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米粥带来了奇迹般的连锁反应,秦郁上一夜无梦到天明,醒来后又有助理捧着现熬热粥等在门口。
吃完最后一口,秦郁上恋恋不舍地放下勺子:“还有吗,我打包一份去片场。”
小周感叹,江来真是料事如神。
可惜江来深藏功与名,小周只得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指着手边的黑色保温桶说:“我特意请餐厅多做一份,装在保温桶里,中午用微波炉热热就能吃。”
温粥小菜入腹,秦郁上元气满满去开工,走路都生风。
秦郁上还剩最后两场戏。剧中,宋岚和周蔚然是大学时的初恋,周蔚然或许在回国时存了破镜重圆的心思,但发现多年过去,两人的观念依旧无法弥合。
看清现实后,周蔚然决定再次出国,在医院门口同宋岚告别。
原本这只是秦俞两人的对手戏,梁松临时叫来江来,让他站在宋岚身后,远远看着告别的两人。
梁松跟他讲戏:“盛宁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喜欢上了宋岚,他自己没谈过恋爱,所以爱而不自知,但眼神不自觉就会追逐宋岚,所以当他看到宋岚和周蔚然走在一起,下意识就跟了过去。”
一顿,梁松忽然问江来:“你谈过恋爱吧?”
秦郁上立刻朝江来看去。
江来愣了愣。据钱司壮说,他这些年应该是没谈过恋爱。
“没有”二字尚未说出口,梁松又继续道:“总之这场戏的关键是眼神,不能太满,也不能没有,你自己琢磨琢磨。”
江来点了点头。
梁松又转向秦郁上和俞珍,讲这场戏里两人的情绪:“周蔚然回国后一直和宋岚不对付,但内心其实是矛盾且克制的,最后的告别时刻要把压抑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相比之下宋岚要更冷静和理智。”
彩排一遍后,场记打板,正式开始拍摄。江来站在医院门口,远远看着宋岚同初恋情人告别。
他看到秦郁上用力拥抱俞珍,俞珍的双手却一直插在口袋里。
镜头由远推近,给江来的侧面一个特写,他眼神专注,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爱恋。
画面最后是落日余晖下,秦郁上转身离去,俞珍立在原地看他走远。
“卡——”
梁松喊道:“很好,过了。”
这场戏结束,俞珍站在原地半天没动,江来走过去:“珍姐。”
俞珍陷在情绪中有些出不来。她缓了缓,忽然笑了:“破镜重圆,这种桥段果然只存在于小说里。”
这话似是有感而发。江来沉默片刻,问:“为什么这么讲?”
两人走到远离摄影棚的一片空地,俞珍说:“其实我跟宋岚并不像,我比较感性,但宋岚是急诊医生,当医生忌讳感情用事,所以她无论何时都很冷静。”
说着她看向江来:“我反而觉得你跟宋岚比较像。”
江来弯了弯唇:“我们性别不匹配。”
“我当然知道。”俞珍被逗笑,“但你们身上都有一种气场,无论面对什么都很淡定的气场。”
江来不置可否。
俞珍继续说:“就拿宋岚对感情的态度来说,过去的就过去了,结束了就不会再开始,我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
江来不得不佩服俞珍的眼力,他平静地承认:“是,对我来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会拖泥带水纠缠不清。”
几步之外,秦郁上拿着两瓶水,闻言身形一僵。
“男人啊,真是狠心。”俞珍感叹。
江来无声笑笑,余光一瞥,看见秦郁上离开的背影。
秦郁上回到房车,小周取出保温桶,问道:“秦老师,吃饭吗?”
