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仇敌成了心头宝 第16章 第 16 章

默印趁着还有些时间，亲自上门将钥匙交还给老员外。

他上次交的银子足够半年的租金，老员外也不缺那点钱，就命人算过后将剩余的还给他。

一番打扰委实抱歉，也多亏了他的慷慨出借才有安身之所，每月三两的租金还不够屋内器物磨损的赔偿，默印又如何能坦然接下退金。

老员外见他神情恳切，便也没再坚持，摆摆手让人下去后，问道:“不知阁下此番离开，可是有了新的定居之所？”

“非也”，因不便说明实情，默印只好避重就轻地回道:“眼下尚不知去路，不过四处游玩而已。”

“也好，趁着年轻多走动走动，开阔了眼界，往后路就好走些，老来也不必落下遗憾。”他自顾自地说着，忽而停下来，蓦然笑道:“要说好玩，哪里能比得上京城？正好犬子已在京城任职，若是阁下觉得称意，老夫也可作书信一封，让犬子代为安排一二，有个人照应总要方便些。”

默印自然没有异议，便起身施礼谢道:“那就有劳了。”

“无妨，既是同饮了一井水，那便无须再讲究客气。想来你我也是有缘，能用得着的地方自然不可推辞。”

定好了目的地，两人便动身上路。大清早出门时，露水正浓，炊烟伴着晨曦铺开村庄的静谧，从人家门口走过，总会引来一两声犬吠。

南落走了一段路，幽幽地叹气:“别人出远门都有马车，为什么我们要走路？”

“因为我们穷。”默印一针见血，随后给他算起账目:“从这里到京城，若是雇辆马车，少说也得三十两银子。除掉路上再花费一部分，到了京城，那大概就只有风餐露宿的份了。”

“那……好吧，京城离这里有多远啊？”

默印不想打击他，但事实就是如此，丈量好的路途就摆在那儿，任谁也缩短不了半尺。他咳了一下，道:“一千六百余里。”

说实话，这个数字超出了南落的概念，他似懂非懂地喃喃道:“很远么？”

“还行吧”，默印给他折算成易于感知的衡量尺度:“大概也就是我们居住的那间屋到集市，你走三四百个来回的距离。”

“……”

南落瞪大了眼，缩缩脖子估计是被惊到了。之后便再也没有言语，拎着个小竹筐闷闷地赶路，连声抱怨也没有。

两人在中午之前抵达邻镇，日头烈得狠，树梢头的绿叶都烤得蔫巴巴的，无精打采地卷着边儿。

大街旁边有小贩搭着凉棚买西瓜，手执着把蒲扇，边大口啃着瓜边吆喝:“西瓜嘞!清甜多汁的西瓜，赶路的人你别急着走哎，啃块西瓜不耽误行程!”

默印偏过头，询问道:“要歇歇么？”

南落看一眼摆摊卖西瓜的凉棚，赌气般皱眉道:“不歇!”

大热天的，又接连走了这么远的路，衣服早就被汗湿了。默印卸下背着的包袱，自顾自地指示道:“你先在树荫底下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这个镇子要比他们巨源村旁边的要大些，路面很是宽绰，大多都一条直道通到底，没那么多拐来绕去的小巷子。

雇马车的地方也好找，在路边随口一问，默印就顺着指示摸到了地方。跟人家谈好价钱后，也没多犹豫，直接就按照行情先付了五两定金。

等他领着车夫返回原地后，树荫底下没有人影，南落正蹲在凉棚里埋头啃着西瓜。那吃相真不敢让人恭维，汁水啪嗒着流了一地，嘴角脸上糊得都是红软的细瓤。

默印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从刚起床这人就喊着想喝水，结果一忙就被他忘在了脑后，走一路又流了这么多汗，估计到这儿后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

他走过去，拿干净的衣袖擦擦南落的小半张脸，问道:“还渴么？我去给你买凉茶？”

南落摇摇头，把啃得满是豁口的西瓜递给他，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吃不下去了。”

“一整个瓜都快吃完了，那肚皮才能有多大，肯定撑得不行啊。”卖瓜的小贩坐在板凳上摇着蒲扇，乐呵道:“吃饱了也不肯放下，看样子是个吃家!”

