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日,这是个大晴天,不过天还是那般的冷,来往的行人各个都裹着围巾,往窗外看去能看到一片白茫茫,东方的太阳露出半个头,为城市穿上金装。
濯芷澜坐在贵宾等候室里,看着窗外的雪花挂在玻璃窗上,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愿向没有温度的阳光低头,靠着冰冷的窗户维持原态,她拿出手机对着那些雪花拍了几张照片——她爱用实况记下某一个瞬间,照片是有生命的,过后再翻阅也能将人带回到这一瞬间。
这几天她被外派到北京进行市场调研,在厦门住了半个月的她确实有点不能接受北方的冬天,下飞机就去线下商店买了几件衣服,不由得想起当年放弃留在北京,现在看来真是个明确的选择。
有人为她披上了条毛毯,濯芷澜抱着手仰头看,站在她沙发后面的是她的实习秘书,才毕业的男大学生,被濯芷澜看了一眼之后,男生耳根子红透了:“姐,我是怕你冷。”
濯芷澜点头:“谢谢。”
跟着她干的好处是她没有大老板那么脾气爆炸,文件出错免不了一顿骂,但是濯芷澜的话会给指出错误,在规定时间点内交给她就好。
其实并非。
濯芷澜会在转正的时候正式pass掉,她没有兴趣为别的公司培养人才。
boss蒋昇让她带着人来学习的时候她是拒绝的,但是碍于情面最终还是应了下来,狠狠敲诈了一把才让人订票。
“香港下雪了?”
“人造雪吧。”
濯芷澜原本是看着窗外的,听到“香港”两个字的时候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扭头看两个聊天的实习生:“香港?”
秘书把手机给她看,是一个用户剪辑的视频,配着最近很火的翻唱歌曲,在id上面有香港的定位地标,天空中确实飘起了雪花。
“等香港落雪,我就原谅你爱上我朋友。”
那个身高直逼190的弟弟把手埋在自己手心哭泣,说着狠话却把姿态放得很低,想要她给个答案,不给他就像只失落的萨摩耶,只是靠着她的膝盖,默默哭泣。
原不原谅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所以她说:“老死不相往来才是你的风格。”
濯芷澜啧了一声,似乎很反感自己想起来那段往事。
广播里讲到他们的航班,濯芷澜迅速起身,拿起包和手机,踩着高跟鞋往外面走去,在检票处已经有人在排队,濯芷澜突然定在原地,往侧边看去,就在她另一个登机口前,她看到几个男人一同走了过去,打头的是穿着行政夹克的中年人,几个穿西装的在左右聊天,中间最出众的是黑西服白衬衫的男人,英姿飒爽,戴着无框眼镜,头发是打理过的,露出了饱满的额头,视线没往周边瞟一眼,和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因为是头等舱,所以由安检带着先检票离开。
这些年她也会刷视频,总是看到特定的画面是有配乐的,才显得冲击感猛烈,揪着人心,让人浑身酥麻。
但此刻,周边是嘈杂的说话声,秘书的询问声,以及快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我叫张树佑——立德树人,护国佑民。”
濯芷澜的思绪有些飘远,皱着眉头,胸口有一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直到被身边的秘书提醒检票,她才回神,像是伪装自己的失态似的抬起手看了眼机票,走到前头去。
飞机上,她与平常不同,摆在面前的文件她没有看一眼,而是将头扭向窗外,看着飞机逐渐离开北京的上空,这是X创被处罚之后她第一次来北京出差,以往无论Boss怎么说她都会推掉来北京的行程——单单是在文件上或者网络上看到北京她就能感受到痛,揪心的痛。
——天津上空。
濯芷澜拿过手机,看着刚刚自己拍下的实况,灵动岛的正下方是地点和拍摄时间——这是她去到北京的证明,手指长按照片,三秒的实况播放,然后停到某一个时刻,手指滑动映入眼帘的是她昨晚聚会上走神玩手机截屏的照片。
那是视频作者阅读书籍做的笔记,被选择的一行字是“愧疚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她的视频账号无论是喜欢还是收藏都是公开的,有很多以认识的人和她是互关的,所以有些敏感她没有点赞也没有收藏,她只是截屏。
愧疚真的会让人印象深刻吗?
前几日和表妹讨论近年来特别火的话题——追妻火葬场,她很少看小说,但是也是上网的年轻人,那些俗套的话题她也一清二楚。
她记得曾经投资过一部电视剧,虽然没有激起大火花,但是也是赚了一笔的,那个剧本她看了的,讲的是男主刚开始把女主当替身,等正主回来又不与女主割断,但是又怀着愧疚对女二百般照顾,女主要分手,最后还是和好了。
愧疚会不会影响对爱的判断,这是濯芷澜一直思考的问题,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她曾经也对不起一个人,但是即使那股歉意达到了顶峰她也不会见他,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反感。
他说不原谅又如何。
背刺了谁,辜负了谁这是她主观意志上做出的选择,从她选择那一天起就是完全放弃了曾经拥有的东西,人也好爱也罢,更别说拿那点愧疚来控制到她。
其实那个男主谁也不爱,最爱的是他自己——爱女二就不会把对她的爱分出去,爱女主就不会在中间摇摆不停,如果不是作者将他记忆里的女二强行恶化,男主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相处方式。
她不愿再去回想,关掉了手机。
中午十二点,飞机落地厦门高崎机场,公司安排的车子等候在机场地下停车场,她是专车不同秘书们坐一辆,拉开车门看到熟悉的脸的时候她笑了:“怎么还亲自来接我?”
