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谢泠扬起太阿剑,正面而立阻挡住那向这吹来的狂风,更在狂风减弱的瞬间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向沈黎之腰侧袭去,太阿剑看起来着实笨重,但在谢泠手中却异常灵活,谁都没看清刚刚是如何发生的,好在沈黎之并不弱,他的五感早已异于常人,很轻易便被他识破了。
铮!
铛!
沈黎之腰身一弯,手腕灵活转动,以其诡异之姿,恰好碰到太阿剑,太阿剑红芒更盛、凌厉逼人,就如他的主人一般邪佞诡异,却毫不遮掩。反观凌云扇温润而融和的玉色仿若不存在,但正以润物细无声的姿态朝太阿剑吞噬。两者势均力敌,二人都为这一击倾尽全力,一时周围风声猎猎,天地为之变色。
良久良久,世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二人,时间似乎定格在这一刻了,两人的姿势一动不动,周围天变地换、一时如星辰般闪耀美丽,一时又如黑洞般黑暗窒息,在这不断变换的场景中,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在同时,两人分别退后了一步,只是很快又打在了一起,凝重的氛围不再焦灼,剑光与扇影交织,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的快速交错,每每都快得另旁人惊骇。
每当沈黎之的扇子即将点到谢泠身上时,他总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躲过,而谢泠的剑也总是差之毫厘地错过沈黎之。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许久,两人都已经是满身大汗。
而另一边,张清扬和陈贞也是如此。
他们都已经很疲惫了,不仅是身体还是心灵上的。
谢泠从来都想不到他们的第一次战斗会是在如今这样的状态下进行的,但他还是笑着,笑得心甘情愿,彷佛就该如此,苍白的唇色在这张靓丽的脸上令人看起来越发的凄惨,红艳的衣袍随着时间的移动,也渐渐变得黯淡。
沈黎之的眼睛抖了抖,握着凌云扇的右手却是一动也没动,甚至握的更紧了。
微风吹过,沈黎之的衣角微微飘动,他的衣服依旧干净简洁,整个人如空中飘动的白云一样洁白而高尚,仿若天生的仙人,一丝一毫的污迹都将不会被沾染。
他深呼一口气,扇影乾坤的最后一招一出,整个场上风云变幻,他之前从未出过这一招,配合《玄真绝》的心法,招式更胜一筹。
谢泠依旧笑着,如鬼魅般的盯着他,红芒忽地聚集在一点,如生灵万嚎,鲜血炸裂后齐聚,直朝目标而去。
在这风云变幻之际,他们的眼中都只能看得到彼此,沈黎之的头发散乱,那件洁白如新的衣裳也染上了对方的鲜血,谢泠苍白的唇色被喷出的鲜血染红,额头上布满汗珠,整个人似乎在承受着极强的痛苦,却依旧倔强地盯着沈黎之,唇边微微涌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冷笑。
沈黎之面色更冷,心似乎也停止了跳动,他应当乘胜追击,但此刻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瞬间,一道古琴声响起,寒芒直朝谢泠背后袭来,谢泠勉强动了动,但微不可见。
眼见着那道强有力的攻击就要袭来时,沈黎之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似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黑色的暗影凭空而来,硬生生破了那道攻击,反手向背后偷袭之人出了一掌,带着谢泠消失了。
铮!
古琴声戛然而止,丝丝琴弦皆断裂,拉琴的人向后一仰,摇晃着跌倒下去。
陈贞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好不容易能看清前方战况,就见到此状况,便不顾一切朝这而来,然就在这时,右肩被张清扬一剑刺穿,陈贞咬着牙,却是看也没看,直接一掌将剑砍断,脚下动作未作停留,凌空飞向黑色暗影那处,却还是慢了一步,并未追到。
而后,张清扬却是追来了,不料,凌云扇忽地飞出,一时挡住了张清扬的视线,趁着这片刻工夫,陈贞逃走了。
一切瞬间归为平静,所有人又都出现在沈黎之的眼前,但他的眼中却一直怔怔的望着前方,脑海里回想刚刚的一切。
谢泠临走时,那抹残酷冷笑不知何时变成了苦笑,苦恼而无奈地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不喜欢?”
“如黛!”
