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氧 第36章 冤大头

回到家后，宋知发了许久的呆，才魂不守舍地去了浴室，简单冲洗过后换上睡衣就走了出来，冬日玻璃上雾了一次水汽，同她眼中的迷茫形成一致。

宋知抓着毛巾胡乱在头发上擦着，一边往床边走。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劈里啪啦响起来，她用毛巾把头发包起来，一边打开手机。

有几条是来自今天帮她说话的同学，其余的全是三人群里的信息，应该是怕她不开心，没人提及今天的事，赵之柚在群里跟何厝斗嘴。

宋知实在没兴致回信息，刚要熄灭手机屏幕，赵之柚及时发来一条信息和一条视频。

柚子：【知知，看我刚学的舞蹈，不许嘲笑我。】

宋知打开，视频内赵之柚应该是躲着人拍的，亲自跳了一曲搞笑舞蹈，每一个动作都夸张极了。

她有舞蹈基础，再生疏的舞蹈动作也不会跳成这样惨不忍睹，宋知知道她的用意，忍不住笑出声。

她指尖在手机上打了一窜字发过去：【丑死了，我今晚要做噩梦了。】

对面傻笑着发了一排的嘿嘿嘿，宋知心头压力缓解一些，打算把班级同学的信息一一回过去，刚想好措辞回，字还没打完，微信又进来一条信息，本以为是同学或者是赵之柚，她反回信息栏界面，看见程嘉延三个字跳跃在最上方，放在屏幕上的指尖忍不住抽动一下。

程嘉延只发来两个字：【开门】

宋知睫毛来回拨动，发尖的水雾顺着脖子滑进脊背，逐渐开始发烫，通过没有温度的两个字，她仿佛能看见此刻程嘉脸上随性的神态。

没回信息，她把头发上的毛巾扯下来，随便擦了擦，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拍了拍脸匆匆跑下楼。

宋知推开门的时候，程嘉延不知正在跟谁通电话，黑暗里，他额心缩起来，听见开门的声音，冷着声回了对方一句：“我晚点过去。”

等他挂断电话，宋知撑在门上的手紧了紧。

程嘉延看过去，眼皮紧跟着微抖，她穿着淡色睡衣，眼眸冷静，唇色淡粉，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在空气里，耳垂上沾着未干的水滴，微微泛着红，明显能看出来刚洗过澡，精神状态都不太佳，又一身水雾的缘故，整个人看着软软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宋知没看出他眼中与以往不同的温度，轻问道：“你怎么来了？”

等那股忽然而至的莫名游走，程嘉延垂眸瞥了眼，她肩上披着没吹的湿发，贴着睡衣上，布料被沁湿一大片贴着皮肤上，阴影能看见里面白色的吊带的痕迹。

他眼尾发热，转身把门推开径自走进去，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东西，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嗓音干冽：“先去吹头发，我有事跟你说。”

宋知匆匆跑上楼，拖鞋与楼板碰撞的声响灌满室内，像干燥天气不合时宜的闷雷声。

十分钟不到，宋知推门下楼时，客厅没有人影，她视线在客厅四处环绕，下楼的脚步逐渐慢下来，就在一阵失落袭来以为他离开之后，厨房门口传出了声响。

程嘉延单手端着一碗面走出来，看见她之后语调淡薄地说了声：“过来。”

宋知走下去：“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他没回答，把筷子递过去。

她没什么胃口，盯着他骨节清晰的手摇了摇：“你吃吧，我不太想吃。”

程嘉延没再说话，换另一只手抓住她手腕，把人拉到椅子上坐下，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寻了旁边坐着，抬起一条腿架在宋知椅子杠上，正正好把她整个人圈在腿与桌子之间。

而后扬了扬眉头，接住她看过来的目光，语气散漫又尤其正经：“吃完放你走。”

四目相望，各自眼中都有着不同的情愫。

宋知先败下阵来，抓起筷子低下头吃今天的第一顿饭，屋内静谧，她吃面的时候突然发出一阵声音打断安静，宋知筷子一顿，浑身都变得不自在，紧绷，又不好意思发出声音。

程嘉延姿态没任何变动，看似没仪态，却又很肆意地坐着，下一秒，他手机里游戏的声音一点点加大，完全能遮盖掉窗外的风声。

明明是平静的夜晚，宋知却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沉溺水中，而他是稻草，她很想去抓。

之后两人相继无言。

见她放下筷子，碗里还剩下一半，程嘉延没说话，退出枯燥的游戏，扔了包纸巾过去。

宋知擦擦嘴，发现他空荡荡的脖子，忍不住问 ：“你没收到项链吗？”

