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上开始传播起丧尸的谣言。
没有起因,也没有预兆,就像是百年前的那场灾祸一样。
人心惶惶。
周炽请来了临川到绿洲军的小楼里。
“古丧尸学一直是城区里很冷门的学科,毕竟在大众的认知里,丧尸这个古老的种族已经被智者消灭了。更何况,对于丧尸的定义和研究有时候会让这个种族更像是被恶魔化的种族。”临川轻轻吹开茶杯上热气,看着对面看似冷静但有些担忧的周炽,以及他身后明显有些焦躁的副手。
“智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过度的妖魔化和严重化百年前的那场浩劫是有可能的,这一点即使在城区里已经是不少离经叛道的人类研究者心照不宣的秘密,只不过在智者的管理下,没有人会把这点拿到台面上来罢了。”
“没有痛觉,没有神智,在遭受了对人类而言足以致命的伤害后也不会死亡,受到血腥味的驱使,会追赶受伤的人类。如果世界上真的曾经存在这样的种族,人类的繁衍生息又怎么可能延续万年之久?”
确实,如果这样的种族确实存在,那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很难有生存的一席之地。丧尸的定义就像是为人类量身定制的天敌,身体不死不灭,天然追逐着人类的气息——如果它们存在,就应该是数万年来都笼罩在人类头顶的阴影,随时会将人类吞噬。
但,浩劫是从天而降的,百年已过,丧尸的形象也许真的已经被妖魔化,成为了智者歌功颂德,统治世界的工具。
可是如何平息绿洲上的谣言又成为了周炽担心的事情。
临川看着沉默的周炽,突然开口询问,“谣言是从哪里开始的?”
“也许我知道是谁导致这场谣言的开始。”
“那个人确实很像丧尸,他没有痛觉,而且在阿隼的描述里,他也曾经死而复生。”
临川又想起了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
“从城区里逃出来的青年,又在沙漠里消失。”
“川大医生,招安的任务就拜托给你了。”
周炽开着刚刚加满油的四轮车,并不娴熟的飞驰在沙漠里,“如果把他招揽到绿洲上,不管是以后和我一起去收拾放逐者,还是跟着你在绿洲上守家都是很好的人选。”
临川低头检查自己的医药箱里是否准备好了足够的药物和纱布绷带,“为什么是我?周大首领是对自己的口才终于感到不自信了吗?”
“临川,你知道的。只有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跑,也只有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我相信你作为医生的崇高品格,当你选择离开的时候,一定有什么令你感到不齿的事情发生,而我想要知道这件事的全貌。”
“绿洲军想要反抗智者,不仅仅是为了生存,同样也是为了推翻你所看到的东西。”
“临川,你和安昱都是受害者,为什么不能站出来,告诉世人你们都遭遇了什么,告诉世人智者真正的面目?你到底在恐惧什么?”
临川沉默。
周炽一贯是善于拿捏人性的,临川很清楚这一点。
隔离带的抗争史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大大小小的遗民聚集地都诞生了不同的组织,他们有过相互合作,也有过内部争权;但没有统一的领导,也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器,隔离带的抗争者很少进入城区的视野。
变化是从上一任的绿洲军首领死亡开始的。绿洲军的权力交接到当时刚刚成年的周炽手上后,隔离带里的抗争者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城区里头疼的对象。
周炽是上天赐给遗民的机遇,他的能力远超他的野心。
车缓缓地停下,酒吧的轮廓依稀可以看到。
“走吧,辛苦川医生陪我走一段了。”
安昱第一次在擂台上感到吃力。
反复被裂开的伤口和对手手上的指虎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眩晕,滚烫的温度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埋在沙漠里炙烤。
腹部的伤口又一次被指虎划破,安昱感到烦躁,腐烂的恶臭令他感到不适,像是他在研究所的地下室里闻到过的,在浓厚的酒精味的掩盖下蔓延出来的丝丝**的气味。
他似乎记得那里有很多很多个他。
分神是擂台上的大忌,但是安昱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逐渐发散。
纯白的实验室。脏乱的拳场。插满管子的身体。
