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洛的秘密公寓里。
他还在小心翼翼地问林星,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
问着这些过去三年,他从未关心过的问题。
如果他们真的在贫民窟相互扶持着度过了漫长的五年岁月——那几乎是他的整个青春期,那么这一切,失忆之前的自己,一定是记得的。
没错,他以前对她一定很好,她才能这样念念不忘地追了他三年。
至于她的喜好……
他不是不关心,他只是忘记了。
只要再问一次,他就能记住。
还来得及补偿。
他以前对她太差了。
他可以尝试着对她好一点。
不然他的心总是落不到实处。
可是面对他的殷切提问,林星的回答,全都是沉默摇头。
她的失忆症状比他还严重,几乎只记得遇到他之前的事情。
在那之前,她只是贫民窟朝生暮死的“贫民”,是没有资格拥有“喜好”的。
望着林星陌生的眼神,祁洛连呼吸都在痛,就仿佛后知后觉地发现,陪伴自己很久的一样东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打得粉碎。
自她碎掉起,他才不可遏制地开始怀念她完好时的样子。
从前,他曾经许多次怀疑过林星是个骗子。
只是想利用他。
他痛恨被利用,特别是被女人利用——就像他的妈妈那样。
可拿到了她的终端后,才发现上面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幕后指使”要她来接近自己,她说过的那些谎言,到头来一一被证实,全都是他的单方面臆想。
她说过他爱喝咖啡,他不信,将其作为“共同生活过”的谎言中,最大的漏洞。
她“死后”,他才从她的公寓翻出来一小串咖啡豆手链,妥帖安放在一个小铁盒里,和手链放在一起的,还有她的身份证件、一张三年前从青山市到首都的车票。
他记得这串手链。
他有一串同款,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戴在手上的。
他讨厌咖啡,讨厌苦味。
可却戴着一串咖啡手链。
她第一天来首都找他,看到那串手链时,眼睛倏地亮了,指着它说:
“那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呢!”
她本想找出另一串手链来证明自己的话,谁知,刚捧出一个小铁盒,就见祁洛冷着脸将那串手链从手腕上薅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说:
“现在不是了。当然,过去也不可能是。”
她怔在那里,视线落在垃圾桶里的手链上。
脸色惨白,指尖剧烈地打着颤。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她接下来会哭,而且是嚎啕大哭。
很多女人出于各种目的,都来他面前演过这一出。
以为他上层阶级的教养,好歹不会冷眼看着女人在他面前落泪。
可她们打错了算盘。
被他骂哭的女兵也不是没有,又怎么会在乎这群各怀鬼胎,纠缠不休的红粉骷髅。
叫保安的手已经放在了按铃上。
可是她从短暂的打击中挺了过来,那双因他的举动而霎那间空茫的眼睛,又慢慢恢复了神采,笃定看向他:
“你不记得我了,是不是?”
“……”
他按铃的手顿住了。
面前的祁洛,和她认识的祁洛,大不相同。
他冷漠,不耐,眉心永远拧着一道川,好像在心里憋着一团无处发泄的火,整个人都透着股莫名的自弃味道。
她好不容易给养好的少年,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已经是有正经军衔的少校,据说家里非常有财势,家庭和睦,薪水丰厚。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得不到其中之一。
他全都有。
可他依然焦躁不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整个人恹恹的,精神状态比离开她时差了不止一点。
她久违地从他眼中又看到了那种讯号。
那种,十三岁初遇那天的讯号。
救救我。
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林星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上前一步,对着阔别五年的祁洛说: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如果忘记她,忘记过去的一切,非他所愿,那么她会帮他的。
她会救他。
再一次。
这次,不是为了找回妈妈的遗物,而是为了找回她认识的那个少年。
祁洛表情漠然,面对她的“大言不惭”,唇角扯出一个弧度,意味不明,但反正不是在笑:
“可笑。”
什么猫猫狗狗,也敢同情他。
下一刻,铃声大作。
保安冲了进来。
林星被保安丢出军区的时候,其中一个保安半是嫌恶半是不解地问她: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女人怎么老往我们少校身上贴?他有那么香?你长这么好看,做点什么不好,非得缠着他?”