“收到了。”

程嘉延从兜里掏出来，还是那个首饰盒，放在桌子上推过去，有点儿无赖的意思： “你找到的，帮我戴上。”

“……”

宋知还头一回见到这样新鲜的逻辑，倒也有心甘情愿的私心，没拒绝，她把盒子打开，取出项链，挪到他身后。

就好像明知是陷阱，因为设套的人叫程嘉延，所以她甘愿跳进去。

刚一凑近，他身上的气息就紧凑地裹过来，贴在她鼻息每一处。

宋知看见他脖颈中央的痣，抿了抿唇，把手抬高，手臂从他头顶往下降，再一点点拉回后面，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她心理负担却重如大山。

警徽坠落撞上胸口，程嘉延抿住唇，目光涣散些许，感官却在与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交汇时，催得他逐渐趋向麻木。

项链的卡扣与她见过的不同，很繁琐，几次没扣上，宋知急促起来，脸涨得通红，再去扣的时候指尖无意识地来来回回刮蹭在他后颈。

程嘉延指腹收力，那种未曾有过，类似一种瘾的感觉让他浑身变得无力且发麻。

好不容易扣上去，宋知憋着一口气呼出去，刚要收手，程嘉延忽然抬手抓住她手腕，扯到面前，吞咽动作之后喉结猛烈滑动，眼眸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来。

“宋知 ，你没干的事，就把头抬起来。”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他想她做到，他自己抬不起的头，也希望她能抬起来。

宋知太清楚程嘉延这句话的意思了，他信她，站在她这一边，所以不想让她因为这种冤枉消沉。

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手腕上的温度灼着心房，宋知垂眸看他眼中的自己。

那是一道深暗的沉，暗如深渊却欲往上攀的眼神。

宋知在看见的一瞬间像是跌进了云端里，那种莫名涌来的颤栗感在晃荡的心脏上重重一击。

明知会求而不得，丝毫没做准备，她还是想要去靠近他。

宋知看了看他眼中的距离感，又看了眼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雀跃与失落都不掩盖，眼睛弯了弯：“我会的，希望你也是。”

光明正大，抬起头，观最远的景，攀最难的岩，走自己的路。

心口传来一阵痒，程嘉延心弦被吊到搭尖。

十几年来从未被拓荒过的心房，忽而被撕裂一道口子，有什么闯进去，他的世界也闪烁出明媚的白光。

*

隔日雨过天晴，暖洋洋的太阳照进巷子里，将前几日的潮湿的空气一并蒸发掉。

宋知到班级的时候，情况一如昨日，并没有变化，同学们讽刺与白眼，她无声地屏蔽掉。

“果然不一般，心理就是强大。”

“就是，说不定都不是第一次了。”

诸如此类的情况一直维持一上午，午休时，一上午的坚持还是在同学们离开而崩塌。

她身子一软，趴在桌子上，看向窗外难得温柔的太阳光。

桌面突然被敲了敲，宋知回头，程嘉延把一个小袋子放在桌面上，里面有三明治和牛奶，他说：“宋知，你帮我找回项链的人情，我一会儿还你。”

宋知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正要去问，他却没打算给询问的机会，长腿一迈，出了班级。

陈启在门口等了大半天，才看见男生一脸不耐地走过来：“东西呢？”

陈启把一个小拎袋递过去：“你要这东西干吗？”

程嘉延没说，只道了谢，他拎着东西走进关锐办公室，正是午饭的点，办公室里只有几位老师。

关锐推了推眼镜：“程嘉延，有什么事吗？”

程嘉延脸上没有情绪，只像对待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般，把小袋子放到办公桌上，言语简洁明了：“班费是我拿的。”

关锐皱了皱眉，往袋子里扫一眼，里面放着满满的零钱，五十、一百、二十的，想到最近的误会和传言，他抬头重重拍了拍桌子：“程嘉延，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恶劣，为什么这么做？”

“看宋知不顺眼。”

关锐气得手抖了抖袋子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从转校开始，你惹了多少事，我都帮你揽下来了，这件事你给必须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上次打球是班长怂恿的，错却是我一个人承担的，报复而已。”

他口吻很淡，说的话却像事实，关锐训斥了一通，让他在办公室待着，视情况而定，太恶劣会移交给警方处理。

宋知吃过东西，书看不进去，刚准备趴着睡一会儿，赵之柚风风火火从外面跑回来：“知知知知，有人承认拿班费了。”

宋知身子猛地一直，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沉寂的脸上露出笑：“是谁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帖子上面已经那么真实了，赵之柚说的时候还是觉得别扭：“程嘉延。”

