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双眼圆睁望着宛言,空咽了一下吐沫。
宛主任跟舟舟姐结的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打了舟舟姐还不够,大晚上还要追到自己家来捉。
高跟鞋声缓缓响起,宛言一步一步走进屋子,黑色衣摆仿若滚滚乌云,一寸寸吞噬掉屋里的一切。
宁舟躲在衣帽间里,依然感觉那高跟鞋声令人胆寒。
宛言的视线落在茶几上,满茶几鸡骨头和辣椒皮,皮带面在餐盒里还剩一些,但显然已经吃了大半桶。
“你一个人,吃的下这么多。”
夏如呆望着宛言,张着嘴,于是紧张中没忍住,打出一个深长的饱嗝,“嗝……好,好吃。”
宛言走到夏如面前,平静的打量她的脸。
宛言背后就是衣帽间的门,宁舟正透过细细的门缝看着宛言的后背。
“辣么?”
寂静中,宛言忽然问。
夏如抖了一下,“……啊?”
宛言脚底下不小心踩到一件皮草的缎面内衬,抬起鞋尖在别处落脚,口中则闲聊般不咸不淡的问着,“不是好吃么,问你点的什么辣度?”
夏如呼吸急促,下意识往衣帽间瞟了一眼,“好像是中辣吧。”
“衣帽间里有什么?”宛言明明没在看她,余光竟敏锐的捉住她视线里那不到一秒的闪躲。
夏如的喉咙像被人攥住,惊恐地望着宛言,彻底说不出话了。
宛言脸上依然云淡风轻,似乎从进屋就预料到一切。她转过身,不紧不慢的打开衣帽间的门。
必须使用神通了!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吧!宁舟走投无路,只得在心里重重念出。
护法!
电光火石间,宛言头顶上窜出一只白色九尾狐,穿墙咬住墙里的电线,电的它自己的尾巴嘭一声炸开,很像一个……爆米花,瞬间屋里所有灯都灭了。
宛言打开了门,和宁舟面对面。
公寓窗边用的是遮光帘,所以此刻宛言眼前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即使宁舟就站在面前也根本看不见。
宁舟弯下腰学了声猫叫,连滚带爬冲出衣帽间。
宛言立即从风衣口袋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向屋里,什么也没有。
黑暗中安静了足有五秒,夏如的智商渐渐重回大脑,“啊,可能是我忘记交电费了,主任……这大晚上的,您找什么呢?”
主任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本来就黑,主任还一身黑,拿着个手机不吱声,手电筒光从下往上打,好像个女鬼啊,夏如缩了缩脖子,汗毛直立。
宛言转过了身,用手机照着手臂上挂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夏如。
“这房子储物空间太少,不适合你住。明天我叫人过来给你收拾收拾屋子,你先搬到甄悦山庄去,找到新工作之前你就先住那,以后生活上有任何困难,跟我说。”
夏如张了张唇,虽然主任以前对自己也很大方,但现在都被开了主任还这样做,心里多少还是很感动,手下意识伸过去拿卡,但理智道德给自己叫停。
“谢谢您,我都离职了还这么照顾我,没关系的我身上还有钱,可以先住朋友那里。”
比起宛言口中那个贵得要死的小区,她还是更愿意去住宁舟妈妈开的民宿,听着就特有人情味……还有听着就特别好吃的羊肉抓饭。
而主任的手并没有收回去,那种平淡无波的音色却一听就让人冒汗,“不打算收我的,你打算收谁的?”
夏如赶紧接过卡,感恩戴德,而后把人送到门口,临走主任却站在门边幽幽地问她一句。
“你的猫跑了,不追么?”
夏如呼吸一滞,吓得结巴起来,还没等完整说出一句话,主任已经扬长而去。
高速路快车道,车流疾驰,尾灯划出一条条流光,宛言归心似箭,脚下狠踩油门,手攥方向盘,眼神坚定的像要把宁舟闯死。
无人的街道,宁舟在飞奔,两手飞快的前后助跑,长发笔直的脑后飞,三维世界的建筑在极速中模糊成光影,夸父连夜降到榜二。
(神足通:自在往来的功能)
……
森谷小区楼下,白发老奶奶正在花园里遛娃,小女娃拆开脸大的草莓棒棒糖正要往要舔,一阵白色大风刮过,糖没了。
“哇!”女娃张嘴大哭,老奶奶指着远处狂奔的白裙女人叫骂,“你这人怎么抢小孩的糖!”
宛言沉着脸开门回到住处,阳台浴缸边的水渍都还没干,一抬眼,却看到宁舟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眨着无辜的双眼:“你干嘛去了?”
宛言看着宁舟足足顿了三秒钟。
刚才她车开的很快,都超速了。
如果说衣帽间里那只巨大的‘猫’是宁舟,宁舟和自己几乎是同时从夏如住处赶回来的,怎么会比自己快这么多?
宛言的目光愈发复杂。
宁舟走近她,狗一样嗅她头发上的气味,“你大半夜去见谁啊?是大猪蹄……唔!”