秦郁上坐在卡座:“你先去吃饭吧,待会我自己热。”
小周说:“那好,您有事再叫我。”
周遭安静下来,秦郁上揉捏眉心。江来的话如一记重锤,让他大脑止不住轰鸣。
从回国后再见到江来的第一眼起,他整个人就不对劲。
说到底不过因为六年前那场意外邂逅。
时过境迁,江来表现得大方得体,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却无法释怀。
以前拍戏,不是没遇见过同组演员被人探班,有正大光明,也有暗度陈仓,秦郁上见怪不怪,但对江来却格外在意。
莫名地,他就是很介意。
像掌心埋了根刺,看着没事,一碰就难受。
他很想问问江来,对待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再见面时真的能这样从容自然。
今天江来终于给了他答案。
“——就当是一场意外。”
“——我不会拖泥带水纠缠不清。”
六年前留下号码,六年来一直未曾换过,再见面时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牵动情绪。
秦郁上静静坐着,身心仿佛遭遇巨大空洞,心里的填不上,他还能填上身体的。
保温桶搁在桌上,秦郁上拿起后拧开,正要倒进碗里,被桶底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房车外,小周和场务聊得正嗨,忽然被秦郁上叫了回去。
秦郁上指着粥问:“这真的是酒店餐厅做的?
小周结结巴巴:“是……是啊。”
秦郁上面色冷凝:“你告诉我,哪家酒店餐厅保温桶底下会贴这个玩意儿?”
小周凑近一看,保温桶底部赫然贴着一只佩奇的贴纸。
见瞒不过去,小周将如何遇到江来,江来如何熬粥,如何叮嘱他不要说出去的事一股脑全交代了。
小周忐忑地看着秦郁上阴沉的脸色:“江老师也是好心。”
原以为秦郁上会发飙,谁想他沉默片刻,挥手让小周先出去。
小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下午秦郁上去拍戏时他回房车再看,那碗粥已经被喝光了。
下午拍完最后一场,秦郁上的戏份全部结束,正式杀青,工作人员推出事先准备好的蛋糕,送上鲜花,全剧组的人都来祝贺。
梁松说:“先回酒店休息,正好出品方来人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秦郁上实在无心应酬,但还是说:“好。”
江来收工时也收到通知,姿琅娱乐的一个高层来探班,晚上和剧组聚餐,顺便庆祝秦郁上杀青。
钱司壮说:“我本来想帮你推了,但仇总点名让你去。”
仇总全名仇波,是姿琅的副总。江来是公司艺人,又是主演之一,公司高层来,他怎么也该露面。
饭局应酬在所难免,江来说:“没事,吃个饭而已。”
“闻总本来要亲自过来,谁知道什么原因他又不来了,就派了仇波来探班。”钱司壮欲言又止。
这个仇波可不是什么好人,把人灌醉后占便宜的事没少干。
他提醒江来:“你自己多注意,我在饭店外面等你。”
江来说:“好。”
江来换了套衣服,低调的一身装束,不引人注目,更不会喧宾夺主。
钱司壮开车送他,江棠承也跟着,不巧路上堵车,等到饭店时已经晚了。
服务生指引江来穿过一条长廊,在一扇门前停下。包厢墙边用隶书竖写着“玉兰厅”三个字,再旁边的壁瓶里插着一枝洁白的玉兰。
江来站定脚步,待服务生推开门,走了进去。
入门一道狭长玄关,一面是墙,另一面是高及顶的雕花木屏风,里头影影绰绰坐了一桌人。
一阵觥筹交错之声,显然已经开场。
江来快步往里走,转过屏风,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整面花鸟苏绣墙下坐着的秦郁上。
秦郁上正侧头同梁松说话,听到动静转过头,眼神漠然,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从江来身上一掠而过,随即侧过头继续和梁松交谈。
江来快速扫了一圈,除了秦郁上、梁松和仇波,还有《分秒》的制片人、副导演和几个演员,包括乔阮。
梁松先开口:“江来,没等你来我们就开始了,主要是乔阮说太饿了。”
乔阮虽然干着场务的活,但还是姿琅的艺人。他进组后没正经吃过东西,正夹着菜吃得不亦乐乎,听了梁松的话一口虾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满面通红。
梁松接着说:“主要是被我压榨狠了,小孩怪可怜的。”
众人纷纷笑起来。
江来知道梁松是为他解围,感激地笑了笑:“路上堵车,是我来晚了,抱歉。”
谁知这正好给了仇波借口。
仇波四十出头,谢顶啤酒肚,一开口就透出一股中年男人的油腻:“堵车可不是借口,江来,你怎么也得罚酒三杯吧。”
仇波倒了满满一杯红酒,搁在转盘上转到江来面前,把他最后的路也堵死了:“我知道你们拍摄任务紧,所以今天咱们喝红酒,你可别拿不会喝说事啊。”
众人安静下来,数道目光都集中在江来身上。迟到的确是他理亏,江来面上笑意不减,满满一杯酒举到眼前。
隔着晃动的暗红色酒液,他似乎看到秦郁上在看他。
应该只是错觉,江来仰脖,喉结在白皙的颈部滚动数下,一杯酒尽数流进胃里。
乔阮皱了皱眉,刚才他也被仇波硬拉着喝了两杯,后来直接甩脸对方才消停,此刻对江来生出点同病相怜之感,下意识就抽了张纸递过去。
江来接过纸,擦了擦嘴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乔阮愣了两秒,回神。
他干嘛要给江来递纸啊。
“好,再来一杯!”仇波站起来,作势就要倒第二杯。
就在这时,秦郁上突然道:“上菜吧。”
桌上只有冷盘,梁松特意吩咐等人到齐再上菜。
梁松看了眼时间:“俞珍呢,怎么还没到?”
