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野兽，是神明 第16章 16

魔吻辗转深入，迷茫的人，总在沉溺欢愉中被无声无息掠夺，继而陷入更深的迷茫。

宛言很快昏厥倒地，不省人事，而宛言身上依然有气流般的东西在大股大股涌向宁舟，如瀑布逆流。

宁舟过腰的长发已经全部变成银白色，随气流波动摇荡，她无比享受闭上眼，高高仰起脖子，喉咙里一阵阵发出愉悦至极，令人听了面红耳赤的声音。

正在这时，宛言头顶窜出一只白毛九尾狐，张口瞬间亮出森白的獠牙，直冲向宁舟的脖子。

下一秒，九尾狐的脖子被宁舟掐在手里。

她来者不拒，无论是人是狐，照吸不误，眼皮都没抬一下。

九尾狐的九条尾巴一条一条在气流中消失，声音也从野兽低吼逐渐转成幼犬一样的哀叫，四肢无助的扑腾着，周身变得瘦而干瘪。

直到最后一条尾巴也几近透明消失，空中传来飘渺而沉厚的女声。

“跟着我，或者你重修九百年，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狐狸选一，跌落地面后一瘸一拐爬到宁舟脚下，耷拉着耳朵艰难的回望了一眼地上的宛言。

宁舟满意的睁开眼睛，视线不经意落在地上的女人身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拿起手机，她走到窗边，舒服的晒着阳光，打通了一个电话。

窗外风起云涌，原本清朗的天笼上阴云，魔气重重。

宁舟咧开唇角，嗓音磁沉而娇婉，语气里隐隐含恨。

“好久不见，檀越。”

对面顿了两秒。

宁舟满意地抿唇笑着，而后那边传来啃黄瓜的声音，“恭喜成魔啊师姐，对了，你公司我已经给你干破产了，你不会打我吧？”

正在天边阴暗爬行的乌云一个急刹车停住了，一切画面都静止了。

银行卡和公司账面的数字都出现在宁舟眼前，极速锐减，传来一声计算器机械女声：归零！

然后加上一个负号开始极速增加。

宁舟迟钝了三秒，眼里金光褪去，头发瞬间恢复全黑，握着手机一阵狂风怒吼：“我杀了你！”

檀越悠闲的啃完一根黄瓜，又啃一根胡萝卜，他是了解的，对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来说，天魔和鬼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当穷鬼。

“你报门牌号！你他妈在哪呢！啊！你赔掉我多少钱……给我挂了，呵，他给我挂了，哈哈臭小子现在敢挂我电话了……”

宁舟气笑了，扶着窗户胸闷脑子疼，这才看到宛言倒在地上，地上还有血。

大脑短暂的断片，方才的记忆才重新浮现。檀越那句‘恭喜成魔’犹如寺庙里的一声晚钟，重重敲响在宁舟脑海里，久久回荡。

宁舟面色凝重，脚步发沉地回到宛言身边，把宛言从地上抱到沙发上。

解开黑色衬衣的领口，里面有好几处划伤，红白对比鲜明，触目惊心。手上的伤比较重，伤口很深。

“哎……傻瓜。”宁舟忍着眼热，提来医药箱处理伤口，纱布一圈一圈缠过宛言血红的手心，宁舟的眉紧紧蹙起，泪悬于眶。

她没法把宛言从这种偏执痛苦的感情里叫醒，就像真理没法度无缘之人。

原因很简单，就好比大家是住一个宿舍的室友，你醒了，你室友睡的好好的，你过去一个**斗把室友打醒，她会认为你有病，并且会接着睡。

除非她是在做极痛苦的噩梦，想醒醒不来，在梦里呼叫你，哀求你把她叫醒，这时你叫醒她才是她需要的。

而大多数情况是人类的梦喜忧参半，时而愿醒时而不愿醒，有些人甚至恋痛不自知，因看过许多苦难心里充满失望，他们认为被抛弃，孤独，晦暗，失意等等才是人生常态，这些痛苦的觉受使他们感到安全放松，像回家一样。他们通过痛感受爱，痛是他们存在的证明。

这种情况也是不能轻易度的，依旧类似于大家住一个宿舍，你醒了，你室友睡的好好的，你过去一个**斗把室友打醒，并在黑灯瞎火里对她露出神秘微笑，说：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你喜欢疼痛的感觉。

……

因此各门各派都不建议凡人轻易的，无底线的度人，首先室友们是睡着了，不是死了。哪怕睡上百亿年，在梦里死百亿次，她也是睡着了，总会有醒来的一天。

其次高维生命度人的方式是进入‘室友’梦里看过全部剧情拿出最圆满高效的方案帮助这个人，而凡人是以自认为正确的方式帮助他人，世界上有至少一半的苦难都由‘我是为别人好’造成。

再者不修行的人能量有限，这个给一点，那个偷一点，自己会受不了。

包扎好宛言的手，宁舟最后又看了一眼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嘴里忍不住偷骂。

“再发疯没收你做1的资格。”

