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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后成了死对头的王妃 第83章 悔恨

作者:九州一枝花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6-21 01:47:13 来源:文学城

对不起?

牧荆愣了一下。

戟王使尽力气从喉拢挤出的字眼,竟然是对不起?

这人高高在上,只有别人向他下跪求饶的份,莫非是她听错了?

而他又是在梦里对谁道歉?

牧荆望着额头仍在不停冒出汗珠的男人。

吐出这三个字后,他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指头,蜷缩着身子,紧紧咬着牙关。

然而,牧荆害怕这是他精心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抓住她这个在逃王妃。

他已经对她起疑心了,他故意装病来诱她前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程女官是他忠诚的下属,配合他演一场戏没什么困难的。

于是牧荆故意道:"程女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殿下贵为皇子,身分贵重,你应该赶紧去宫里请太医来治疗殿下才是。"

程女官诚惶诚恐:"少船主有所不知,宫里太医除了专门照顾陛下的,其余都已下值,最快明早才能前来,缓不济急。"

牧荆一顿,压低声音问:"我听闻戟王殿下是日月堂堂主,他身边应该藏有不少暗谍,怎么无人来帮他?"

程女官露出为难的表情,道:"殿下不希望被下属们瞧见他这副模样。"

有道理,他高傲骄矜,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要维护皇子与堂主的体面。

牧荆连声叹气:"那医士呢?殿下身边竟没一个懂医术的?"

程女官摇摇头,面上竟有深深的愧疚:"都是我的错,我没安排医士同行,是我害殿下受苦。"

程女官眸色恳切,一副肠子都要悔青的样子,真不像装的。

牧荆便稍稍放下心来。

她转过身去,把心神放在戟王身上,心里暗自想着,若他不是演的,那么他痛苦的状态真是太让人不安!

被梦魇羁住的他几乎失去呼吸的能力,看着他有时大口喘气,有时又难以呼吸的样子,会使人以为他中了什么煞,或是被贼人下毒戕害。

该如何是好?

牧荆这时忽而想起,单一种香药可能无法奏效,但若将好几种香药混和在一起,便能发挥强大的功效。

可在这之前,她须大概了解戟王究竟怎么了。

于是牧荆看向程女官,问:"陛下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程女官思索了下,道:"这三个多月来,约莫每一个月发作一次。"

"可曾请过太医?太医怎么说?"

程女官顿了顿,犹豫着该不该把戟王晦暗的隐事透露给一个外邦人知晓。

但瞅着牧荆神色冷静,没有要窥探的意思,便低声地道:"曾请了宫中的太医来,太医说殿下没病,只是被悔恨攻心,除非自己想通,否则无药可解。"

牧荆听此,缓缓地垂下眉眼。

什么事能让他悔恨到连入眠后都难以释怀?

难道是她?方才那声支离破碎的对不起,是讲给她听的?

他对她一直以来不是只有恨,哪里来的悔?

牧荆沉默了一阵。

她仍然怨这个男人,气他当年的无情与不辨是非。

然而看着戟王痛苦不堪的样子,她冷硬的心终归塌陷了一小块。

于是她到底是道:"我身边应有一个解方能舒缓殿下的梦魇,请程女官随我来。"

戟王那些关于王妃的梦,起初甜美若画。

他梦见与王妃在御花园赏花。

梦里不分四季,不分昼夜,三里春风伴着二分明月,天边印着红艳的夕日,花树欲染,满园罗绮。

王妃一身素色,粉白桃花瓣与浅绯色的梨花瓣,飘落在空气中,坠落在她浑圆的肩头,她被四季花色映染得如梦似幻,笑得比御花园中任何一枝花都来得娇艳温柔。

她纤白的手按在他的胸膛,她的耳贴在他的心口上,她安静甜美,戟王搂着她,手下触感柔软,岁月在这一片刻冻结,美好得令人泫然欲泣。

他不想醒过来,很不想。

然而下一瞬,惊雷劈碎他的渴求。

乌云遮蔽日月,万千花瓣枯萎,汹涌黑暗的海水漫入御花园,将整座宫城都淹没,海面滚起十丈惊涛,柔弱的王妃被卷入巨大的漩涡里。

她一双深邃美丽的眼睛可怜地看着他,她在向他求救,她像一只羽翅被海水黏住的蝴蝶,她就要死了!死在他的格杀令!