被动防御的安昱更激起了对手获胜的**——只要打败安昱,他能获得的赏金将是足以让他告别搏命游戏的物资。
擂台下的咒骂声不绝于耳,不论是安昱的手下败将还是怯战的懦夫,他们都在懊悔错过了击败青年的最佳时机——所有人都认为安昱走不下今天的擂台。
只有酒吧的老板,用物资控制着这伙亡命徒的中间商,摇晃着酒杯,看到的是更多的财富和物资即将流入自己的口袋。精明的商人从来不会错误评估摇钱树的价值和状态,受伤的安昱确实已经快到极限,但是这里是他的赌坊,胜负从来不在擂台之上,而在金钱之下。
绝地翻盘的戏码早就被写好,穿梭在拳手之间的服务生手中有着足以改变赛果的道具,只要擂台上的拳手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误,安昱的连胜将被保持,板上钉钉的胜果与截然相反的买盘,最多的物资和财富只会属于庄家。
恰好被打开的大门让刺眼的光芒照射进了昏暗而污浊的地盘,站在擂台边的服务生恰好被晃了眼,恰好将大杯的啤酒洒在了擂台上,恰好让拳手踩中了酒渍,恰好打滑摔落在擂台上,恰好被安昱抓住了空当,踹飞出了擂台——
你看,一切都是巧合,一切又都是写好的剧本。
或许不全是剧本,因为打开门的是临川和周炽。
在一片唏嘘的感叹声和怒骂声中,老板起身宣布了今天拳赛的结束。
“临医生,好久不见。”略显富态的老板是沙漠中的异类,“正巧我这里的新摇钱树刚好有些麻烦,辛苦临医生给看看。”
随着老板的眼神看去,是靠在擂台围绳上微微喘息的安昱。
擂台上的血迹还没有被处理干净,滴滴点点的红色组成了安昱移动的轨迹。
临川的眼皮一跳,他没有想到安昱带着那么狰狞的伤口还能在擂台上和别人搏斗,研究所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能让一具□□有远超常人的耐受力?
走上擂台的医生小心翼翼地横抱起已经失去意识的青年,他相信自己闻到的是**的气味。青年身上颜色深深浅浅的纱布都是伤痕的证明,但没有一个比腹部的伤口更为致命。像是一具躯体逐渐开始**,临川敏锐的感觉到,安昱似乎真的和他的外号一样。
他像是一具丧尸。
没有痛感,不知疲倦,精神和□□像是同时运作的两部分。
但是,丧尸拥有理智吗?
地下拳场的条件并不满足给安昱做出处理,临川示意老板自己需要把人带走。
贪财的商人又怎么会同意让摇钱树被人那么轻易的搬走——拳场老板能在沙漠中经营起来,自然也是有些见识和人脉的,人被临川和周炽带走,在绿洲上过上几天像人的日子,哪里还会选择回来这里给他赚钱?
老板不动声色的暗示手下的服务生清场关门,满脸堆笑挡在临川和周炽的身前,“两位别着急走啊,不就是一个干净点的地方好做处理吗?稍等我们一会儿,马上就好。”
“我们这里不缺休息的地方,后面小间就能给二位住;回你们的地方,一路颠簸对伤患不好,更何况我这儿的医药用品也全,蔡某的实力相信两位也是知道的。再者,人现在昏迷着,是想走还是想在这里继续打,咱们也要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吧?”
软硬兼施,滴水不漏。
周炽心知今天要直接把人带走估计是有些困难,不如先顺着蔡老板的意思,先在这里把人的伤口处理好,后面自己和临川总有机会把人带回绿洲。退一步来说,人如果真的甘愿一直在拳场里,他和临川也没有强行把人带走的权力,毕竟在哪里生活毕竟是人家的自由。
只是没等周炽开口,临川先表明了自己强硬的态度。
“蔡老板应该知道,我是从哪里来得隔离带,也应该知道在这片隔离带里,没有比我更好的医生了,您家哪个拳手不是找我治疗的。”
“临医生,您瞧您这话说得,我们这里的人哪个不得仰仗您,不过这人……”
“仰不仰仗的都是蔡老板抬举,我只是想让蔡老板好好想想我是从-哪-里-来-的-”临川示意周炽帮忙搭把手托着安昱,伸手拨开了安昱脖子上的绷带,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徽记。
那是一个看上去被十字架贯穿的空心倒三角,三角形的中间还有一个无限的符号。
这是个被简化的徽记,完整的图案应该是一把利剑隐藏于银灰色的盾牌之后,盾牌上刻画着一条绿色的蛇首尾相衔,扭曲成一个无限的形状。
冷漠无情的徽记,代表的并不是某个家族的力量,也不是城区内的军队,而是从上个纪元以来屹立不倒的研究所——医学的最高殿堂,却不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而是几乎唯有智者才能进入的科研圣地。
蔡老板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缩了缩,青年刚来的时候自己正在后面醉生梦死,之后也没仔细打探过青年的来历,原以为是自己走了狗屎运,没想到自己招惹的是个活的瘟神。