-

三个月前。

“天魔与天人同属天道，天道是六道之中福报最厚，成就最高的一道，他们的能力强大到人类无法想象。天人清心寡欲，而天魔纵情声色，因不喜离相而障碍修行人。”

“上师！天人天魔成道者都是光化身，那我们平日里要如何从外观上区分成道者与魔呢？”

“金光刺眼耀目的是魔，光而不耀的是天人和成道者。”

禅房角落的宁舟指尖颤抖，呼吸紊乱，抚着眉心垂下头。

二十几人的禅房里，只有檀越敏锐注意到宁舟的异常，探过来脑袋小声询问。

“啪！”宁舟一戒方狠狠打在檀越掌心，“打你坐。”说完便离开了。

上师仍在禅定境界里讲着天魔。

“天魔刚附到人类身上时，人类会有种种不适应，像一个幼童要控制三四米高的躯体，人很难控制倍强于自身那么多的能量，如果不能与天魔合二为一，待完成天魔想做的事后，人的先天精气神也会被消耗殆尽。”

众弟子闻言，纷纷不寒而栗，接着便听见上师继续说：“所以大家不必惊慌，天魔看不上你们的修为，更嫌你们不谈情说爱，吃肉的跟着个吃素的，不好玩。”[1]

“哈哈哈哈哈！”众人在境界中笑成一片。

“天魔一旦附身，选择的定是生生世世修行，修为深厚，境界极高又淫心未尽的修行人，与他们合二为一，从此纵欲享乐，为祸世间。”

上师最后的话回荡在檀越耳边，檀越神色凝重，方才在师姐眉心看到的那一缕强金色光芒，从此在眼前挥之不去。

果然，不出几日师姐就出事了，一个多月后悄无声息的下了山。

山中有许多自愿帮助他们挑水砍柴的居士，不明真相的居士们有不少议论宁舟的，话说的比外头不修行的人好听不到哪去。

檀越自请离开，走之前上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拈起一朵金婆罗花，微微一笑。

……

檀越赶到宁舟住处时，只有宛言盖着毯子独自躺在沙发上，地上是已经干掉的血迹。

一只虚弱到几近透明的小狗护法趴在宛言脚边，檀越看它似曾相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狗，而是之前为保护宛言咬过自己一口的九尾狐。

它气若游丝，对檀越说到：“宁舟吸走我九百年修为，吸走我主三年气运，此刻她正要去蔺州寻她前世的能量碎片，您万万不可让她找到，再将魔力壮大。”

檀越长目低垂，抬手为狐狸合上眼睛。

世人只知狐妖狡黠，却不知它们的狡黠比不上它们万分之一的忠贞。

淡淡的金光从狐狸头顶被注入，宛言也同样被笼罩在这层金光里。

转瞬之间，狐狸睁开的眼中重新有了神采，毛发尾巴全都焕然一新，姿容更胜从前，它爬起来第一时间去嗅宛言，发现宛言的气运也完全恢复。

“你竟把自己的修为给我们！”狐狸跳起来给檀越磕头，九条狐尾孔雀开屏般绚烂绽开。

檀越微笑着，揉了揉顶到手心里的毛绒脑袋。

魔族行事狂妄，打电话给他就是故意下战书，檀越深知这一点。

但他下山就是为了把师姐带回去，如今更不可能放任师姐成魔不管，自己与师姐注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要打。

檀越再抬眸，两眼坚定，双手合十，“弟子檀越，此去蔺州降魔，请众护法，助檀越一臂之力！”

虚空之中，一片寂静。

九尾狐在屋里踱步转圈，因寂静的时间太长，它不安的坐在檀越脚边。

尾巴毛隐约有些痒的，逐渐才感觉到大地在震动，九尾狐抬起前腿，掂起后脚，只能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

预感到大部队即将到来，九尾狐兴奋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檀越的肩膀，而旁边的檀越看都不看便知道它的心思，笑着向它伸来手臂。

它立刻攀着檀越的手臂跳到他肩上，再一看，狐心振奋。远方飞禽走兽，六道众生，正浩浩荡荡向这里行进。

最先现身眼前的是宛言过去生父母们，有的雍容华贵，有的衣着破旧，形态各异，投身哪一道的都有，除了在地狱服刑的，其他能来的都来了。

上千人双手合十，异口同声：“愿听候檀越师父差遣。”

“嘭！”高维世界里的玻璃被撞碎，有人御刀而来。

女人一头火焰色卷发，身穿莹白战甲，耍了个刀花收刀回鞘，眉目间有着难掩的火爆戾气，一站定，背后烈火灼烧，“宁舟小儿，敢动老娘的人！先问问老娘手里的刀！”