男人叫蒋昇,是大学时期和他一同创业的朋友,也是她现在的Boss,三十岁一个快人老白胡子的男人,五官周正,但是性格属于c4炸药,一点就爆炸。
“这不是怕你去了北京就不想回厦门了。”
濯芷澜觉得自己被侮辱了:“阴阳怪气?”
北京确实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城市,但是濯芷澜很少踏足,总是在躲避,连转机都不选中途落地北京的航班。
最敏感那段期间,刷视频都不想看到。
厦门的温度确实比北京高,加上又是在车上,濯芷澜把厚重的大衣脱掉,扔到前方的副驾驶位去。
她是江南那边的人儿,皮肤白得透红,说话带着一股甜腻,但是做事风格说一不二,说不通就用强硬的手段去解决,蒋昇自认为还算了解她,每一次见她冷脸解决问题还是觉得这人会伪装。
就像此时脱掉衣服的她,瘦的没有一点赘肉,合身的衣裙勾勒出上好的身形,垂在胸前挡风的头发也被她挽起来,出水芙蓉般美丽,但是他也见过她拿起酒瓶敲人的场面。
注意到蒋昇打探的目光,濯芷澜看了过去,眼神冰冷。
蒋昇装作感冒的样子咳嗽两声:“你还没有打算回国?”
“五十年不返回厦门,你当那个协议是废的?”
之前在美国,濯芷澜被人压着签了不能返回国内经商的协议。
“可能这边不太行,你长久不在厦门,董事会难免有些难听的声音。”
濯芷澜一听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公司虽然在美国上市的,设有分部,濯芷澜是总负责人,前些天总部上层人贪污被查收带走,濯芷澜刚好回来过年,所以才会委派濯芷澜去北京调研市场,虽然重点在国内发展,但是美国不能没有人,蒋昇不能离开这边,只能是他的左膀右臂濯芷澜前往镇大局。
可是国内也会有不好听的声音。
“我其实在想,要不要移民美国?”
反正也要在那里待到七十多岁,虽然出入境自由,但是不能彻底。
蒋昇摇头:“别啊,万一你以后不打算经商了呢?”
濯芷澜也摇头,看着手机,又是那张实况。
几秒后做出决定:“我从国内董事会退下来吧。”
蒋昇看着她,这么些年四个人一路扶持,走到今天的地位,财富权势应有尽有,但是都已经物是人非了,濯芷澜也脱胎换骨一般,找不见过去的一点影子。
想到了朋友推给他的视频,他主动聊起过去:“吴凌翔在维港下了场人造雪,在网络上可火了,还记得他说——”
“我在北京,”濯芷澜打断他,讲起机场的事:“看到了张树佑。”
蒋昇懂了。
吴凌翔不重要,张树佑才是她失神的关键。
其实濯芷澜和两个男人的过往他是不清楚的,那时候创业之初,忙的昏头昏脑、脚不沾地,他只记得很佩服濯芷澜还能抽出时间谈恋爱,后面她收心了,却再也不谈了,只是在唯一一个醉酒后的酒桌上说了一段话,他现在还记得。
——头一回认识他那年我是他朋友吴凌翔的女朋友,吴凌翔和他完全两个类型,吴凌翔更阳光,而我的视线总落到沉默寡言的他身上,或许是那天他受尽折辱也要公道,或许是那股劲儿,打碎牙往下咽的劲儿,一段时间后,我和吴凌翔分手,结束两年的异国恋,用了一个周时间追到张树佑,他不一样我是真的爱,爱到想和他有个家,但是这世上并没有圆满的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坚持的事。
“当年你犯的错,其实有他的纵容。”
蒋昇知道,濯芷澜是个花心的主儿,说渣女来形容她也不为过,前面的没动过心已经没有追问的必要,对于吴凌翔估计也是有过感情,但是还是没有留住她,她只见了张树佑一面就爱上了,死活要个未来,最后曾经她打出去的枪子全挨了回来。
濯芷澜哼笑:“纵容不纵容现在说也没意义,不过我都这样了你还投那部本子,是真够没脑子的,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你面前吗?”
伤别人的永远没有别人伤自己让人记忆深刻。
像是回忆又再次回来了,在眼前放映,让她看她卑微地求一个人不要分手。
“那是我头一回觉着,爱比尊严更重要。”
张树佑。
那个说希望她过的好的年轻人,一次也没回头看她,连眼泪都不为她抹去。
濯(zh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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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