恰好制片人手机响了,挂线后说:“俞珍经纪人说她不舒服,不来了。”
“那行。”梁松看了一圈,指着秦郁上旁边给俞珍预留的空位说,“江来,你就坐那儿,坐下咱们就开始。”
江来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这么一打岔,仇波不好再提罚酒的事,只能讪讪坐下,又不甘心地朝江来望了一眼。
谁想半途对上秦郁上的目光,明晃晃的警告,仇波心里一惊,赶紧收回视线。
空腹饮酒让江来的胃部有些不舒服,但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心理的不适要更严重。满桌佳肴变了味,浓烈的血腥味自记忆深处散发出来。
江来在桌子底下按住了小腹。
他面上不显,在另一边的制片人挑起话头后,还游刃有余地应付。
制片人说到兴起,端起酒杯:“小江,来来,咱俩喝一杯。”
江来愣了愣,不待举杯,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耳边响起秦郁上的声音:“刘制片,我敬您一杯。”
刘制片受宠若惊,转脸把江来抛在脑后,激动地酒差点撒出来:“不敢当不敢当,我敬秦老师。”
梁松见江来夹在中间,以为他受冷落,便道:“江来,来,跟我喝一个。”
秦郁上一杯下去,立刻又给自己斟满,对梁松说:“老师,我再敬您一杯。”
梁松红光满面,乐呵呵地说:“这杯我跟江来喝,你旁边排队去。”
秦郁上端着酒杯的手没有放下,垂眸看了江来一眼,问:“江老师,我能插个队吗?”
众人此刻多少看出些门道,江来也意识到秦郁上是在替他挡酒。
只有梁松还粗神经:“你都问了江来能不给吗?出息。”
秦郁上连敬两杯,喝完后随口起了个话题,成功地把梁松地注意力拐偏了。
等秦郁上落座,江来倾身过去,小声说:“我自己能应付。”
桌上气氛正酣,众人纷纷起身敬酒,梁松来者不拒。秦郁上垂眸搅动汤羹,似乎根本没听见江来的话。
片刻后,他目光轻纵,瞥见江来起身,转过屏风后走出了包厢。
江来一走,秦郁上绷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一整天他除了两碗粥什么也没吃,连续三杯红酒,此刻不仅胃部,五脏六腑都烧得难受。
抬手解开一粒纽扣,秦郁上仍觉得气闷,便起身也离开包厢,刚到门口就听见说话声。
“有酸奶吗?”嗓音清冽,是江来的。
另一个应该是服务员:“有的,请问您要什么口味?”
“我朋友对芒果过敏,所以一定不要有芒果。”江来说完,却忽然安静下来。
江来知道他对芒果过敏。
这个念头在秦郁上脑子里转过一遭,一句“你怎么知道”就要出口。
然而他只是脚步微顿,旋即与江来擦身而过。
江来愣了愣,目光追随秦郁上,服务员在旁追问:“先生,您要什么口味?”
江来不确定秦郁上偏好的口味,保险起见说:“原味吧。”
服务员离开后,江来望着快走到走廊尽头的秦郁上,不待大脑发出指令,双脚已经先一步跟了上去。
洗手间里,秦郁上弯腰在水池前洗手,身后传来门开关的吱呀声。
他没有抬头,似乎对来人是谁漠不关心。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人,江来立刻想起酒会那一晚。他犹豫几秒,还是走过去:“秦老师,感觉怎么样?”