他当然想救她,拚了命地想救她,可他一伸出手,便撞到一道铜墙铁壁。

无能为力。

他被死死地禁锢在一面铜镜中。

他用尽全身力气捶打铜镜,敲到手肤渗血,敲到手骨欲裂,铜镜却屹立不破,戟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妃快要被淹没在恶水之中。

绝望直穿戟王的心脏,震碎五脏六腑,他没办法呼吸。

然而王妃那双令人目眩神迷的眼睛,始终悲伤地看着戟王,像是在质问他。

灭顶之前,王妃苍白的脸上仍带着温柔的笑意,她比任何时候都美极了。

可那一句"殿下,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却在梦中彻底撕裂了他。

是阿,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三年后,他终于明白过来都是他的错!

三个多月前,戟王在铜镜中窥见自己的墨眸,被崁进几道蓝灰色的丝线。

起初他以为是铜镜有问题,于是他换了一面又一面的铜镜,他的眼眸在镜子中始终是蓝灰色。

他竟有着一双与鬼星一模一样的眸子,只是鬼星双目的异态清晰可见,他眸中的颜色却不知怎么地到现在才显现,而且只能透过铜镜的反射,才能看得出来。

看见镜中异样的一瞬,戟王顿时明瞭过来──

他是鬼星的儿子。

原来当年鬼星对他说的那番话,句句属实,不是为了迷惑戟王,不是为了分走他的心神来击败他!

灰蓝色的眼眸足以证明戟王是青妃与鬼星的孩子,整个大齐境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有灰蓝眸子的人!

在青妃被皇帝宠幸之前,已与鬼星有染,她诞下鬼星的骨肉,而鬼星随即逃离宫廷,就怕孩子的外貌被有心之人拿来与鬼星对照。

原来鬼星之所以离得青妃远远的,便是怕戟王被皇帝所害。

北境质子与一名宫廷女子有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若这女子已成为皇帝的妃嫔,却诞下另一个男人的骨肉,这罪便足以将她们母子俩推入深渊。

当年鬼星曾问戟王──

"我本有机会将青妃从皇帝身边抢过来,可你知晓为何我没这么做吗?"

鬼星说,只要他想通原因,便能明白王妃为何不会回来。

于是这些年来,戟王努力地想,去想王妃不回来与鬼星不接走青妃之间有什么关联性,却百思不得其解。

在看见镜中的异样后,戟王撤悟。

当年鬼星当与青妃讲好,为了戟王安危着想,为了让北境质子的孩子不要在大齐被刁难,被歧视,就让他以一个大齐皇子的辉煌身分活下去。

纵然认敌做父实属可耻,可大齐皇室的实力可保戟王一世无虞,只要戟王的身分不被勘破。

这些年来北境与大齐的战事已使北境民生凋敝,百姓长期处于饥饿之中,弄不好很快便要灭国。

留在大齐反倒能享受荣华富贵。

于是为了挚爱的女人,为了心爱的儿子,鬼星最终选择逃离宫廷。

王妃亦如此,为了她在东海的亲人远走高飞。

之后,鬼星为了青妃母子,与萧震一同创立星宿堂。

他们寻思着,纵然皇帝对这个聪颖肆意的皇子甚是宠爱,可鬼星担忧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会被皇帝察觉真相,使青妃母子遭受到迫害,便打算以一个江湖组织作为戟王的后盾。

星宿堂掌握诸多朝廷臣子,皇室宗亲们的机密,丑陋的,贪婪的,污秽的,越多越好,越多便越多谈判的筹码。

万一来日皇帝欲对戟王下毒手,星宿堂便可以威胁皇帝将皇室丑闻公诸于世,万一朝臣们提出血统上的疑虑,星宿堂亦能以此胁制他们。

可当刘贵妃加入星宿堂后,这个守护北境皇子的初衷被迫改变。

刘贵妃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萧震低估她对权势的渴望。

在她有了与皇帝的孩子后,她当然以自己的权力与血脉为重,她脱离萧震的掌控,她策反戟王身边的孟绍,她让翼星专门找太子的人马下手。

这才使得戟王误以为星宿堂是冲着太子与他来的!

之后,萧震在刘贵妃与鬼星之间犹豫不定,鬼星虽对刘贵妃恨之入骨,然而若直接下手,他与萧震之间的情谊也就此一刀两断,北境在大齐的布局也要轰然瓦解。

于是鬼星精心打造一把刀,替他除去刘贵妃。

鬼星将仇恨注入刀里,他故布迷阵,他让她受尽磨难,他将刀按在泥泞里藉此激发出她体内巨大的反弹,

王妃是萧震,鬼星,与刘贵妃三人角力下的牺牲品,打从她被鬼星挑中的那一刻,她的命运就注定多舛,她没有余力能反抗,她只能顺着鬼星铺给她的路,一步一步走向绝境。

为了北境,为了青妃母子,王妃无论是躯体,或是心智被利用殆尽。

是他害王妃被当作一把利刃,这把利刃虽骗了他,却替他分去刘贵妃的心神,以娇弱的身躯他排除万难,以绝顶的聪智与勇气为他巩固皇子地位。

可他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

因为这把刀最终竟刺向自己,他为此发狂了!

