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租住的公寓里。
天还蒙蒙亮,莱茵已经出去楼下健身房游了圈泳,回到家中洗漱。
十分钟后,他从浴室里推门出来,头发还是半湿的,像只大狗一样甩了甩脑袋,水珠细碎地飞溅。
估摸着林星应该没有醒,他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踢了拖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去厨房的冰箱里拿功能饮料。
就在从浴室往厨房走的路上,林星的卧室门忽然被推开。
他只潦草套了件短裤,猛然被女孩撞见,不由呆愣当场。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小麦色胸肌和腹肌的肌理蜿蜒,没入人鱼线下端。
刚洗完澡的身体还在冒着热气,但都不如他的脸热。
“林、林星……是我吵醒你了吗?”
他结结巴巴地问。
林星披着件薄外套,刚睡醒,人还有点懵,看着他的眼神有点直勾勾的。
她昨晚梦到有人抱着她睡,但是睁开眼,身边空无一人。
房门是反锁的,不可能是莱茵。
所以,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她还在努力思索,但莱茵见她不说话,有些担心是之前事故的后遗症,小心靠过来,手背贴上她额头:
“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林星的额头冰凉,渗着细密的汗,水涔涔的。
但她摇了摇头:
“只是做了个……梦。”
说完,又拧眉思索。
莱茵见她眉头皱着,笼着层看不分明的愁绪,莫名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她看着自己,但好像视线里也并没有自己。
好像,他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区别。
“林星……”莱茵心中微苦,不知道她为什么失忆了、接受了自己的谎言,却还是潜意识放不下祁洛。
难道他就比祁洛差吗?
他可以对她很好很好的。
以后也会一直很好很好的。
“林星,看看我。”
莱茵牵起她的一只手,只觉得入手冰凉。
她的手,怎么总是捂不热啊。
林星闻言,总算是抬眼看了他:
“嗯?”
莱茵咽了口口水,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腹肌上,轻声道:
“想摸吗?可以摸。”
林星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就从懵懵懂懂的状态恢复过来,被他吓得完全清醒了。
“我、我……我为什么要摸!我又不是流氓!”
林星只想甩开这个烫手山芋——烫手腹肌,可偏偏入手肌肉紧实温热,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叫她面红耳赤,不敢看他。
“你为什么不能摸?你是我的女朋友。”莱茵死死按住她的手,低声诱哄,“我就在你的面前,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想别的,好吗?”
他都出卖色相了,她能不能看他一眼。
“……”林星沉默下去。
她终于问出来:
“很奇怪。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都同居了,为什么我们会分房睡?”
莱茵眼神闪烁一瞬,带着些高兴,弯腰问她:
“你愿意和我睡一间房吗?”
林星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
“可以。”
莱茵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在雪山之上顶着严寒与霜雪,守了大半个月,才看到一只雪狐。
那只雪狐看到他,不但没有逃,反而钻进了他怀里。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怕把梦境吓醒了。
“我想睡个回笼觉。一起吗。”
林星说着,打了个哈欠。
“好!”莱茵努力压住嘴角,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等我去把头发弄干,再换身衣服。”
“嗯。”
林星转身向他房间走去。
自从住进来,她一次也没有进过他的房间。
掀开已经有些冷的薄被,她钻了进去,眼角余光瞥到某处好像隐蔽地闪过红点,但再一看,已经不见了。
莱茵火速把自己收拾干净,庆幸刚洗过澡,他身上还是香香的。
在进屋之前,他想了想,很心机地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三度。
打开门,就看到林星背对着他,窝在被窝里。
朝着床走的每一步,他都像踩在云上,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
林星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莱茵爬上来了。
他套了件柔软的棉质睡衣,她转过身,抱住他的腰。
睡衣布料摸上去很舒服。
腰身紧实,温度偏高。
莱茵拘谨地把手搭在她怀里,不甚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背,哑声道:
“睡吧。”
林星闭上眼,试图沉入梦里。
沉入那个,有着温暖拥抱的梦里。
和现在的这个拥抱一样吗?
是不一样的吧。
林星迷惘地想,梦里是谁在抱着她呢?
是谁啊?
雪松凛冽香气掺着海盐,旷远清新。
不一样的。
她想起身,可也许是醒得太早,终究还是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间里隐蔽红点隔很久才闪一次,无人察觉。
莱茵低头看着钻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只觉得她哪里都好,怎样都好。
软绵绵的身体香香的,睡颜那么可爱,手也很小,他一只手就能包住。
很轻松就能把整个人抱在怀里,严丝合缝。
他们如此契合。
她会想起来过去的一切吗?
如果想起来,会不会离开自己?
莱茵很快又忧愁起来。
无形的耳朵也耷拉下去。
她是他偷来的。
才不要还回去。
对方是祁哥也不行。
他一辈子就自私这么一回。
老天啊,能不能看在他以前做了许多好事的份上,允许他任性一次?
他以后会做更多好事的!
日光渐渐偏斜,等到早上九点时,林星迷迷糊糊睁眼,看到莱茵正目光灼灼地低头看着自己。
她有些尴尬,嗓子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你没睡吗?”
莱茵轻咳一声:
“还好吧,睡了一会儿,刚醒。”
林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饿了吗?想吃什么?”
莱茵轻声问,抬手替她撩了一下耳后头发。
她有些恹恹的:
“都可以。”
莱茵起身,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俯身抱住她:
“我一会儿帮你把次卧的东西都搬进来,好不好?”
