都出自于他的本心,又何需人记得或者不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