然而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戟王而来,是自己要爱上她。

而她也不过是想回到她原本的归属之地,他却称她为逆贼,他诱使三国水军围捕她,他上天入地,掘地三尺,只为了泄尽心头那股怨恨。

他对不起她。

他在梦里绝望地看着她美丽绝伦的眼睛,想吐出一句对不句,却艰苦万分,喉咙被堵住,呼吸停滞,他亲眼看着她逐渐向下沉……

滔天的悔恨漫过戟王全身,他就算淹死在梦里,也没办法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幸好最终,他总算说出那三个字。

对不起三个字轻如鸿毛,却如泰山重重地压在他心口上。说出来后,戟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纵然她身影已经渺茫,可他终归是说出口了。

他松开紧绷的身躯。

-

牧荆捧着香药返回戟王屋里时,床上的男子已经恢复平静。

他神色安宁,原先布满一身的汗珠已干,壮实的胸膛不再剧烈起伏,嶙峋的喉结也停止滚动。

他平顺的长眉软若鹅绒,脸庞的棱角褪去,平添几分柔和,牧荆端详了好一会后,拾起一条沾湿的锦巾替他擦拭流汗后的黏腻。

梦魇过后他似乎很疲惫,锦巾划过他块垒分明的肌束时,他仍睡得极沉。

熟睡时的他俊美隽朗,他比从前瘦了不少,可却一点不减损他的好看,双臂松弛地置于身侧,修匀的腿骨不再蜷缩着。

先前他像个迷途的稚童,现在他彷佛找到回家的路了,一脸满足。

牧荆别过眼。

不能再看下去,否则她心疼的目光将启人疑窦。

牧荆拉起锦被,替他盖上。

她走出去,将香药交给程女官。

"这里头是荜澄茄,丁香,攀蜥,孜然等香药,一起和入膳食中烹调可助殿下缓解愁思。"

程女官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道谢。

牧荆瞄过夜色,折腾一晚,疲倦骤然袭来,于是她转过身去欲回自己屋里,却陡然被程女官叫住。

"少船主,属下有一个请托,望少船主答应。"

牧荆转身,颔首:"说来听听。"

"今夜之事,是殿下的隐痛,请少船主勿对外人提起。"

牧荆淡淡地回:"那是自然。"

"小的会说服殿下使用香药,希望可怜的殿下不要再被梦魇搅扰。"

可怜的殿下?

牧荆弌着程女官余悸犹存的神色好一会,略有兴味地问:"你可是心悦戟王殿下?"

程女官似乎被这一问惊着,攥着香药的指头微微颤了一下。

"……属下只是殿下的鹰犬,不敢多想。"

牧荆笑:"鹰犬也可以上位,只要殿下喜欢,有何不可?"

程女官表情古怪:"少船主怎会以为殿下喜欢我?"

牧荆不置可否:"你服侍他多年,孤男寡女的,生出情愫没什么好奇怪。"

程女官静默了。

牧荆专注看着她,她方才满脸忧惧,几乎泪目,那分明是一个女人对心上人的神情,不是一个下属对主人的神情。

其实对此牧荆倒是乐见其成,戟王身边有个忠诚低调的下属,是他的福气。若这下属能与他结为连理,使他不再孤家寡人,更是喜事一桩。

就是不知神女有意,襄王有没有情了。

良久后,程女官幽幽地反问。

"少船主方才在里屋时,可曾留意过殿下手中紧握着一物?"

牧荆回想,呐呐地答:"没。"

她心思都在戟王的梦魇上,没分出半点心神注意过其它。

程女官轻叹:"殿下手里紧握着的,是王妃那年在宫变当日穿的白萝衣,上头的血迹殿下至今仍不舍洗掉。"

牧荆呼吸一滞。

那件血衣不是连同黑铁碎片被鬼星丢在竹篓子里了?

怎会落在戟王手里?

程女官又苦涩地道:"殿下或许喜欢我,可这仅仅出于赏识与重用,陪伴在殿下多年我很清楚,高傲骄矜的殿下,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但他比谁都重情情深。"

程女官顿了一下,眼神中有提醒与怅然,而后她嗓音颇有自嘲意味。

"少船主,以后别再讲这种让属下发噱的话了,无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殿下心里始终只有王妃一人──"

"有生之年,殿下只要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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