默印深以为然，只是为了耳边的清净着想不可直言。他微颔首，笑道:“给阁下添麻烦了。”

“既付了银子，那有何麻烦的？”小贩摇摇蒲扇，“我看那边驾车的大哥也热得紧，不如喊他一块儿来凉快凉快？”

南落闻言看过去，惊喜道:“你雇马车了呀？”

“嗯，怕你中途不肯走了，要遇个荒郊野岭的我如何给你找马车去？”

“我没让你找啊!”南落睁大眼疑惑道:“我什么都没说。”

“嗯”，默印揉揉他的脑袋，轻声笑道:“是我心疼。”

马车总比走路要快些，他们倒也不急，一路上走走停停玩得自在。但也不敢久留在一地，主要是为了躲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仇家。

大概行了五六日后，在一个名为“越岗”的地界停下了。大雨倾盆，山路泥泞不堪，车轮子陷进去动不了半分。

往前走不了，那就只好往后原路返回，这片地界荒无人烟的，只有来时途径的那座破庙能够暂且避雨。

等马车在破庙门口停下时，已近暮夜降临之际。庙里一片昏暗，一阵风吹过，帷幔飘荡起来，能抖落半寸积灰。

虽然已经不复往日热闹，但仅庙内精巧又不失庄严肃穆的装饰来看，显然这庙也曾有过香火鼎盛的时候。

默印拢了一小堆干柴，“噌”地一声，指尖引出的火焰点燃了木柴堆。谢天谢地，还好他蓦然间就想起了御火的法子，今夜倒不用在黑暗潮湿中熬过。

车夫系好了绳索，转回头一看，欢喜道:“衣裳都湿透了，正好搭个火架烤烤。”

他坐在车帘外面驱着马，雨水迎面浇下来，整个人从头发丝都往下渗着水珠。默印给他让出片位置，微示以歉意地笑道:“辛苦了。”

车夫憨憨地笑了下，一路上他几乎没怎么说话，需要办事的地方不用特意交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个忠厚老实之人。

他转到背光处将湿漉漉的衣物换下来，支个木架搭在火堆旁后，就退远些，寻了个地儿坐下来。

电闪雷鸣一阵轰隆声过后，火焰跳跃着扑倒摇曳。默印从竹篮里摸出包糕点，笑着提醒一声，示意那个车夫接着，然后隔空抛了过去。

南落措不及防被抢了食物，反应过来后迅速低下头，扒拉着不离身的小竹筐，然后因痛失所爱而皱起眉，凑到他耳边压着声恼怒道:“你拿的是肉脯!”

这个默印倒是没注意，竹筐里杂七杂八的吃食混掺着，不仔细辨认哪里能分清里面包的是什么。他抚着南落的背，低声安慰道:“明日路过集市后再买就是，今晚先吃别的。”

南落烦躁地抓抓头，受不了似的，隔着衣料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上。虽然明显是泄愤行为，但这动作着实过于亲昵。

也不知为何，默印近来对他亲近的行为日益感到不安。明知道这人就是副孩子心性，喜欢黏着人折腾但绝无旁想，但每一次肌肤相贴，总会让他莫名心颤，然后带起一丝说不清的悸动。

太不正常了，他想，却又无可奈何。

南落靠在他身旁，边往嘴里塞着油酥花生，边仰着头看向神像。凝视良久也没看出个什么来，便问道:“我看好多地方都有庙，为什么要建这个啊？”

默印自然也说不清，还是靠近庙门口的车夫出声道:“以前都拜神，十里八乡的庙挨着庙，想求神君办事，那得先修个居所拿香烛供着，要不谁也不愿意啊。”

南落觉得有点道理，但看着破败荒凉的庙内场景，往嘴里填一粒花生米，疑惑道:“那为何把神君的居所搞得这么烂？”

“嗨”，车夫笑了下，脸上的褶皱叠起来，看着好亲近多了。“世道变了。我小时候落了水，差点被吓掉魂，阿娘特意领着我跪在庙里磕头，烧了三炷香求神官老爷驱驱我身上的水鬼气。那时候还有好多人信奉这个，家里有病有灾都去庙里烧香拜拜，如今却少见了。”

不知道这世上的鬼神之说是否存在，天下又太平这么多年，久而久之，百姓便没了供奉神明的概念。庙里的香火也就越来越稀少，直至完全荒寂下来。

“你遇着水鬼了？”南落稍稍直起身，好奇道:“长得丑么？”

“这个……”一阵风忽地卷过来，夜风夹着雨水的湿意，令人浑身打了个激灵。车夫摆摆手，露出不欲多谈的神色:“大晚上的，好歹是供奉过香火的神庙，还是少说点儿好，怪力乱神的邪乎着呢!”

南落“唔”了声，没听到好玩的，不满意地撇撇嘴，又倒回在默印身上。

默印抬起胳膊，将人环在臂膀里，稍微移动着姿势坐正了，才抱着他轻声道:“睡吧，别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