林星揉了揉被捏疼的胳膊:“这些?”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谈论的事情,保安虽然不太想跟她开启这个话题,但看在对方还是个年轻姑娘,恐怕是一时糊涂,才误入歧途,破天荒多说了几句:
“是啊,在你之前,就有……我想想,**十个女人贴上来了吧?豪门有这么好进的?哎哟我人都麻了,有人连女朋友都没有,有人把女人打包往外扔,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林星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忽然说:
“谢谢大叔告诉我这些。”
保安摆了摆手:
“你能想开就好。”
“我不会放弃的。”
她的下一句话直接把保安气笑了。
保安再也没心思管这不知死活的小姑娘,转身走了。
三个月后,她考入了战后清点部。
“又见面了,大叔。”
她笑吟吟地站在保安面前。
保安目瞪口呆。
追男人,追出了一个编制。
这是他没想到的。
小姑娘有点东西。
……
林星从卧室出来时,莱茵已经做好了午饭,正把菜端上桌。
车从影喝完醒酒汤没有滚,而是在阳台上打电话。
不知在跟谁通话,语气慵懒温柔,带着些诱哄和安抚:
“乖,昨天我是真有事……嗯,看到你领奖了,你昨天真美,宝贝儿……看上哪个包,直接发我。我也爱你。回见。”
挂了电话,他松了松领口,神色自若地回来帮莱茵上菜。
作为医生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托着白瓷盘的样子,比菜□□人。
林星的目光下意识被这双手吸引。
人类天生就喜欢美丽事物,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左手蓦然一紧。
祁洛从刚刚牵着林星,给她展示衣柜起,就不肯放手。
她收回目光,尝试了几次抽回手,都没有用。
她没想到,这个人看着高冷,竟然格外粘人。
“祁先生。”她忍不住开口,“可以松开了。”
祁洛装作没听见,对车从影说:
“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车从影摆完盘子,慵懒坐在餐桌旁,伸手一指正对大门的座位:
“吃完就回。来,坐。”
祁洛也并非铁了心要赶他走,见他脸皮够厚,也没有再开口催他滚。
二人坐下时,他才放开了林星的手,她将手心在裙角擦了擦,如释重负。
看到她下意识的举动,祁洛撇开眼,嘴角沉了沉。
餐桌上,四人都没有开口,而是低头吃饭。
其中三人是因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林星则是嗓子疼,懒得开口。
莱茵做了道糖醋排骨,他知道林星爱吃甜口。
虽然面前这个人看他的眼神无比陌生,很可能并非林星,只是长得像罢了。
可他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洗排骨了。
事与愿违。
餐桌上,他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暗含失落。
她压根没有碰那道菜。
莱茵心想,她可能真的不是林星。
林星喜欢吃甜口。
他特意找她的同事打听过的。
面前的人不是林星。
这就意味着,那天晚上见她的那一面,就是此生最后一面……
莱茵低着头扒饭,一口还没咽下,就又机械地塞进一筷子饭菜,把脸颊撑得鼓鼓囊囊。
借由这个动作,来遏制内心即刻就要涌上的、凶猛的情绪。
他有很多没来得及对林星说的话,可面对错的人,即使是一模一样的脸,也再难开口。
如果现在能带着记忆回到三年前就好了。
回到……他们两个还没有闹僵的时候。
……
三年前,林星刚收到战后清点部的录用通知。
很不巧,她在奔波寻找出租房的路上,不慎扭到了脚。
本该好好休养,但她必须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租房和入职——
她得有个固定居所,政府部门才可录用她。
时限就像条鞭子在身后抽。
林星只能拖着受伤的脚,一天之内看了五六套房,才定下来一套性价比最高的。
等终于入住,她的一只脚已经肿得钻心疼。
交完房租,身上的钱所剩不多,只能买了便宜膏药来贴。
屋漏偏逢连夜雨,将就的下场就是不但扭伤没治好,她还倒霉地过敏了。
拖着伤腿来报道那天,她的右脚肿得穿上鞋就没办法系鞋带。
过敏起疹子的皮肤被鞋袜磨得很疼,像火在烧,可能还破皮了。
她习惯了疼痛,也不擅长示弱,更怕失去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努力装作无事模样。
只是走路的时候有些拖沓。
办理入职的员工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莱茵那时候正陪着自家老爷子,来部队行政楼办事。
坐电梯下行的时候无所事事,瞥到了她散开的鞋带,进而注意到了她肿得不正常的脚踝和脚背。
“喂。”他一拍她的肩,左脚踩右脚鞋跟,把自己右脚的鞋用脚尖踢到她脚下,“穿上。”
林星那时候看了眼他崭新的球鞋,又抬头定定地望着他,缓缓眨了一下眼,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
好意被无视,莱茵不耐:
“听不懂通用语?”
林星刚打算说些什么,电梯门开了,有一大波人涌了进来。
他立刻把自己的鞋子勾了回来,顺手拽着林星的胳膊往后一拉,叫她不至于被人群撞倒,接着再次把鞋推到她脚下:
“穿上。”
林星被人群挤到他怀里,连忙伸出两只手抵住电梯壁,好叫自己不至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轻声道:
“我……脚上有伤,怕弄脏你的鞋。”
莱茵无所谓道:
“送你了。”
说着把左脚的鞋也踢了。
“……”林星觉得不太妥,“那你穿什么?”
莱茵嗤笑:
“我一会儿直接下到车库,开车回家,一路上脚都不用沾地,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虽然是好意,却叫他说出了十足富二代的欠揍感。
林星垂着眼,默默把自己右脚的鞋子踩掉,伸进了他的鞋。
莱茵的尺码比她大很多,脚踩进去,顿时松快不少,只是脚尖顶不到头,随时会掉的样子。
她于是一只脚穿着自己的鞋,一只脚趿拉着明显大好多码的鞋,手里还拎着一大一小两只鞋,看着有些滑稽。
莱茵要去地下车库,她要去一楼坐轻轨。
她郑重道谢后,二人分道扬镳。
再相见,是一个月后。
莱茵的学校放暑假,他爸妈都在外地回不来,叫他去代他们收个租。
正式开启修罗场。
喜欢的话点点收藏哦!收藏变多能上榜的话,我会勤奋日更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