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的松口气,又忍不住惋惜,难得一个可以巴上沈回秋的机会,就这么给搅黄了。
苏药偷偷朝许雯比划了一下,示意一会儿电话联系,有许唯在,她倒是不担心许雯会出什么事,现在这情况,她留下反而大家都尴尬。
众人的视线一直目送着他们出门。
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看那金灿灿的车标就知道又是辆移动的人民币。
车门终于将所有窥探都挡去。
夜幕中灯火通明的庄园很快便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苏药一下子瘫倒在座位上,一脑门的汗,天知道刚才她的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看上去纸醉金迷,实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今天要不是沈回秋出面,她还真未必能全身而退。
这已经是沈回秋第二次救她。
尽管仍然摆着一张冷脸,但此刻的男人在苏药的眼里却显得高大又亲切,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佛祖的光芒中。
苏药几乎热泪盈眶,“谢谢老大。”
她还以为凭对方的性子,哪怕看到她被刁难,也会选择袖手旁观。
车子似乎划出了一个诡异弧度。
男人冷眼看她。
苏药讨好的扯起嘴角,“这不是叫沈院长太生疏了嘛,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她看那些和教授关系处的不错的助教都这么叫。
她之前不敢,但是沈回秋都救她两次了,怎么看也不会再随便噶她腰子,那还有什么不敢的。
男人对此倒是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知道酒里放了什么吗?”
苏药一愣,点头,“猜到了。”
虽然她宁愿自己猜不到。
“为什么替她求情?”
“不想闹大。”
“原因。”
苏药迟疑几秒,把前因后果全都交代了一遍,包括李阳当年喜欢她的事,她现在是真的把沈回秋当成了自己人,因此说起来并不觉得难以启齿。
说完了,心里反而轻松不少。
她没有当圣母的癖好。
若是她神经再大条些,真把那杯酒喝下去,还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想想就后怕,只是这事儿终究是因为当年那段乌龙而起,如果真盘根究底的摆到明面上,最下不来台的还是李阳。
这是她唯一能为李阳做的了。
至于那位王小姐,当着众人的面被沈回秋一番刁难,里子面子丢个精光,想来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太好过,也算是帮她报了仇。
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沈回秋目光闪烁,沉默半晌,重新开口,“沈嫡回沈家之前,曾在林家住过两年。”
苏药茫然的眨巴下眼睛,不明白这和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有什么联系?
沈回秋意味深长的盯住她,“所以苏小姐是真傻还是装傻?”
苏药脑袋里一堆问号,每当沈回秋用这种目光看她时,她就有种对方是在试探她的错觉,之所以称之为错觉,是因为她始终没想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被对方试探的地方。
但男人的态度又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让她想回答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于是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突然就僵住了。
沈回秋的声音挂着冰渣,“苏小姐,我不管你之前想做什么,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苏药冻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的顺着他问道,“什——什么机会?”
“现在坦白,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男人的表情告诉她,敢说一个不字,她大概会死得很惨。
苏药发誓,她是真的很想点头说好,但她也是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她该坦白的刚才都已经交代完了,连当初李阳一屁股坐蛋糕上的事她都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一遍,还能坦白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理出个头绪,就听男人冷着声道,“停车。”
这话是对开车的黑衣大哥说的。
他们这会儿刚进市区,大哥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男人转向她,无情的开口,“下去。”
苏药茫然,“啊?”
这又是闹的哪出?
她能感觉到男人压抑的怒气,只是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明明他们刚才还算相处融洽。
沈回秋眯起眼,“别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发怒的男人明显没有办法沟通。
苏药最终无奈的爬下车,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沈回秋的车毫不留恋的扬长而去,只留下她站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半是委屈半是疑惑。
夜风吹过,撩起一地落叶,更显得她凄凉无比。
她只穿了一条裙子,白天还好,入了夜就有些冷得受不了。
苏药抱着胳膊蹦跶一圈,最终跑去旁边的24小时便利商店买了杯热可可,蹲路边一口一口的喝。
直到喝完也没想明白,她到底为什么会被赶下车。
苏药忍不住叹口气,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
马路对面是块广告牌,一个混血的帅哥手里托着瓶香水,湖蓝色的瓶身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那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国际超模尤索,以二十三的年纪便成功跻身全球超模排行榜前十。
喜欢他的女生很多,连苏药这种不怎么关心娱乐的人都有所耳闻。
不过尤索确实长了张能迷惑众生的脸,身材自然更不必说。
苏药正托着下巴研究他透过衬衫印出来的胸肌,一辆银灰色的商务车很不合时宜的挡住了她的视线。
车窗摇下来,后排坐着本该在婚礼现场的沈嫡,“苏小姐,又见面了。”
苏药一愣,半天才尴尬的开口,“是啊,挺巧的。”
事实上,距离上次见面也才一个小时不到。
好在沈嫡并没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看一眼表,眉间添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关心,“天晚了,苏小姐一个人不安全,我捎苏小姐一程。”
苏药赶紧摆手,“不用了。”
沈嫡的眼睛是浅浅的棕色,隐在夜色下,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泽,“苏小姐似乎对我很防备?”