迷茫的神情被一声尖叫打破,他缓缓回过神,眼神重新聚焦,瞧向另一边。
一人飞身而来揽住了前方那将倒未倒的女子,女子侧身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不稳地喘着:“……药。”
来人手脚慌乱地翻找着布袋里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手抖的连瓶口都打不开。
“别……着急……”女子想伸手拂去那人额头上的汗珠,手却重如玄铁,一动也动不得。
“来,如黛。”那人好不容易打开瓷瓶,就倒出一手的药丸,连数都没数,直接朝如黛的口中倒入。
“师父!”后面一行蓝衣女子远远见到此场景焦急得奔着过来了。
渐渐地、世间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沈黎之微微一转头,周围那累累白骨竟似梦一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亿活生生的人,那些人仿若睡了一觉后再度醒来,身体没有哪处受伤,神态也一切正常,只是忘记了之前那段离奇的经历。
风轻轻吹过,一串晶莹的水珠飘散在风中,沈黎之的心堵着,嘴唇发不出一句声音,所有的呜咽尽数埋藏在心中。
众人皆感到震惊,不仅为刚刚那一场大战,也为眼前这景象。
张清扬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这样重复几次后,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他看向沈黎之,想问些什么,却见男子紧闭双眼,神情掩不住的憔悴,衣裳也已经染上鲜血,他默默的闭上了嘴,只陪他站在此处。
“沈师兄,求你救救我师父!”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来,张清扬拦住了她:“沈师兄,她……”
“无碍,小姑娘,你家师父怎么了?”沈黎之温和地说着,神色却难掩疲惫。
“我是醉梦山的弟子如柔,我师父是醉梦山掌席如黛,刚刚受那黑衣人一掌后便一直吐血。”小姑娘带着哭腔指着不远处一口气将来意说明白了。
沈黎之不动声色的表情中,在看向那处时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沉寂,“小姑娘,带我过去看看。”
绿柳新树,一群女子围做一团,待小姑娘靠近便自动地分作两列,沈黎之这才看清,一位女子跌坐在粉红色的轿子中,身着一件淡蓝色的裙子,与她们这一群女子的服饰差不多,只是腰间多坠了一条金灿灿的腰链,而她此刻正弯着腰,腰链在阳光下越发耀眼刺目。
“呕……”
女子弯着的腰越发往下,身上的披肩也被带着掉下去,露出两只雪白的肩膀,右肩上赫然显出大片的花纹,就如她此刻吐出的血一样,异常鲜红,在白皙的皮肤上热烈绽放。
“刚刚那琴声便是你发出的?”沈黎之淡淡地审视着轿子上虚弱的女人,毫不掩饰的威压一时令人寒颤。
如黛艰难地昂起头看来,只是很快她又被迫低下头去,口中吐出一抹暗红色的血,血色的浸染让她的肤色看起来更加雪白,沈黎之这才看到她那苍白难受的面孔,小小的脸儿虽不如觅橙那般风情万种,但却显得异常纯真高洁。
“师父,”小姑娘焦急地唤着如黛,小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如柔,你都带了些什么人过来,不是叫你去请沈仙师吗?”如云正一脸愁容地用帕子擦去如黛唇角的血。
小姑娘胆寒地望了她一眼,刚要开口,就听男子缓缓道:“我就是沈黎之。”
如云听罢,连忙朝他歉意的俯身行礼:“失敬失敬,沈仙师好,求您救救我师姐,她中了冰霜蓝芒之毒,刚刚又中了那黑衣人一掌,如今情况越发焦急。”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沈黎之仍旧直直地盯着如黛,本就焦急的如云见他这般执拗的态度,心中很是不爽,但又想到师姐这冰霜蓝芒之毒必得用《玄真绝》来解,只好压下心中的怒火,满脸殷勤地道:“是,师姐之前正打算用我宗门之术趁机杀掉血泠魔王,没想到那黑衣人竟然击破了那攻击,还重伤了我师姐……”
谢泠眼中忽然射出一道冷冷的寒芒:“我在问她!”
如云一时说不出话来,愣怔了好一会,复又反应过来,一时恼羞成怒,但怵到那冷冷的神情,心中到底有些忌惮,语气微弱了很多:“师姐他都伤成这样了,我代替她回答也一样的。”
张清扬见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也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人都伤成这样了,就别为难人家了。”
沈黎之瞪他一眼,冷冷地又重复了一句:“我在问她!”
如柔见此,伤心地控诉道:“原来沈仙师也是个不通情理的坏人!”
小姑娘看向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害怕,却依旧带着那一股诚赤的无畏。
沈黎之心中千回百转,愁苦的滋味仿若倒灌至他的口中,满嘴都是苦味,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松口。
“是我……咳咳咳……”微弱的气息从轿子中传来。
沈黎之目光一凛,盯着如黛的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仙师……是在怪我吗?咳咳……”
张清扬:“怎么可能,他只是没弄清状况罢了,想问问清楚,毕竟当时他与谢泠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突然有一人插进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已。”
如云微蹙的眉头此刻彷佛带上了怒气:“我知道,有些人啊,自诩自己修为高深,与别人对打时,讨厌有他人的帮忙,你若帮了,打输了那人就要怪你;而就算打赢了,那人也觉得晦气。”
“咳咳……如云……咳咳咳咳咳……你别说了……”
沈黎之苦笑道:“之前是我多有冒犯,只是我并未习得全部的《玄真绝》,恐怕无法解得冰霜蓝芒之毒,只能试试看。”
如云轻蔑地乜了沈黎之一眼:“呵,我当如何呢?原来并没有习得。”
如黛艰难地抬了一下头,怒道:“如云!”
如云嗔道:“师姐。”
“咳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我不为难他,师姐你没事吧?”
如黛轻轻点头,气息越发微弱,彷佛吐出每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劳-烦-沈-仙-师-了。”
“不麻烦。”
沈黎之心下也有些不忍,但……
沈黎之用《玄真绝》功法调动内力,内力接触如黛的一瞬间,就像碰到了坚韧强硬的寒冰,久久阻滞,永不畅通,好久好久也只勉强融化了些许,一股极小的内力慢慢能通向身体各处,如黛的脸色也似乎好了许多。
“抱歉,只能做到如此了。”
尽管沈黎之依旧对如黛怀有芥蒂,但此刻他确实是尽力了,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现在已不太会动不动吐血了,沈仙师的救命之恩,如黛没齿难忘,以后若有需要醉梦山的地方,必定义不容辞。”
沈黎之微微一笑,迟疑一会还是道:“好,其实血泠魔尊也许能解这毒。”
“血泠魔尊已经习得全部的《玄真绝》了吗?”如黛忽然神情紧张起来。
沈黎之暗暗垂下眼帘,依旧笑着道:“应当还没有,不然在刚刚的比试中他不会伤的这么严重,只是他可能比我要更了解这《玄真绝》。”
如黛轻轻点头,表情略有些遗憾:“原来如此,只是我方才暗中偷袭他,他必定不会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