“……”林星敛眸,小声道,“不用了。”
不对。
不是他。
心底的空白,不是他。
莱茵手臂僵住,刚想说点什么,终端忽然响了。
他皱眉,依依不舍地将手臂从林星腰上移开,接通通讯:
“什么事?”
打来电话的是他的大学同学。
“斯特菈明天就回首都了,你想好庆功宴上送什么礼物了吗?”
对方这句话一出,莱茵才猛然意识到这件事。
这段时间他全身心围着林星转,好多兼职都推了,根本分不出心神来理会这件事。
斯特菈是他的学姐,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按理说他应该去替她接风洗尘的。
他看了眼林星,迎着她疑惑眼神,有些犹豫。
“斯特菈,我听过这个名字。”林星淡然陈述,“祁先生的未婚妻。”
她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感想:
“你要去替她庆功?她是军人吗?”
“嗯。”莱茵含糊其辞,“庆功宴在明晚,祁哥也会去。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好。”
莱茵出神地想,她是真的忘了。
他见过祁洛亲吻斯特菈脸颊时,林星心碎的目光。
他见过她最爱祁洛时的样子。
如果换成没有失忆的林星,知道斯特菈回来,恐怕和祁洛很快就会订婚,这时不知道会有多么难过。
失忆真是一件好事。
……
再见祁洛,莱茵是有些尴尬的。
但对方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也不在意他。
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衬得祁洛身姿挺拔,与斯特菈站在一起,乍一看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两家请来的记者殷勤采访,跟着造势。
接风宴上,所有人都在祝祁洛和斯特菈快些订婚,百年好合。
祁洛面无表情,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接受他们的祝福。
宴会的主人公是斯特菈,今晚有大把的人缠着她敬酒。
祁洛走过来,道了句“打扰”,便轻飘飘将她从人群中带走了,留下一众旁观者心有灵犀地起哄。
斯特菈跟在他身后,已经微醺,但步伐依旧很稳。
二人走到避人处,她倚着露台上的蔷薇花架,张口就问:
“你跟林星怎么样了?我走之前,那姑娘还在巴巴地追着你,不过前些日子听说人没了,是真的吗?”
祁洛指尖一颤,又狠狠敛住:
“是我有事问你。”
“不可以。”斯特菈的声音掺了丝不悦,“我说了不可以。首都布防不是我在管,即使我有门路,也说服不了他们放人。你想让一个身份不明的黑户离开首都,放在战时就是叛国。我不揭发你,追究你,已经是网开一面。”
“……”祁洛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好。”
这个好字,不知是知难而退、善罢甘休的好,还是此路不通、另辟蹊径的好。
祁洛甩下这个字,又说:
“那我们的婚约,你跟艾玛说了吗?”
“嗯。妈妈说一切凭我做主,她本就不赞成我高嫁,我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我家这里,我已经搞定了,你家那边,你去说。只要不来找我麻烦,都行。”斯特菈耸耸肩,“你应该有这个本事的,是吧?”
祁洛漠然:
“自然。”
祁洛走出庆功宴酒店的时候,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他没有开车,而是缓步行走在首都街道上,任由雨丝打湿昂贵西装。
半个多月前,艾萨克对他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你知道贫民窟是被蓝星政府放弃的地方吗?你知道那里是辐射超标的垃圾回收站,还有不必顾忌平民性命的试验场吗?”
祁洛冷漠:
“知道。那又如何?你想说什么?”
“那你知道,林星的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他心脏突地一跳,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
“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
艾萨克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最后总结:
“我一定要带林星走,等我找到门路,一定会带她回去!!!你想阻止我们,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艾萨克眼中燃烧着的怒意和势在必得,叫祁洛也不由得退避一二。
如今,祁洛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星不能为她妈妈报仇。
也终于明白,过去的种种疑点。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死亡,却能平安无事地出现在他面前。
为什么她会失去全部记忆,连怎么写字都忘记了。
为什么她那么抗拒肢体接触,而且双手总是冰凉,即使抱着她,也捂不暖那具单薄身体。
为什么她会时不时发呆,好似连灵魂都不在此处。
为什么……她会不再爱他。
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草蛇灰线,终于在真相大白的这一刻,世界线收束。
……
庆功宴后,祁洛回了趟祁家,在地下室找到了正在训练祁鼎书的祁父。
对祁鼎书的训练,比祁洛更加严格,但在休息闲暇,父子二人言笑晏晏,这等态度,又和对祁洛大不相同了。
曾经的祁洛,还会因此感到难过,但现在的祁洛看来,已经没了感想。
本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孩子,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被父母爱。
他零星记起的破碎记忆里,林星说过的一句话,深深烙在内心深处。
她说:
“决定人和人之间关系的,不是血缘,而是爱。”
她的妈妈爱她,不是因为她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因为她单纯地爱着她。
他的父母不爱他,那就是单纯地因为不爱他,即使有血缘关系,也依然不爱。
祁洛现在已经能放下了。
他淡然看着面前正在交谈,没分给他一个眼神的亲父子,走过去,将西装胸口戴着的、刻有家徽、代表身份的胸针取下,丢到桌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父还没反应过来,看到他时,脸上笑容敛了些许。
“我要脱离祁家。净身出户。”
他轻描淡写地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祁父以为他还在开玩笑,刚要发作,就被祁鼎书拦住了。
大哥将胸针收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当初把你从贫民窟接回来,你答应过我们什么条件,都忘记了?
“哦——你失忆了。不过没关系,有书面文件为证,你要不要看一看?”
祁洛愣住。
他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份文件的存在,但心底已经隐隐升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27号“遮”宝宝的地雷生出来的肥章!
这一章已经在铺垫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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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净身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