——阿修罗道·女修罗

“杀鸡焉用宰牛刀~”银铃般的声音里，五彩丝绦飞舞，满屋异香。身着天衣的女人打着伞，在光柱与飞花中缓缓从天而降，单脚脚尖触碰地面，樱桃小口微启：“天雷一声，挫骨扬灰~”

——天道·天女

“女人的脾气都这么坏么？”刀疤脸的男子大幅度摆动着肩，从地底下深不见底的楼梯走上来。

蓬乱的蓝紫色长发，光着的上身满是骷髅和铁链刺青，信手转着篮球大的鬼火流星锤，他身边是个头更高的独眼肌肉大汉，后面跟着乌泱泱一群蓝紫头发的小弟。

——地狱道·鬼卒罗刹

独眼鬼卒擦着不知名刑具上不知名的黑血，阴沉发笑，“姓宁的丫头，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这时祥和而庄重的天乐响彻天边，所有人回头朝窗外看去。

只见天边光柱万丈，彩云烂漫，场面震撼地令众人屏息，远远看到一位天神手持金刚杵，身骑白象，听候檀越差遣，众生奔走相告，惊叫欢呼，“帝释天！是帝释天！”

——天道·护法天王

所有人都跪地礼拜，檀越也不例外，九尾狐重重的磕着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嘴里咬牙切齿的念叨。

“宁舟……这回你死定了！”

-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中国南方航空公司航班……”

前往蔺州市的飞机跑道滑行，夏如坐在旁边，依然在对宁母的爱之抓饭赞不绝口。

小锅抓饭制作时一刻不能离人，做饭的人要不断转动铁锅才能保证米饭不烤焦，洋葱要熬到完全融入抓饭只有香气却看不见……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给夏如做过一顿饭。

宁舟关上手机的前一秒，拇指莫名移到某人头像上。

宁舟低垂眼睑，犹豫着，想嘱咐这小子别来送死，空姐面带微笑地走到面前躬身，提醒宁舟关机。

罢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那臭小子劝也不会听的，宁舟关了手机闭上眼，进入禅定。

“要不说玉楼里的女人会来事儿呢，这六小姐没了，小妈哭得比亲妈还凶。”

“戏是真好啊，她刚是怎么哭晕过去的？”

百年前的画面再次出现在宁舟眼前，能量充沛的宁舟这次连说话者口中飞出几个吐沫星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宁舟跟着踉踉跄跄冲出门去的旗袍女人再次瞎眼老头的破屋，这次她能清楚的听见旗袍女人和老头的对话。

“我要她活着回来！不管你用什么妖法，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菜刀已经切烂老头脖子的皮肤，血流到领子上，老头吓得尿了一地，颤抖着手，把那只长命锁还给旗袍女人。

“……你，你要是愿意替她死，就把这个戴在心口。”

旗袍女人没有一丝迟疑，一把抢过长命锁，放了些狠话，转身离去。

她跟着旗袍女人回到府邸，看到旗袍女人对着从玉楼带回来的雕像磕了一千个长头，又从神龛柜子里拿出一袋占察轮，跪在雕像前掷了三次。（占察法门：大乘弟子占察业报的法门。）

旗袍女人颤抖着手将三次轮相数字相加，正好是一百。

【占察轮一百者：观所失求不得。】

“不！不要……她才多大年纪，您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旗袍女人热泪涌流，合掌苦苦哀求。

“大士，我此生心中不会再有别人，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告诉她……我愿意做她的妻子！我早已当她是我的妻子。”

又磕一千个长头，旗袍女人再次三掷占察轮。

这次轮相数字相加，是一百三十八。

【占察轮一百三十八者：观障乱不得离。】

旗袍女人额心黑红，面色如纸，两眼流不出泪来，磕长头需要五体投地，整个人趴在地上又站起，磕两千个已经用去一个上午，得到的两个结果却无一不让她心如死灰。

女人抬眼，无言地久久望着那尊雕像，再次磕下去。

再磕一千个长头后，木轮再次腾转上半空。

世尊曾说诸行无常[2]。这木轮上每一面的数字都在空中转动，犹如斗转星移，日升月落，犹如这世间一切都在转，都在变……

那为何只有她在乎的人，只能死！不能活！

旗袍女人紧紧盯着木轮上转动的数字，等待着命运为她们设计好的下一环，木轮散开坠地，尘埃落定。

【占察轮一百四十四者：观所难命当尽。】

旗袍女人摇晃地站起身，挺直了脊梁和脖颈，直的身躯都显出一些怪异，似乎她从未在这尊雕像前站的这样笔直。

她一只手从神龛里将雕像拿出来，双手举过头顶，狠狠砸向地面。

“啪！”雕像身首异处，破碎一地，万千灰尘在光柱中上旋。

[1]:参考子归家杨宁老师开示。

[2]:出自四法印，一切事物皆无常（诸行无常） 一切情绪皆苦（诸漏皆苦） 一切事物皆无自性（诸法无我） 涅槃超越概念（涅槃寂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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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