苏药一愣,“没有的事。”
于是沈嫡微笑,“那就上车吧,我不会对苏小姐做什么。”
苏药无奈,“真的不用,我在等沈院长,他一会儿就回来,所以就不麻烦您了。”
沈嫡微微挑了下眉,也不知信了没有,温声道,“那我陪苏小姐一起等。”
说着竟真的让司机熄了火,又将车窗落下些,和她聊起天,“苏小姐是锦城人?”
苏药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只能应付着点了下头。
沈嫡道,“蝉姨也在锦城长大,所以大哥回国后才会选择到锦城生活。”
苏药疑惑,蝉姨?
沈嫡说,“大哥的母亲,很有魅力的一位女性,父亲至今还时常提起,可惜去世的太早,若是蝉姨还活着,看见大哥如今的成就定然会很欣慰。”
苏药明智的没有接话。
沈嫡也不介意,继续道,“可惜因为蝉姨,大哥和父亲之间有些隔阂,这么多年都没能解开,父亲为此一直很难过。”
苏药偷偷撇嘴,私生子都跑出来了,没隔阂才怪。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
沈嫡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讲完沈回秋的母亲,又开始讲沈家,最后讲起沈回秋年少时的事,苏药听得一股凉气直往天灵盖窜。
她不知道沈嫡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外人讲这些,却直觉这话题就是颗不定时炸弹。
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炸。
尤其当沈嫡讲到沈回秋的母亲去世的那天。
沈嫡说,沈回秋的母亲去世时,沈回秋只有十六岁,突发疾病,走得很突然,也很痛苦,吐了满地的血,擦都擦不干净,当时只有沈回秋一个人在场,十六岁的少年背着母亲拼命往医院跑,然而医院还没到,人就不行了。
可以说,沈回秋是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在了自己的背上。
自那以后,沈回秋整个人就变了,原本只是沉默的少年突然竖起满身的刺,谁都近不了身。
沈嫡轻轻的叹口气,“那天父亲的手机刚好落在了办公室,没能接到大哥的电话,也没能见到蝉姨最后一面,大哥因此一直不肯原谅父亲。”
苏药沉默的听着,突然有点心疼起那个男人。
她十六岁时还在爹妈的怀里撒娇任性,而沈回秋已经失去了母亲,还是死在自己的眼前,她无法想象当时的沈回秋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才会变成现在这般冷漠无情的模样。
换了她,大概会直接疯掉吧。
她一愣,突然想起之前被沈回秋背下山时问过的那个问题。
“沈院长,你还背过别人没有?”
“背过。”
“是女生?”
“是个死人。”
她已经回忆不起来对方说这几个字时的语气,因为她一直以为这是男人在吓唬她,却没想到沈回秋说的都是事实。
所以那个时候,沈回秋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吗?
苏药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愧疚淹没,正暗骂自己嘴太欠,问什么不好非要问这种问题,又一辆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茫然的抬起头。
是那辆熟悉的移动人民币。
苏药的眼睛刷的就亮了起来,像只兔子一样从地上弹起来,直接扑了过去,“老大,你来接我啦。”
半降的车窗,沈回秋冷冷的与她对视。
苏药偷偷使了好几个眼色,也不知对方看懂没有。
就算他们内部有矛盾,现在沈嫡还在这看着呢,这种时候就该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可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不过看沈回秋的表情,大概率是没能和她对接上脑电波的频次。
沈嫡开门下车,适时打破了沉默,“大哥,苏小姐一直在这里等你,这个地段治安不好,前几天还出过抢劫案,留她一个女生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没有那么分明的立场,苏药都忍不住想感动
沈回秋敛起眼底的冷色,半晌开口,“上车。”
这无疑是一句特赦令。
苏药顿时晃荡起两个酒窝,一个健步窜上车,屁股挨到座位,心也终于落回了原处。
这才想起来朝着窗外的沈嫡挥了挥爪子,“沈先生,谢谢您。”
不管沈嫡有什么目的,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
沈嫡道,“下次去锦城再请苏小姐吃饭,希望到时苏小姐能赏脸。”
苏药看一眼身边的男人,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听我们老大的。”
沈嫡微笑点头,仿佛没听出她委婉的拒绝,又转向沈回秋,“大哥,有时间回家看看父亲,父亲很想你。”
沈回秋缓缓勾了下嘴角,无尽的讽刺,“想我?”
沈嫡叹气,“大哥,我们终归是一家人。”
沈回秋打断他,“沈嫡,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自作聪明,不过我还是送你一句忠告,手别伸的太长,伸到别人的地界,我不介意亲手帮你剁掉。”
沈嫡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沈回秋不再看他,抬手合上车窗,“还有,我的人,不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