宋知楞了一下，想到午休程嘉延说的那句话，脊背陡然一凉。

之后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进教室，口中无不在谈论着她刚刚得知的这个消息。

宋知跑出去，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走出来的程嘉延，她难得语气不好，急躁，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还人情？”

“错是我犯的，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见她要往办公室闯，程嘉延抓住她手臂，推开旁边教材室的门，拉着人一起进去。

里面没有光，暗到看不清人脸。

程嘉延单手压着宋知肩膀：“我不会把自己搭进去，一会儿回去，别人怎么对我，你就怎么对我，听到没？”

他有她的计划。

整个人藏匿在黑暗里，程嘉延还抓住她的的手，宋知渐渐冷静下来，消化完这句话之后，得出一个结论：“你知道是谁拿的对吗？”

程嘉延犹豫一瞬，笑了：“我拿的。”

“我不信！”

宋知回到班级之后，昨日恶语相向的同学都发来了善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是坐在自己座位上不言语。

时不时朝着后面看过来，以表歉意。

赵之柚问：“真的是他吗？”

宋知只是点头。

上课铃响之前，程嘉延走进来，因为昨天的一脚，班里并没有人明面议论，只是课间时，到处可见。

这次的情况比昨天严重，校园帖子发帖人故意搅混水，恶化情况，将回复堆到几千层。

热度只升不降。

沈佳禾看着热度一路飙升的帖子，顿感不妙，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随及立马稳住心态。

操场上，陆鸣珂的手机震了几节课，他头皮发麻，搓了搓脸，把沉下去的帖子继续顶上去，又继续打开静音模式：“程嘉延，你这又是哪一出？”

昨天问的时候说无能为力，今天倒好，直接自己去当了冤大头。

中午之前，他跟着程嘉延在学校小卖部买完面包牛奶之后，程嘉延突然问他要了手机，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程嘉延拿着自己的手机匿名发了一条帖子。

【高二三班班费被偷】

刚发上去立马引起轰动，跟贴的数不胜数。

程嘉延把手机扔回去，懒洋洋地交代：“一会儿把我名字发进去。”

贺祁半靠在台阶上，脚踩在篮球上，仰头灌了一口水，用袖摆擦擦嘴，疑问道：“什么？”

陆鸣珂说了事情始末，贺祁脸色变了变：“她可是何阿姨的心头肉，你看好她。”

程嘉延瞥他一眼：“嗯。”

陆鸣珂说出内心的不解，耸耸肩：“你帮就帮，发那个帖子是什么意思？感觉没有任何意义，除了骂你的人多一点而已。”

程嘉延没解释，从台阶上起来。

因为程嘉延的顶罪，宋知彻底从“小偷”二字里脱离，班级生活步入正轨。

反之，对于程嘉延，虽然明面上没有敢说，可一整天下来，宋知无数次听过各班学生偷偷对程嘉延的议论，因为之前的出名，基本上都对他面熟。

什么“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是这种人”，到“垃圾就是垃圾，即使融在一个完美的团体里也还是垃圾”。

“怪我以前眼瞎，竟然还觉得他帅，简直要吐了。”

不论再喜欢，也能因为一句流言，将自己以往的喜欢推翻，将人贬低到尘埃里，这就是人性。

诸如此类的话，宋知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见，而当事人却佛的不行，头一低，便两耳不闻窗外事。

抱着手机像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也像早已听惯这些，再严重讥讽的话也不能中伤他分毫。

放学之后，宋知跟着赵之柚走出班级，刚走出校门，忽然有人跑回来拉住她。

是同班的学生，这几天跟沈佳禾走的近：“宋知，拜托你帮帮沈佳禾。”

宋知跟赵之柚对视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跟沈佳禾出来时碰见程嘉延，他问沈佳禾要不要去玩，沈佳禾就跟去了，两人刚走没多久，沈佳禾就给我发信息，让我跟你说，她被程嘉延带走了，如果不想程嘉延犯错，你就去找她。”

听她说完，对于班费真正的黑手，宋知突然有些明了。

同学传完话之后，宋知让赵之柚先回去，她走到公交站台，打了一通微信电话出去。

隔了许久，对面才接，程嘉延嗓音如冰般渗人：“有事？”

宋知忽然觉得喉咙发干：“程嘉延，你在哪？”

“没事挂了。”

像不打算告诉她，但好再并没有挂电话，宋知轻声问：“我想知道你在哪？”

隔了几秒，就在宋知以为对方犹豫之后会回答的时候，微信电话突然被挂断，紧接着进来一条信息：“别干涉我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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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