被推挤到墙上,宛言毫无预兆的吻过来,强势直接。
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混乱的交融在一起,野兽般的警觉敏锐却毫不消减。
才吃完那么大盘鸡那种重口味的食物,再刷牙也不可能一点味道没有。
但就是一点味道也没有,倒是有些……甜丝丝的草莓味。
宛言停下来大口呼吸,眼里烧的火红,眸光突然在宁舟耳边一定。
抬手,从宁舟顺直的长发里,牵出一根黑色卷发。
宁舟粲然一笑。
……
宛言果然没有变,三年前晦暗难逃的雨雾不出宁舟所料的延伸到当下,宛言每一句话似乎又都是哄骗,都是在为这个夜晚铺垫。
和三年前一样,不是两个人惺惺相惜,能量流动,而是一个人以最原始的驱动力从高位对另一个人进行能量掠夺。
那些只用来达到自己某种目的做的事,以爱为名,与爱无关。幸好太阳会照常升起,不至于让夜晚过于漫长。
宛言离开后,宁舟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
将百叶窗帘拉上去,日头照见杂乱不堪的客厅。
宁舟给自己榨了一大杯苹果胡萝卜汁,煎了一盘豆腐和半盘樱桃番茄,撒上百里香,点缀薄荷叶,配玉米笋和板栗南瓜。
坐在餐厅里吃着,宁舟随手划拉手机,檀越给她发了动画短片链接让她提建议。
于是提前下班回来的宛言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昨晚还在沙发上哭着对她求生求死的人,这会儿自己做了一盘五颜六色的饭,一边用吸管吸着果汁,一边看动画片。
回来的人没换鞋,关了大门径自走到餐厅,站在餐桌前。
动画做的有点搞笑,结合网络梗,无上士和观音大士形象甚至扛着冒蓝火的加特林,还会变飞天意大利面和奥特曼。
有评论指责这么做不庄严,有追流量博眼球,谄媚观众之嫌,也有评论说:“如果能弘法,谄媚观众又如何?观众要是看二人转能得度,观音大士就会给他们跳二人转。”
评论区吵成一团,宁舟退出界面,看到了夏如发来的消息。
【阿姨做的黑抓饭好吃到我想出去发传单!香的我满地找头!】
【抓饭照片】
“早上我的人去帮夏如搬家,你母亲,亲自到她住处,开车接走了她。”宛言字正腔圆,每句话都说的清晰有力。
樱桃番茄在口中爆汁,宁舟抬眼看着宛言,两人一站一坐,视线交汇,宁舟眼里没有一丝波动,不明所以地耸了一下肩,“夏如救了我的命,我妈认她当女儿都不为过吧。”
宛言支在原地,像尊荒庙里高洁庄严无处不华美却无人信奉的旧偶像,目光深不见底,像万年不化的冰窟。
宁舟继续吃。
吃相如常,斯文没有一点声音,所以餐厅里静的只剩某人不平稳的呼吸声。
良久。
站着的人弯下了腰,挥臂把德尔沃手包砸在地上,用手遮住了脸,长发扫过肩膀接连垂下去。
“我不明白……你能设法断掉整栋公寓的电,能比我更快回森谷,你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我还能轻易查到夏如住处走廊的监控。”
宛言颤抖着深长的吸进一口气,在橱柜上顺手拿下一把刀,一步步走到宁舟面前。
她弯腰逐渐凑近宁舟的脸,恍惚的泪眼努力探究着宁舟,声音扭曲的不成语调。
“你到底是想让我知道你半夜睡在她住处,还是不想让我知道?”
“防不胜防。”宁舟放下叉子,仰天深呼吸,无奈到要崩溃,“啊不是,谁家好人查监控啊?这屋你不会也装监控了吧?”
听到宁舟亲口承认,宛言猛地闭上眼睛,手里握紧了刀,“你到底要我怎样!”
宁舟更想问这话,自己连小孩的糖都抢了,还要她怎样?
说真话就把她送精神病院,说假话又要拿刀宰了她,这女人怎么这样!地球这鬼地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刚一起身宛言就扯住她,情绪看起来已经完全失控,喊叫里有哭腔:“所以你现在玩够了打算走了?这次走多久?三年?三十年?你假意逢迎回到我身边!把我耍团团转,看我现在这样就是你要的结果么?”
“到底谁‘玩’谁啊?”宁舟意有所指,欲哭无泪,混乱拉扯中手里被塞进一把刀。
宛言抓住刀锋对着她自己,宁舟看到她泪流满面,手掌五指被刀刃割得鲜血直淌,仍摁着将刀尖要往她自己身上送,“宁舟,这样你好受些么?”
宁舟施力同她较着劲,但她对她自己毫不手软,血从衣物里透出来,不知道伤到哪里,她仍不知痛一般哭着追问宁舟,“究竟要我怎样才能让你满意?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满意你说啊!”
身体因过度汹涌的情绪不住的发着抖,平日旁人眼中雷厉风行光鲜体面的精英,此刻长发蓬乱,混杂着血液和眼泪粘在惨白的脸上,衣物透出血痕,溃不成军地支在原地,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
刀掉落在地,指尖的血一滴一滴落下去,宛言无言地看着宁舟落泪,心声宁舟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舟舟……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啊!
静默中,宁舟忽然歪了一下脖颈,头发从头顶的发根开始变白,逐渐延伸到满头,昨晚没睡好的黑眼圈消失,脸上的伤痕消失,四肢皮肤的毛孔消失,白到泛光。
她环顾餐桌上的食物,眼中满是嫌弃。
愚蠢的人类,被折腾一晚上,吃这些能补回来什么?
直到看向宛言,她眼神顿变。
像饿了上亿年的兽终于得以饱餐一顿,又像初生婴儿刚刚来到新世界,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和兴奋,特别是宛言,看着宛言时,她眼眸中甚至隐隐闪烁暗金色的光芒。
而后她踏着宛言的血,更近的逼视。
宛言屏住呼吸,不自觉向后躲,这样的灵异场面让宛言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僵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吾爱……”宁舟一开口,声音也变了,唱歌一样悠扬,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勾人磁性,修长的指尖优雅礼貌地点在她自己心口,笑意渐浓,“不如与吾共沉沦,日日享尽……人间极乐……”她笑着侧过脸,极尽沉沦的吻住宛言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