秦郁上自己胃不舒服还为他挡酒,江来既关心对方的状况,也好奇对方的动机。
秦郁上这才直起身,在镜子里同江来对视,那双眼深邃到仿佛能看透人心:“三杯酒,还你三碗粥。”
声音低缓,带着酒后的沙哑。江来愣了愣,了然道:“我只是举手之劳。”
秦郁上说:“我也是。”
江来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是江棠承。
江来看了秦郁上一眼,走到窗边接起。小孩在那头问他什么时候能走,江来道:“还要一会,我也想你,你先回酒店,洗香香等我,我很快回去。”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被放大,分毫不差传入秦郁上耳中。
他忍不住侧头看去,江来眉眼带笑,与平日里礼貌客套不同,是从未示人的缱绻温柔。
洗手间里点了舒缓精油,秦郁上额间青筋却清晰可见。江来看出对方在强撑:“不舒服的话,我让小周送你回酒店。”
秦郁上一口回绝:“不用。”
语气带刺,江来攥紧了手机。
话说到这里似乎遇上死路,饶是江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谁料秦郁上忽然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两清了?”
江来以为他还在说三碗粥换三杯酒的事,他不确定秦郁上有没有喝醉,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嗯,两清了。”
离席太久说不过去,江来打算回去,路过秦郁上身边时说:“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秦老师,杀青快乐。”
秦郁上不知被什么触动,忽然又吐出两个字:“没清。”
江来:“嗯?”
“没清。”秦郁上急切地重复,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江来的手臂。
随着距离急剧缩短,江来嗅到了秦郁上身上淡淡的酒气。
秦郁上眸色沉沉地望过来:“我手帕呢?”
江来愣住。
“江来。”秦郁上头一次叫这个名字,声音很轻,生怕惊醒一场梦,“把我手帕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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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乔在打工的店外见义勇为,捡到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小孩的家长寻来,开豪车带助理,通身气派。
章乔远远一看便走了,站在警局外给朋友打电话:“捡到一小孩,看着挺有钱,感谢费?那不得五位数起步?”
谁料一转头,正对上小孩家长。近看才发现对方长得相当英俊,西装三件套正戳章乔审美,只是看过来的眼神……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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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是在章乔出租屋楼下,他喂完猫,转头就见一个男人站在身后,考究西装与老旧的筒子楼格格不入。
男人请他给自己侄子,也就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当家教。
章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头点了根烟。
一点橘红在指间明灭不定,隔着徐徐烟雾,他眯眼打量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似笑非笑地问:“我只有高中学历,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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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其他选择,秦翊衡并不想来找章乔,但他侄子秦小满一向胆小,章乔是他极少表现出亲近的人。
隔着烟雾,秦翊衡也能看出章乔有张非常漂亮的脸,皮肤很白,笑时眉眼弯起,一侧脸颊还有酒窝,显得很乖很无辜。
但那放肆的眼神却叫秦翊衡很不舒服。
后来,当章乔得知生母身份,离开去国外。秦翊衡追去,在冰天雪地的异国街头找到发着烧的章乔,将他带回酒店细心照顾。
面对酒店前台,秦翊衡理直气壮:“我是他男朋友。”
面对章乔生母,秦翊衡不假辞色:“我是他未婚夫。”
不料都被章乔听到,他笑着打趣,“一天之内给自己连升两级,可以啊秦总。”
不知是不是给雪冻的,秦翊衡耳朵有点红,将章乔冰凉的双脚捂在怀里,沉声问:“那你准不准?”
【小剧场】
章乔搬进秦家,成为秦小满的陪读家教。不久,秦小满终于开口说话,虽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那声“舅”还是让秦翊衡差点喜极而泣。
章乔问秦小满:“那你叫我什么?”
秦小满磕磕巴巴:“舅……舅……”
章乔弹他脑门:“小傻蛋,怎么管谁都叫舅。”
秦小满仰起脸,憨憨笑着。
过后很久,当秦小满说话几乎没有障碍,再一次见到章乔,扑过去响亮地喊道:“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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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